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刑警队长 陡峭的山岩,险峻雄奇。 冷冷的风。山岩冷漠地俯瞰着山下的苍生。 一枚岩钉牢牢地扎进岩缝里。 一个人悬空地钉在高高的山岩上。 面容犹如山岩般冷峻的迟鸣,身着全副攀岩装备,两只脚和一只手死死地钉在 陡峭的岩石上,空出一只手,在岩钉上挂好安全绳。 身为东华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副大队长,迟鸣最大的业余爱好就是攀岩,在这 项运动还没有像今天这么流行的十年前,他就已经徒手攀登了无数的峭壁。这两年, 攀岩仿佛一夜之间成了一项最时尚的运动,时尚得让迟鸣有点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 攀岩爱好者,因为他觉得那样自己在别人眼里好像就变得很赶时髦很虚伪像个小资。 可以聊以自慰的是,攀岩流行以后,自己可以很容易地买到很好的装备了。 迟鸣开始专注地攀登:先移动一只脚,在光秃秃的岩壁上找到一个可以容脚的 突起,踏稳,将身体的重心移过去,另外一只脚开始寻找下一个支撑点。同时,肌 肉如铁的双手紧紧抓住岩壁……整个过程中,他一直不紧不慢,从容不迫,但是整 个人却在逐渐升高…… 他的一只手抓住了岩壁上突起的一块石头,用力扳了扳,石块纹丝不动,证明 可以承受他的重量。 迟呜双臂用力,整个身子仅仅依靠两只手臂的力量悬在空中,他向上收起双腿, 眼看就要踏上一块石块… … 就在这时,他两手抓住的那个石块突然断裂,迟呜猛地掉了下去! 迟鸣在空中下坠! 一瞬间,迟鸣明显感觉到安全绳穿过腰前安全带上的“八”字环迅速滑动,用 不上10秒钟,自己就会掉到悬崖下,成为很难看的一堆,就像自己出现场时经常看 见的那些尸体…… 但是不到1 秒钟,安全绳猛地一紧,紧紧地拉住“八”字环,将迟鸣定在了空 中。 迟呜挂在安全绳上,在空中微微摇晃着。他身下,安全绳的末端,一个戴着金 边眼镜的中年男人紧紧握住了安全绳,他就是迟鸣的朋友林初石。 林初石关切地问:“迟鸣,没事吧?感觉怎么样?” 迟呜若无其事地左右看看:“风景很好……” 两辆越野车并肩停在山间公路的路边,迟鸣和林初石肩上挎着一捆安全绳,浑 身挂着丁当响的安全锁、快挂,向汽车走来。 林初石一边打开自己的越野车门,整理装备,一边奇怪地问迟鸣:“刚才你真 的一点都不害怕吗?这么高掉下来,我都没有听见你叫。” 迟鸣笑笑:“我知道你一定会拉住我的。” 林初石看着迟鸣问:“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害怕过?” 迟鸣又笑笑。 “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有一个武士,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恐惧,为了寻找 恐惧,他专门到最恐怖的城堡和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战斗,到大山里和最令人生畏 的火龙斗争,但是,他还是没有产生恐惧,他感到十分失望。后来,这个武士爱上 了一个美丽的女孩,当这个女孩生病的时候,武士担心得睡不着觉——这个时候, 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害怕。” “你的意思是说,危险不会让人恐惧识有爱,才会让真正的男人恐惧……” “或者这么说,感情,是所有人最大的弱点。” 林初石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按照你的说法,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就是毫无弱点 了广”理论上是这样,但是事实上不可能。谁可以做到没有感情?