喝醉酒 我又一次回到学校继续我的复读生涯里,校长只让我缴了十几块钱的学费,他说 如果有解决贫困生的资金话,绝对不会再让我们家出一点点钱,因为他既是这个学校 的校长,还是教了我三年英语的老师。 我很感激校长的理解,我觉得如果以前的日子是因为我荒废了的话,那么今年将 是我痛改前非的一年。我已经没得任何希望和资本走进高中,而弟弟妹妹的长大也让 我不能有更长的时间继续自己的求学生涯,我只能用今年来作我人生的最后赌局。 每一次的考试我都是第一,所有的复习生都只能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我,而我 时常奔跑在学校、家里的身影让我单纯得不知道周围的那些看不见的暗礁漩涡其实已 经毫无声息的接近了我。 冬天的日子仍然没有雪,在一个落着冬雨的日子里,林雪儿来学校看我了,她已 经是一个孩子的妈妈,但还没满二十的她依然清新可人。她告诉我黄毅回来了,想和 我们再聚聚。我很爽快地答应了,一年多未见,我们经历了太多,昔日一起的欢歌笑 语依然荡漾在岁月的痕迹里,我们无法释怀的还是那些曾经的故事。 我们四个在约定好的日子约定好的地点见面了。我通知的夕卫,雪儿通知的黄毅。 我和雪儿先一步到我们经常去的学校附近的那个树林,雪儿穿着绿色的棉袄、黑色的 裤子,她是忠爱绿色的,就如我忠爱蓝色一样,或许是两种颜色都很接近吧,我们才 能在这一生中永远的惺惺相惜。 黄毅是跛着脚走入我们视线的,我感觉到此时的雪儿紧紧地攥住我的胳膊,像要 把我的胳膊揪下来一样。我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减缓她心里的负担,我想只有这一 刻我才是理解她的。 满脸笑容的黄毅招呼着我们:“姐们,夕卫来没有?” “没见着的,快了吧。”我们坐在一年多前常坐的石头上,等着夕卫的到来,我 们特意选的他放月假的这天,怕耽搁他的学习。 夕卫远远跑来时,黄毅迎了上去,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男孩们表达感情的样 子在女孩眼里真的很特别——没有眼泪,使劲地相拥,使劲地拍着对方,然后一阵哈 哈大笑。几年的情感就在这一拥一笑中获得了释放。 黄毅放开夕卫,给我们讲起了这一年在外面打工的点点滴滴,那唾沫横飞的样子 让我们又看到了一年多前的他和林雪儿贫嘴的情景。 等他讲得累了,夕卫插嘴说:“得了吧,哥,谁不知道你那些话十句有十一句都 是贫出来的哈,你和林雪儿是我们这四个当中挣钱的人了,请我们撮一顿,要不要得?” 然后朝我挤了挤眼,我立起身说:“去黄毅家吧,他说他爸爸妈妈今天去外婆家了, 要明天才回来,家里只得一个弟弟在看守房门。” 我的提议得到他们仨的支持,一行人在街上买了很多吃的,林雪儿说买点酒吧, 想喝酒了。夕卫打趣她说守着个酒厂都还没喝够哈。其实我们都知道她心里难受,只 是谁都不去点破。黄毅的心情或许和她一样吧,他们还是那么默契,在我和夕卫取笑 雪儿的时候,他早已买好了两斤白酒。 我和雪儿进厨房很快地弄出一桌菜肴,黄毅、夕卫和黄毅弟弟黄河早将杯子洗好 一字儿排开,并倒上了满满的无色液体,一屋的酒香。 黄河急不可待地将手伸到菜盘子里,被黄毅一巴掌打了过去,抓在手里的菜落了 一桌子。林雪儿责怪他说:“有你这么当哥的吗?小孩子家,等他吃嘛。” 我看着黄河无辜的样子,“扑”的一声笑了出来,气氛一下子缓和过来。 黄毅举起杯子:“为我们四个哥们姐们的重逢先喝一杯!”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林雪儿心痛地看着他,知道他一是高兴,二是发泄,而她,啥也不愿说,用她的话说 都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还能说啥,所以她也只能端起酒杯,将里面的无色液体仰 头喝下。 