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初晴 青台的春天多雨,缠缠绵绵,浠浠沥沥,像一个怀春的少女,情绪敏感而又多 愁,动不动就扑扑地落泪。空气潮湿而阴冷,气象台报着温度一日比一日高,街上 行人的衣服瞧着还是那么厚重。 童悦的心情却不坏。早餐桌上又开始丰盛起来,那香气诱得叶少宁都没办法赖 床,早早就起来了,说食物再热就失去了本味,新鲜的最好吃。童悦在厨房里忙碌, 听着洗衣机洗好了衣服,唤他去阳台晾衣服。他袖子挽挽,分门别类,晾得非常认 真。 吃完早餐,进卧室换衣服,发觉童悦为他准备的是一套深色的正装,就连领带 也是老气横秋型的。 “童悦,这会不会太灰暗了?”到是和天气很配。 童悦从书房里探出头,“挺好的。” 他扁扁嘴,乖乖地系上。看着镜中的自己,正经八巴,凭空老成了五岁。朝书 房斜睨了一眼,以前怎么没发觉这个女人小心眼?不过,这样的小心眼,让他有几 份虚荣感。 外面在下雨,不大,但非常密。她从玄关处摸出自行车钥匙,他抢下,“开车 去,要不我送你?” 她迟疑了下,点点头。 那辆红色的君威在停车场闲太久了,上面蒙了一层薄薄的灰。打开车门,里面 凝滞的空气呛得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进了校门,一辆迷你型的甲壳虫哗地从君威身边越过,溅起一圈水花。经过的 师生一致向它行注目礼。乔可欣长发一甩,旁若无人地走下车,及膝的高统靴叩击 着地面,渐渐远去。 “开平治的男人送的?”保安眼睛瞪得溜圆。 “平治?不是保时捷么,头发没几根的那个?”花圃里的花工反驳。 童悦静默。她可以肯定,彦杰这个名字对于乔可欣来讲,完全是过去式了。 走进办公室,抬头正要打招呼,嘴巴张开,惊得合不上了。不过十度吧,还下 着雨,赵清竟然穿了件粉色的圆领毛衣,下面配土黄的棉布休闲裤,这应该是仲春 的装束,应该是修长白皙的少年适宜的颜色。赵清高大壮实,皮肤黝黑,怎么看怎 么可怕。最最可怕的是他还把一头坚硬的短发染成了浅栗色,前面不知涂了多少摩 丝,一根根向上竖着。 乔可欣也吓得不轻,小小声地问:“赵清,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赵清挽起袖子,展现健美的肌肉,“你瞧着我像不舒服吗?” 乔可欣咽了咽口水,“早晨是不是公寓停电,穿了室友的衣服?” “你真是不关心我,我一个人住。想去参观么?” “去,去,”乔可欣咧嘴,“你最近这品位有点不同啊,是不是交了小朋友, 怕她嫌你老,所以才扮这么嫩?” 赵清黑了脸,“我不是你,开平治的喜欢打网球,你就去学网球,开保时捷的 喜欢游泳,你就忙着买迷彩比基尼。忙得过来吗?谁要是喜欢我,绝不是因为我的 外表和年龄,必然是我的个人魅力。” 乔可欣轻蔑地冷哼,“你有啥魅力,只能哄哄你们班学生吧!要是出去,谁会 多看你一眼?” “你不也就骗骗老头,哪个青年才俊会喜欢你这种女人?”赵清反唇相讥。 “你到说说我是哪种女人?”乔可欣来火了。 “何必要说,难道你不清楚?” “你有种你说呀!”乔可欣较上劲了。 “赵清,你该去教室了。”童悦不能再沉默了,不然这两人会打起来。 赵清把书摔得巨响,愤愤不平地走了。 “童悦,你评个理,我今天哪句话讲错了?他居然那样讲我,我交什么朋友和 他有关系吗?”乔可欣拉着童悦。 “那他穿什么衣服和你有关系吗?” 乔可欣怔怔地看着她。 童悦拂开她的手臂,坐下来打开电脑。其实她也觉着赵清今天有点反应过度, 也许是乔可欣无心的话触动了他的某处。 没见过赵清和哪位女子走近,也相过几次亲,不是他看不上眼人家,就是人家 看不上眼他。他言语有时猥亵,那是他自以为是的幽默,但人很好。 和凌玲做室友时,两人聊天,曾聊过赵清的女友会是什么样的。凌玲说同样五 大三粗的,物以类聚。她说是小巧玲珑型的,可以互补。两人从没想像过会是什么 小女生,光那画面就够让人喷饭的。 赵清那粗线条,不是吼就是哮,哪里会哄小女生? 在走廊上遇到孟愚下早读课回来,埋着头走路,差点撞* 。 她再次为调课的事向他道谢。 孟愚摆摆手,她瞧着他指尖蜡黄,这一阵抽烟抽得很凶,脸色也是灰沉的。 “下个月高考体检,你也一起去做下吧!”她建议道。她也想好好查* 子,特 别是她的* 期,总是没有规章。 “我不需要。”孟愚蹙着眉,心思重重的,他现在很少笑。 她走开,孟愚又轻声唤住她,表情非常纠结,“那个你有……她的手机号吗? 我不会打的,我只是问问。” 她回过身,从手机里调出凌玲的号,替他输进他的手机。 