“ 林初石笑了:“我看,你快做到了。‘他看看表,已经快1 点了,赶紧和迟鸣 打招呼:”我得走了,下午还有会,我可不想迟到。“ 迟鸣仍然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着什么急,我下午2 点还要去机场接人呢。” 林初石奇怪:“那你还不快去?已经来不及了!” 迟鸣悠闲地喝着饮料说:“来得及,还有1 个小时,我不迟到就行了,去那么 早也没用。” 林初石笑了:“算了吧,你哪次跟我见面不迟到?‘诸葛一生惟谨慎,吕瑞大 事不糊涂’。你就是那吕瑞,大事不糊涂,小事上从来都糊涂。” 迟鸣还是懒懒地说:“那你就是诸葛亮了,一辈子没有错过一次。” 林初石想想:“差不多吧。你这一说我倒真觉得这对联是写咱们俩的了。”他 再看表:“不行,我真的要走了。” 林初石急忙上了自己的路华吉普车。迟鸣还在悠闲地喝着饮料,向他挥挥手。 林初石降下车窗,探头说:“真是服了你。真想看看你着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林初石的车绝尘而去。 迟鸣喝完饮料,这才开始不紧不慢地收拾自己的装备。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迟鸣接听电话,眼睛立即眯了起来,射出一道夺目的寒光:“好,我马上到广 这时的他就像换了一个人,动作分外干练,将装备一下子扔到车上。上车! 汽车高速冲出! 前边的山路上,林初石的路华车平稳行驶着。迟鸣的吉普车就像出击的猎豹般, 从后边赶了上来,带着刺耳的喇叭声,“刷”地超过了林初石。 林初石吓了一跳,急忙抓起电话打给迟鸣:‘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迟鸣的回答只有四个字:“紧急情况!”就在这四个字之后,他的车已经像箭 一般飞出了林初石的视野。 这是东华市市区内的一家银行,本来和其他银行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此刻, 它和任何一家银行都不同——警车团团包围了它! 警车打开的车门后露出刑警们一张张严峻的面孔。他们的眼睛和手中的枪口直 指着银行的大门。 围观的群众里三层外三层,好奇地往前挤着,想要看得更清楚。而刚才从银行 里逃出来的顾客,紧张地讲述着里边的情况,有人在打听,有人在哭喊……警察急 忙疏散着群众——现场一片混乱。 人墙外,一辆警车迅速停下,刚刚赶来的刑警高捷、吴建国等人跳下车。 几乎与此同时,迟鸣的汽车带着尖利的刹车声,几乎打横停了下来。 高捷、吴建国等几个刑警、记者立即围了上来,将刚刚下车的迟鸣团团围住。 迟鸣一边大步往里走,一边了解情况。“情况怎么样?” 最早到场的刑警报告:“歹徒有枪,好像是‘六四’,打伤了一个银行保安, 已经抢到钱,劫持了一个女人作为人质,现在被最早到场的巡警堵在里面了,其他 的顾客都逃出来了,现在歹徒想和我们谈判放他离开… …“ 迟鸣一直向前走,没有停下来。他开始不停地下达命令:“高捷,你立即疏散 现场群众!” “老吴,你快从应急分队借调狙击手,在街道对面布防。”他指定三处楼顶, “那里、那里、那里,三点都要有人,歹徒如果出来,见机行事……” “涂彬,你立刻通知市中心医院,准备急救……还有,把这些记者都拦出去。” 接到命令的刑警立即应声行动,刚才还混乱的场面立即得到控制,变得井井有 条。 迟呜这时已经走到了门口,停了下来:“我进去看看,外面的人注意随机应变!” 银行里,所有的营业员都将双手抱在脑后,战战兢兢地站在墙边。一个受伤的 保安躺在地上微微抽搐着,血流满地。劫匪背上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囊,右手握着手 枪和巡警对峙,左臂挟着一个年轻女子挡在自己身前。 被挟持的女子双手紧紧抓着箍在自己颈上的手臂,受惊的眼睛睁得老大。 