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第六章觅踪(2) 一九二六年,沙逊将外滩的两幢建筑物拆除,重建一座大楼。两年后沙逊大 厦落成,高十三层,外墙用磨平的花岗岩贴面,建筑外观典雅而华丽。一至三层 为餐厅、商场、银行等,四至七层为客房,八层和九层为舞厅等娱乐场所,十层 以上为沙逊自用。坐落在南京路尽头、外滩边上的沙逊大厦,成为沙逊家族在远 东的标志。 沙逊大厦的绿色尖顶里极尽豪华之能事,一般人进不去,是沙逊家族一个私 密的空间。从这里可以俯瞰外滩和黄浦江,大上海尽收眼底。一九三五年的夏日 的一天,沙逊在这里会见了曼弗里德。 这位新沙逊洋行的掌门人五十岁出头,仪表堂堂,美中不足的是自幼落下脚 疾,上海称为" 跷脚沙逊" 。他拿着一卷报纸,带着股凉风进来了,热切地握住 曼弗里德的手," 欢迎你,把汉弥尔顿经学院带到上海的大英雄。由于你的智慧 和才能,由于你的慷慨和仁义,也由于你的无畏和勇敢,拯救了四百多名犹太人。 " 曼弗里德自谦地说:" 我不过为骨肉同胞做了一点应该做的事,哪里算得上 英雄,更算不上大英雄。更何况,是几位古道侠肠的中国人帮助我完成的,没有 他们的鼎力相助,我简直寸步难行。" 沙逊摊开报纸:" 大英雄不必自谦了。我看了最近的上海报纸,不仅刊登了 你的照片,而且介绍了你的简历。你在德国就是成功的实业家,' 大猎枪' 遐迩 闻名。我在上海就听过这个牌子。" 曼弗里德瞥了一眼报纸上的照片,走到窗前:" 我刚来上海就听说了,沙逊 大厦高七十七米。隔壁中国银行要建新楼,设计高度超过七十七米,你为了保住 外滩第一高楼的声誉,硬是让中国银行大厦降至七十六米半,比沙逊大厦低了半 米。你说你厉害不厉害。" 沙逊笑了:" 不是半米,是六十公分。犹太人嘛,经营上和学问上,喜欢争 强斗胜。怎么?举家迁居上海后有什么打算?" 曼弗里德:" 我过去是个鞋商。纳粹使我的家业折损大半。来上海得看看。 或重操旧业,或和方山他们一起做化工。一时难以定夺。" 沙逊:" 不管干什么,只要需要帮忙就提出来。我别的不多,最多的是房子, 要不给你套房子,先安顿下来?" 曼弗里德:" 谢谢你的好意。我现在在一个中国朋友家借宿,我将很快离开 那里,另找一套房子住。恕我直言,在家的安置上,我自己来。能把你手上那份 报纸送给我吗?" 2.无心品尝牛排的滋味 静安寺路的卡尔登大戏院被誉为" 上海第一影戏院" 。新沙逊洋行旗下的一 家房地产公司在附近建了一幢公寓,名卡尔登公寓。 卡尔登公寓高十一层,除底层出租做店面,二层以上是公寓。上海富豪住花 园洋房,购买高级公寓的是中小老板。在西方,这种人称为中产阶级,是社会最 坚实的部分,影响着社会主流文化。而在这时的上海,中产阶级还只是茫茫人海 中的几朵浪花。 方山经营多年,积累了一点家底,一直想找一套满意的住房。卡尔登公寓刚 刚交工,他就在八层买了一套,把家安在这里。这套公寓的布局合理,户型实用, 有四间住房,一个客厅,地板是用细柳桉木的,配有高级卫生设备,厨房也是美 式的。 方山家人口简单,三口人,男女主人外带一位千金。方山做生意,妻子吴文 娟在报社当编辑,女儿方潇霄十七岁,中学即将毕业。 曼弗里德一家抵达上海后,最初想找个酒店过渡一段,方山却把家里腾出两 间,用来安置曼弗里德一家三口。 这天晚上,方山亲自下厨做了桌西餐,他围着围裙,端着盘子来到餐桌前: " 在德国留学的时候,勤工俭学,到饭馆打杂,暗中学了西餐做法,牛排是我烤 的,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玛丽奥切下一片牛排,放进嘴里尝尝,满意地" 嗯" 了一声。 米歇尔也尝了一片牛排:" 嗯,中国人做的饭就是好吃。方先生的手艺比我 们德国专业厨师的手艺都好。" 曼弗里德魂不守舍的,无心品尝出滋味:" 方先生,我们全家住在这里几天 了。从明天起,你开始给我找房子,在你们上海日用化学工业社附近找。我们这 几天就搬出去。" 方山:" 你这是怎么啦?嫌我这里不够宽敞?我家有四间住房。妻子这几天 回娘家住,女儿方潇霄读的是寄宿学校,平时不回家。你们住得宽宽敞敞的。嫌 麻烦我啦?大可不必。我认为我们相处得十分愉快,不觉得有麻烦之处。你为什 么急着要搬出去?" 曼弗里德:" 我急着要搬出去,跟你说的这些都没有关系。" 方山:" 那为什么要离开呢?倒是说出个原因嘛。" 曼弗里德从兜里掏出一卷报纸,往餐桌上一摊:" 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的话, 答案就在这里,上面刊登了我来到上海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