夕卫抢过黄毅的杯子:“你娃别喝多了哈!”然后用眼睛示意我去拿雪儿的杯子。 我明白他是不想他们借酒浇愁的,可是当你历经过这种痛后,你能克制住自己多久? 我没有去抓雪儿的杯子,我也一杯一杯地陪着她喝,我觉得这么些年我也是需要 释放的,我觉得生活给予我们的只有在这一杯杯犹如矿泉水的无色液体里才能找到解 脱,尽管生活于我们的也还算公平。 黄毅抢回自己的杯子,吼:“夕卫,是哥们就陪我喝,啥也别说,啥也别问!” 我们四个人就这样在杯光酒影中喝得物是人非。夕卫是我们四个当中最成熟的一 个,哪怕雪儿已经结婚都没得他成熟,他在我们豪饮的时候多留了一个心眼,怕我们 四个人都醉了没人收拾一屋的狼籍,所以尽量让自己喝少一点。黄毅一晚上都抱怨他 没得男子汉气概,喝个酒都婆婆妈妈的,象个女人,他也不生气,还是那样静静的喝 酒,静静的给我们倒酒。 两斤白酒被我们奢侈地装在了肚子里,桌上的菜也被我们一扫而光,满屋子的酒 气熏得我想作呕。黄毅和雪儿也是醉得一塌糊涂,互相搀扶着歪歪倒倒的去了里屋, 夕卫只能围在我身边了,我不停地呕,连黄胆水都呕出来了,一屋子里除了酒气,还 有我刚吐出来的怪怪的味道。 我努力地抬起生痛的头,用手推着夕卫抚我背的手,我晓得他想让我好受一点, 可我更担心黄毅和雪儿他们:“夕卫,去看看他们吧,别管我!” “他们没事的,雪儿是开酒厂的,黄毅在外面摸爬滚打了一年,无论怎么也比你 强吧?”夕卫还是不放心我。 我强撑着站起来,心想你不去看我去看得了。谁知刚站起来就一下子滚到地上, 摔了个仰面朝天。 夕卫一下子将我扶起来:“逞能!都这样了!” 他费力地把我扶到另一间屋子里躺下,轻轻地盖上被子,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了 屋子,我昏沉沉的脑袋里想着他是不是去收拾那一屋的狼籍了,结果还没想出个头绪 就呼呼地睡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窗外朦胧的光线隐隐发白,我睁开眼睛看见坐在床 头的夕卫,双手趴在床沿上,睡得很辛苦的样子,嘴角微微上翘,眉头深锁,凝成一 个大大的“川”字。 我静静地看着他,这是我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看他,感觉心里就象有无数只小兔 子在蹦。我红着脸从床上轻轻地起来,将床上的一件大概是黄毅爸爸的大衣披在了他 身上,然后悄悄地走了出去。 堂屋里的狼籍已然不在,杯子被洗得干干净净的并整整齐齐地摆在大桌子的中央, 形成了一朵梅花;厨房里收拾得整整洁洁,贴有磁砖的灶台擦得能照出人影,我想这 一切都应该是夕卫的功劳,因为只有他没有喝醉。 等我迈进林雪儿他们那间屋子时,我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尽管我深深相信他们 是纯洁的,但我还是大吃一惊,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少见多怪吧。我们不是思想开放的 男女,我们可以自由地喜欢着对方,但是相拥在一起至少还不是我们这个地方的人所 能接受的。他们和衣躺在床上,紧紧地抱在一起,睡得憨憨的,我想我应该理解他们, 彼此相爱的人守着各自的圈子深深地思念着对方,那种煎熬只有爱过了才能明瞭,有 些人相拥了就是一辈子,而有些人一辈子就只有一次相拥。 等我退出那间屋子时,夕卫正站在我身后:“可怜这一对有情人。”嗓音里都带 着明显的伤感。我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也许有一天我也会这样可怜的。” 他眼里深深的忧伤刺痛了我,我们就这样望着,彼此再无言语,不说才是更好的 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