门开了,迟鸣举着手出现在门口。 劫匪立即将女子箍得更紧,挡住自己,右手的枪指向迟呜,紧张地大叫:“你 不要过来!你就站在门口!” “你不要紧张。”迟鸣很冷静地拍拍自己说,“我身上没有武器。现在这里已 经被重重包围,你想逃跑是不现实的,如果现在放下武器释放人质,我们考虑对你 的宽大处理……” 劫匪大叫:“不!立刻让我出去,放我走,我安全的时候自然会放了这个女人, 否则,我就杀了她!”劫匪的枪收回来,顶在人质的太阳穴上。 女人吓得连声哀求:“求求你,别杀我。” 迟鸣仍然很冷静:“你不要冲动,冷静点,有话好好说……”他命令一直对峙 的巡警:“你们先出去。” 巡警退到门口,劫匪稍微松了一口气。 人质被勒得喘不过气,轻微咳嗽了两声,劫匪稍稍松了松手臂。迟鸣敏锐的眼 睛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想了想说:“这样好不好,你让我先看看地上那位伤员的 情况,我们再来谈谈条件。” 劫匪很紧张:“不用看,他死不了,你快去命令他们让开,让我离开这里!不 许跟踪我!” 迟鸣坚持说:“他现在是没死,可是流了这么多血,再不送医院的话,就有生 命危险。如果他死了,你就是走出了这个银行大门,也走不出东华市!” 劫匪犹豫了。想了想说:“那好!你别耍花样,把他抬出去。你别忘了我手上 还有这个女人,要是你敢玩我,我就杀了她。” 迟鸣点点头,慢慢地走到受伤的保安面前,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劫匪的动 静。 劫匪的枪立即指向了迟鸣。 迟鸣慢慢蹲下去。 劫匪的枪口跟着他慢慢沉下去。 迟鸣检视了一下保安的伤口,然后慢慢站起来,不动声色地看着劫匪和人质。 劫匪的枪口始终对着迟鸣的脑门。 迟鸣突然上前一步,靠近劫匪! 劫匪更加紧张了:“你要干什么?我说过,你不要耍花招!” 迟鸣冷笑一声,突然出手,猛地将劫匪持枪的右手拨开,顺势一拉。劫匪一个 趔趄,松开人质,迟鸣一个漂亮的擒拿动作,将劫匪制服。 守在门口的警察立即冲了进来。 迟鸣下令:“手铐!” 高捷立即递上手铐。 手铐“咔”的一声铐上了。 高捷和众警察以及歹徒都愣住了。 迟鸣铐上的居然是人质! 迟鸣一把将她拉过来,“咔”,另一个铐扣铐上了歹徒,将两人铐在一起: “带回去,一起审讯广吴建国意外地问:”他们是一伙儿的?“ 女人尖叫着:“不,我不认识他!” 迟鸣冷冷一笑:‘你们的戏太蹩脚了。我进来的时候,看见他的枪口顶在你的 头上,你却好像没有特别的紧张;而且,我注意到刚才因为他箍得太紧,你咳嗽了 两声,他就下意识地松了松手臂。一个抢劫犯,居然会这么怜香惜玉,不能不引起 我的怀疑。更重要的是……“ 他一把举起铐在一起的两个人的手:‘你们居然带着同样款式的情侣戒指!“ 大家都看见了,两人手上戴的果然是同样款式的戒指。 在场的人恍然大悟,吴建国立即将两人带走。 高捷对着迟鸣竖竖大拇指:“牛!真牛!要是这次不提拔你当队长,我都要去 钟局那儿替你喊冤。” 迟鸣赏了他一拳:“少废话,干事去吧广刑警们开始整理现场。吴建国从地上 拣起了劫匪的手枪,感叹道:”你真够亡命的啊,万一他向你开枪怎么办广迟鸣拿 过劫匪的枪,从容地对着自己的太阳穴,一扣扳机! 吴建国吓了一跳。枪并没有响。 迟鸣把枪还给吴建国,拍拍吴建国的肩说:“这是仿制的六四手枪,一次只能 打一发子弹。我检查了保安的伤口,就更加肯定这一点,我们的巡警一直在和他对 峙,他根本没有机会上子弹。” 迟鸣头也不回地走出去,惊魂未定的吴建国赶紧跟了出去。 外边的人群已经疏散,医护人员正将受伤的保安抬上救护车,清场工作正在有 条不紊地进行。 吴建国追着迟鸣说:“对了,迟鸣,钟局长叫我告诉你,机场你不用去了,他 另外派人去接新同事了。” 迟鸣伸了个懒腰,看看表说:“正好,可以先审审今天这两个家伙。” “别着急,局长还说了,下午刑警队全体同事开会,有重要事情宣布……”吴 建国瞟了迟鸣一眼说,“我估计下午是宣布咱们刑警队的大事。” “什么大事?” “你难道心里没数?你主持刑警队的工作快一年了,这队长的位置自从白队长 调走后就一直空着。我有自知之明,跟你比呀,各方面都没有竞争力,当个副队长 已经到顶了。这样的形势你不是不知道,你不上谁上? 而且,咱们局里,挑来拣去滁了你还有谁有这个本事挑这个担子?你呀,就准 备请客吧。“ 迟鸣不以为然地说:“我这性格,不合适当官,当个副队长都有点勉为其难。 这点局长比我自己还清楚,否则局里早就下任命了。” 吴建国急了:“哎,说不定今天就是宣布这件事情呢。” 迟鸣拍拍他:“走吧,别瞎猜了。我就想老老实实地有案就办案。没案就回家 吃饭。当不当官,对我来说不重要。” 老吴不以为然地摇头:“你不当谁来当?‘他大声对已经上车的迟鸣喊到:” 下午开会可别迟到了!“ 下午的会议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本来,大家心中都清楚:白队长已经调走半年,迟鸣代理了队长半年,今天的 会议只有一个主题,宣布迟鸣做队长。所以,当局长宣布会议开始,并且让迟鸣坐 上主席台的时候,坐在前排的高捷等人看着迟鸣,眼光中都是心照不宣的祝贺。 钟局长首先充分肯定了迟鸣的工作,接着出人意料地宣布说:“我现在宣布, 任命徐若风同志为我们东华市刑警大队大队长,和迟鸣同志、吴建国同志一起分担 刑警队的重担……” 大家一下子愣住了,面面相觑。很明显,“徐若风”这个名字对于他们来说是 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迟鸣也愣住了,不过他的反应和别人不一样——在听到“徐若风”的名字后, 他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了惊愕。徐若风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 钟局长的声音还在回荡:“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徐若风同志。” 掌声还是很热烈地响了起来,大家—边鼓掌,一边小声地交头接耳。 “怎么回事?怎么不是迟队?” “徐若风是谁?” 伴随着掌声,一位身着警服的女警官快步走上主席台,向大家敬礼。这位新来 的刑警队长,看起来很年轻,三十多岁,而且很漂亮,漂亮得不像一个刑警。但是, 只要你看看她的眼睛,就会发现她的眼神中有种凌厉和果敢。 起立迎接徐若风的吴建国注意到一个现象:从徐若风进来开始,迟鸣就一直目 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神复杂。徐若风却似乎一直刻意地回避,没有看他。 钟局长向大家介绍:“可能徐若风同志对于大家来说很陌生,但她父亲却是大 家熟知的人,他就是十年前在打击毒品犯罪行动中被贩毒分子杀害的徐长安烈士广 会议室顿时响起了更加热烈的掌声,这一次是大家由衷的掌声。虽然徐长安已经牺 牲10年了,但是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了东华市公安局的一面旗帜。此时此刻,集中 在徐若风身上的目光寄托着对英雄的敬意。 一片掌声中,徐若风似乎无意地看了迟鸣一眼。目光交接一瞬间,好像一些被 尘封已久的秘密和回忆不合时宜地被命运之神开启。一时间,迟鸣怔怔地不知道想 些什么,甚至听不到钟局长的介绍。 “……徐若风同志八年前从公安大学毕业后去了云南工作,一直坚持与制毒贩 毒等犯罪活动做斗争,后来因工作需要调到珠海,在打击澳门黑社会的行动中荣立 过一等功,并且在工作期间坚持继续学习深造,获得了犯罪心理学硕士学位……” 迟鸣听到后边的部分,微觉有些意外,不由认真地看了徐若风一眼。徐若风似 乎完全没有反应,当他不存在。 迟鸣收回目光后,徐若风的眼角动了一下。其实,她也在关注着迟鸣的举动… … 会议过后,迟鸣带着徐若风到刑警队熟悉情况,他们走进刑警队的大办公室时, 刑警队一片议论声,其中数高捷的声音最洪亮:“……我觉得局长在这事上太欠考 虑了,迟队绝对是个好队长,队长的板凳刚刚才坐热呢,突然被外面调来一女的挤 下去了……” 吴建国反驳他:“徐若风是本地人,哎,陶子,是叫徐若风,我没记错吧? 陶敏点点头,她正在给迟鸣腾桌子,并把那张旧桌子尽量地擦干净,在桌子上 泡好了一杯茶。 高捷还是不服气:“本地人又怎么了,刑警这行本来就不该女人来干……” 吴建国又反驳:“陶子不就是女孩子么?” 高捷急了:“吴妈,你别逗了,陶子只是文书,文书和刑警队长是两个概念, 鹰和麻雀还都是天上飞的呢,能说它们是一种鸟吗?” 陶敏不满地盯了高捷一眼,高捷毫不在意。 就在这时,徐若风和迟鸣出现在门口,大家都看到了,立刻闭嘴。只有背对着 门的高捷还在感叹:“这下好了,咱们队除了陶子都是清一色的男丁,现在来一女 上司,我怎么感觉我们跟一群工蜂似的,以后一切都要以蜂王为中心,亏不亏点啊 ……” 吴建国一个劲儿清嗓子提醒高捷,高捷还是没在意。 迟鸣脸色沉下来,低声吼了一声:“高捷!” 高捷吓了一跳,回身看见两人,尴尬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满不在乎的神 情。 高捷对徐若风笑笑:“现在是不是该称呼您队长?” 徐若风语气冷冷地:“当然。不过私底下,你可以叫我蜂王。” 高捷嘿嘿一笑。 迟鸣把自己的东西放在陶敏刚才擦的那张桌子上:“队长,我给你介绍一下刑 警队的主要成员,高捷,电脑高手,心直口快,其实没什么恶意。老吴,吴建国月 前队里资格最老的老刑警了,我们的副队长。” 徐若风和吴建国握手:“您好,请多指教!” 吴建国哈着腰:“不敢当,你领导我们。” 高捷翻着白眼:“吴妈,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谦虚?” 吴建国弦外有音地说:“吃奶的时候!高蛋白。” “吃奶”这个词似乎点中了高捷的死穴,他悻悻的不再吭声。 迟鸣微笑了。刑警队的人都知道,老吴是看着高捷长大的,他们是一对天敌, 而这一老一少的最大乐趣就是吵嘴抬杠,任何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劝解他们,因为 那样只会更增加高捷的乐趣。 陶敏自我介绍说:“你好,我叫陶敏,很多人叫我陶子。”她将桌上那杯茶递 了过去:“队长,请喝茶。” 徐若风伸手去接,迟鸣也已经习惯性地伸出了手。两个人的手同时在空中停住, 气氛微妙、尴尬。 陶敏不知道该怎么办。 迟鸣主动缩回了手。 徐若风接过茶,喝了一口。 高捷和吴建国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已经是黄昏,迟鸣带徐若风去她的住所。 分给徐若风的房子就在迟鸣的对门。送徐若风进了门,迟鸣想约徐若风吃晚饭, 却被冷冷地拒绝了,迟鸣只好回到徐若风家对面自己的房门前,掏出钥匙,正准备 开门,突然一愣。 门上有被撬的痕迹。 迟鸣轻轻用手推门,门没有锁,立刻有嘈杂的电视声音泻出。 迟鸣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立即没好气地推门进去。 果然,房间中的沙发上,迟鸣的妹妹迟小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每次她回家, 基本上都是这样带有破坏性地进入。 迟鸣气哼哼地问:“怎么把门给我撬了?” 迟小璐振振有辞:“钥匙丢了!” “没钥匙你干吗不给我打电话?” “你大忙人,哪敢打搅你呀!” “该打搅的时候不打搅,不该打搅的时候老捣乱!” “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该什么时候不该?哎,闪开闪开,别挡着电视!采访苏 悦佳呢……” 迟小璐蹦起来将电视机音量开大。一个苏悦佳,一个李正杰,这一对银幕情侣 是迟小璐的偶像,只要一有这两个人的消息,迟小璐就一定不放过,最近她的一个 同学好像成了李正杰的经理人,小璐就更加疯狂地关注他们的动向了。 迟鸣闷闷地走到阳台上,点燃一支烟。 青烟缭绕,就像他和徐若风之间挥之不去的往事…… 恍惚之间,迟鸣似乎又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对徐若风说着:“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永远都和你在一起……永远……一生一世!一辈子。” 徐若风站在窗前,也看见了阳台上的迟鸣,她缓慢而坚决地拉上了窗帘,开始 动手收拾自己的行李。 半张照片掉到地上。 照片上,是身着婚纱的徐若风而另一半,已经不见了。 徐若风看着这半张照片,一种难以忍受的刺痛穿过时空,重新回到她的心中: 就在自己决定放弃理想和迟鸣结婚的时候,迟呜却轻易地放弃了自己,并且只有一 个苍白的理由——执行任务!盛怒的徐若风立即离开了东华这个伤心之地,那个时 候,她真的没有想到,八年后,自己还会再回到东华,更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迟 鸣的上司…… “铃……”电话铃急促地响起来。 还在看电视的迟小摊大叫起来:“老大,电话!” 迟鸣拿着本杂志,极拉着拖鞋,从房间里慢慢走出来。 “你怎么不接?” “肯定找你的,我接什么?” 迟鸣不紧不慢拿起电话。 “喂,我是迟鸣……什么?凶杀案?”迟鸣立即精神一振:“知道了,我马上 到广不大的宾馆外,围着一大群人,警车封锁,警笛长鸣。几个警察在维持秩序。 大帮记者围在外边,拼命将镜头向前伸。 迟鸣和徐若风、高捷、吴建国等人艰难地挤进来,向值勤的警察出示自己的证 件。 迟鸣有些奇怪:“怎么回事?来了这么多记者?” 一个在现场维持秩序的警察接嘴:“因为死者是李正杰!” 迟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谁?”随即就吃了一惊:“李正杰?!那个红得发 紫的演员李正杰广大家的心里都和退鸣一样”突“了一下,李正杰可是全国最红的 偶像明星,这段时间正在东华拍一部叫《至死不渝》的戏,居然死在这里! 高捷话中有活地对徐若风说:“队长,真不知道该说你运气好还是运气坏,刚 来就接到这样的大案。看你的了!” 迟鸣瞪了高捷一眼,高捷不在意。 徐若风的语气很人事公办,似乎“李正杰‘这个名字对她没有什么不同的意义 :”走,云现场看看。“ 现场是在郊区小酒店的三楼一个套房里,徐若风进去,四下打量了一下。 这套房间是这家小宾馆的豪华套房,凶杀发生在外面的客厅。客厅里的陈设很 简单:沙发、茶几、电视、一套迷你立体声音响,门边的地毯上,有一滩血迹…… 值班警察介绍情况:“死者当时就躺在这里,剧组的人把他送到医院时,已经 死亡了……” 徐若风仔细地检查地上的血迹。 高捷看了徐若风一眼:“有什么发现吗?队长,我们盼望着跟你学习呢。” 吴建国弦外有音地说:“别急嘛,高蛋白,你没听局长的介绍吗?徐队长的经 验丰富着呢。” 徐若风听出两人的弦外之音,微微不悦,看看迟鸣。迟鸣却一心投人在现场工 作中,对吴、高两人的话充耳不闻。 徐若风以为迟鸣是故意装聋,更加不悦,问高捷:“法医呢?” 高捷故做惊讶:“队长,你没通知法医?以前出任务都是迟队通知的。” 徐若风知道高捷在给她出难题,强忍心头之火:“我才来,对工作环境还不熟 悉,请你立刻通知法医去验尸。” 吴建国赶紧缓和气氛:“不用了,迟鸣已经通知严到去医院了。” 一直在沉思的迟鸣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知道他们说什么,连忙问:“什么?” 徐若风以为迟鸣故做姿态,走近迟鸣,低声地说:“你带的好兵!” 迟鸣没有听明白,以为徐若风问自己对案情的看法,他从来不会在条件不成熟 时妄下断语,于是反问徐若风:“你有什么看法?” 徐若风沉思地说:“暂时没发现线索,但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头……” 高捷又是不以为然地撇嘴,低声嘟睡:V 省既了,当然不对头了。“ 徐若风选择的谈话对象是剧组的导演方天宇。戴着眼镜的方天宇说话的时候目 光闪烁,仿佛在小心地选择着自己说话的内容:“今天李正杰的戏全部都拍完了, 他计划明天离开剧组,所以我们剧组全体成员决定聚餐,我们约定时间是7 点开饭, 所以,到7 点的时候,剧组的全体成员都在大餐厅里……” 徐若风立即追问:“所有人都到齐了吗?” 方天宇肯定地点头:“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因为我要求大家都来给李正杰送别, 最后一个进来的人,是张云天,他是男二号,他进来的时候,正好7 点。” “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广方天宇紧张地笑了一下:”餐厅的电视机正好开始播 新闻联播……然后,我们一直等到大概7 点15分左右,李正杰还没有下来,我就到 服务台打电话,因为大家在乱哄哄说话,我叫大家不要吵,大家都安静了一会儿,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一股恐惧,“从楼上传来一声惨叫,然后就是什 么东西倒下的声音。我们大家一下子都吓愣住了。苏悦佳好像听出了是李正杰的声 音,叫了一声,没有回答,我和张云天立即跑出餐厅,冲到楼上,打开门,发现李 正杰……倒在血泊里……”他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好像又想起了那可怕的一幕。 徐若风追问道:“你们在上去的途中,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方天宇摇头。 徐若风看看迟鸣,他沉思着没有说话。 方天宇的证词得到了全体剧组成员的证明,在李正杰的房间里发现的李正杰的 手表也证明了方天宇的话:手表在搏斗中摔坏,停在7 点15分。 现场没有留下凶器,而且因为当时很多人涌进去抬李正杰去医院,把现场破坏 得很厉害,所以几乎没有可供判读的脚印和指纹,因此现在惟一可以判定的只有作 案时间。另外,根据了解,整间酒店都是剧组包下来的,当时听到叫声,剧组成员 立即从一楼跑了上去,从三楼到一楼,只有一道楼梯,凶手不可能逃下楼,而酒店 的保安部门随后立即封锁了所有出口,不准任何人出去。派出所的警察到来后,仔 细搜查,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物,所以,徐着风认定,凶手就是剧组内部的人。 但是迟鸣提出了意见:7 点15分的时候,所有的剧组成员都在餐厅,他们不可 能在那时杀掉李正杰。 高捷半嘲笑地说:“要是有人会分身法,队长的推理就成立了。” 徐若风决定:再去宾馆的餐厅看看。 宾馆的餐厅只有一道大门,窗户平时都是紧闭的。如果有人出人,只能通过大 门,所以,不会有人不被发觉地溜出去。这样就彻底否定了徐若风关于“凶手是剧 组成员”的判断。 这时进来了一个沉稳的中年男人,一身休闲运动服,古铜色的皮肤。他是浙海 文化传播公司总经理黎定邦,也就是《至死不渝》这部戏的制片人。他是今天得到 消息后,刚刚从外地赶来的。 黎定邦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这部戏的大部分内容都已经完成,还有一个星 期,拍摄工作就会全部完成,到时候剧组就会解散,所有的剧组成员都要离开。 徐若风愣住了:“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 大家一下子感到了沉重的压力,必须抓紧时间了。 徐若风决定,要拜访李正态的未婚妻苏悦佳,她因为情绪一直很不稳定,在房 间里休息。作为女人,徐若风理解并且同情她,所以不愿意打搅她,但是现在她必 须要抓紧每一秒钟。 徐若风、迟呜、高捷来到房间门前,按了门铃。 一个漂亮的女子开了门,眼睛红肿。 徐若风抱歉地说:“苏小姐,你好……” 女子和善地笑笑:“您误会了,我不是苏悦佳,我叫夏蔽。” 她出来,小心地掩上房间门:“您三位,是警察吧广徐若风点头:”是的。我 们想找苏小姐了解一下昨天的情况……“ “对不起,悦佳姐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都在哭,刚刚才睡着……能不能让 她休息一会儿?” 徐若风有些犹豫。 这时门突然开了。 面容憔泞的苏悦佳出现在门口,完全和电视上那个风华绝代的明星判若两人。 短短一天,她仿佛老了10岁。她声音有些嘶哑:“小蔽,怎么了……” 夏该急忙向徐若风使个眼色:“没事,悦佳姐,你休息……” 苏悦佳已经猜到了:“你们,是公安局的吧?” 徐若风点头:“是,我们想来了解李正杰在被害之前的情况,如果苏小姐方便 的话。” 迟鸣注意到,一提到李正杰这个名字,苏悦佳的眼圈立即红了,她立即控制住, 打开了房门说:“方便,如果能抓到凶手,我愿意提供一切协助。” 苏悦佳转身进房,却身子一软,差点摔倒,夏蔽赶快扶住她。 高捷有些于心不忍了:“队长,要不我们改天……” 苏悦佳猛地回头:“不不,我要和你们谈谈……”她的眼神有些乱了:“再不 和人说话,我会发疯的。” 迟鸣和徐若风对看了一眼,走进屋里。 大家坐下后,苏悦佳尽力做了个友善的微笑,可是眼神中却流露出无法掩饰的 悲伤。 “你们想了解什么情况广”很抱歉,又要提起让你伤心的事情。而且可能问一 些涉及到你们之间隐私的问题,你要有心理准备。“ 苏悦佳点点头:“我会提供我所知道的一切细节,只要对破案有帮助。” “你和李正杰的感情怎么样?” 苏悦佳强忍悲痛说:“我们前天还在谈论结婚的事情,在计划去哪里度蜜月… …”她便咽地说不下去,夏该怜悯地搂住苏悦佳的肩头,替苏悦佳擦拭眼泪。 徐若风等苏悦住情绪稍微恢复后,又继续发问:“我想知道,昨天下午你和李 正杰最后见面的情景,他有没有什么不安,或者透露过什么?” 苏悦佳慢慢回忆着说:“昨天下午,正杰的戏全部拍完,5 点钟收队之后,我 到他的房间,帮他收拾行李… …正杰这个人对人很细心,但是自己却丢三落四的,老容易忘记东西,所以每 次他的行李都是我帮他收拾的。 我收拾完东西,大概6 点半,因为7 点钟要吃饭,我就回二楼我自己的房间换 衣服了……“ “你是6 点半离开他房间的?” “是的,那个时候,他情绪没有任何反常的地方。” “那么根据你的了解,李正杰有没有什么仇人?或者财务上的纠纷?” 苏悦佳用力摇头:“没有,正杰是一个很好的人,我想不出来,有什么人,有 什么理由,要……要这么残酷……” 这个时候,夏该为他们端来茶水。迟鸣端起一杯茶,轻轻地抿了一口。 苏悦佳突然两眼定定地看着他手上的杯子,突然伸出手,从迟鸣手中抓过茶杯。 迟鸣有些诧异地看着苏悦佳。 苏悦佳凄然一笑:“对不起……这是正杰的茶杯。我给您换一个杯子…” 几个人都明白了。迟鸣连声说:“不用了。” 苏悦佳双手捧着茶杯,慢慢收到自己面前。 一滴眼泪滴到茶水中,轻轻散开…… 苏悦佳举起杯子,仰着头,小口小口吮吸着杯中的茶,好像在回味着恋人的滋 味…… 她的泪水顺着脸庞流下来,茶水也从腮边滚滚流下,泪水、茶水和在一起,流 满她的衣襟。她猛地将茶杯紧紧抱在胸前,再也不肯放手,就像抱着惟一的希望。 嘴里哺哺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扔下我一个人……” 此时的苏悦佳,就像一匹受伤的母狼,没有高雅,没有美丽,只有最刻骨铭心、 最原始的伤痛,悲拗地嚎陶大哭。 所有人都呆呆地站着,一切都凝固了。 徐若风的眼光中,也有泪光闪动。她狠狠地看了迟鸣一眼,此时此刻,她又想 起了迟鸣曾经对自己的冷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