上课铃声响了,她急急跑去教务处领试卷,学校新一轮的模拟高考从今天开始。 叶一川今天过生日,打电话让两人回去吃饭。放学后,她去订了个蛋糕,发了 条短信问叶少宁何时下班? 没想到,他很快回了电话过来,让她在家等着。 站在傍晚的阳台上,雨已停,空气明净透明,一下能让视线延伸到更长更远。 她看到他是从大门外跑进小区。进屋后,发觉外套敞着,早晨出门替他一粒粒扣上 的钮扣在心窝的地方少了一粒,而在那胸襟处有一些疑似鼻涕粘住的痕迹。 “我换件衣服。”他匆匆忙忙进了房间。 她不动声色地跟着进去,“你车呢?” “哦,坏了,我打车回来的。” 她抓起他脱下的外衣扔,嫌脏似的皱起眉,非常精准地扔进洗衣篮,然后洗了 两次手。“今天工作顺利吗?” 泰华总经理的任期应在年底结束,他从北京回来后就上缴了辞呈,董事会已批 准,他在着手把负责的项目一一交接,一个月后正式去恒宇就职。可以想像得出, 这消息有人欢喜有人忧。 他一顿,唇角漫开一缕苦笑,老实地承认:“不顺利也到结尾了,这是个过程。” “罗特助和刘秘书特舍不得你吧,有没抱头痛哭?”她扯下他的领带,从衣柜 里拿出一条粉蓝系的替他系上。 “有,泪水都成江成海了。”罗特助和刘秘书和他共事几年,留恋是自然的, 但职场上来来去去是家常便饭,都能坦然接受。只有欢欢,仿佛天塌下来般,到是 好好地来上班,他领着她交待事时,她听着听着就泣不成声,他只得离开,等她情 绪平复后再继续。接到童悦电话后,他回办公室拿外衣、车钥匙,她突然冲过来抱 着他,死死拽着,不放他回去。 他僵在那里,拿她没有办法。最后是硬把她推开,头也不回地下了楼,听到她 在身后哭得声嘶力竭。他想:真的要早走,走得越早越好。 “需要我送几盒纸巾过去吗?” “哈,没这么严重,我们快走,不然爸妈又要催了。” 叶家的院中有几盆盆栽,迎着夕色,开着一朵朵粉红色的花,煞是可爱,童悦 下车后没有立即进屋,蹲下来看了会。 罗佳英面色阴沉,向叶少宁抱怨:“我和你爸说,打电话喊欢欢过来吃饭,你 爸爸瞪我,说这是家宴,喊个外人干吗?欢欢哪里是外人,和你是同事。唉,也不 知怎么一回事,都好几天不来了,前面嚷着要吃我做的春卷,我今天还特地做了, 她却不来。” 叶少宁笑笑,递上蛋糕,“妈,下次不要这样费心了,她其实不太吃得来中餐。” “瞎说,我煮的菜,她不知吃得多开心?” “她在国外八年,习惯西餐了。好了,好了,妈,我有点饿,我们吃饭吧!” “回来就是吃吃吃,当我这儿是饭堂呀,一点都不懂事,平时连个电话都没有。” 罗佳英泄愤地朝院中的童悦瞪了一眼。 “媳妇不是有打吗?”叶一川呵呵地笑着插话。 “我家又没孩子高考,学校里的啥事没兴趣听。李婶,开饭吧!”罗佳英扬着 脖子高喊。 童悦去厨房洗手,李婶悄悄地告诉她:“少宁不回家,车欢欢也很少来。但只 要来,都是大包小包的带着礼物,少宁妈嘴巴都乐歪了。” 童悦微笑,任何人都喜欢听好话,任何人都喜欢礼物,这不奇怪。 “少宁,今晚小悦开车,我们爷俩喝一杯吧!”叶一川拿了瓶茅台出来。 叶少宁摇头,“爸,我最近戒烟戒酒,在慢慢调理身体。” 罗佳英紧张地看着他,“乍了?” 叶少宁温柔地抓起童悦的手,“我们准备要孩子了。” 罗佳英“啪”地搁下筷子,“你……你们怎么这样没出息,孩子啥时候不能要, 没看人家都是先立业后成家生子吗?男人围着老婆孩子象什么?老叶……”老公那 眼神那把刀,阴森森地扬着对准她。 “我还是第一次听做妈* 说这样的话,你还敢说人家……人家……人家做婆婆 的哪一个不是催着媳妇生孩子,你脑子和别人不同吗?我今晚让他们回来,主题就 是这个。少宁和小悦也都不小了,该要个孩子。事业有成又怎么样,人活一辈子不 都为子女吗?你是不是怕有个娃娃叫你奶奶把你叫老了呀,你难道还想装少妇不成?” 罗佳英没看过叶一川厉行疾色的样,一时吓傻了,都不知如何回击。 “爸,妈是和我们开玩笑的,以前她催着我相亲,就是早点想抱孙子。”叶少 宁忙打圆场。 童悦起身,拿过酒瓶,“爸,今天你生日,不带生气的,我给你倒酒。你上次 送我的草莓同事们都说好吃,逼着我向你再要,要不到就买。” 叶一川笑逐颜开,“干吗买,想吃给爸爸打个电话,我送过去。现在桃和杏也 有了,非常甜。” 叶少宁妒忌地哼道:“那是爸的科研成品,真正的绿色植物,居然送你,我都 没享受到这份福利。” “谁让你不关心爸的,爸那儿你去过几回?” “你去过?” “不是一次两次,我周日不回家,小悦就给我送吃的过去,还帮我到田里除草, 科研所的同事都羡慕我有一个好媳妇呢!”叶一川好不自豪。 罗佳英羞恼地看着三人谈笑,心中很不是滋味,好突然间她觉着她成了这家的 外人似的。 还是没忍住,其实也没想忍,晚餐结束后,罗佳英打发李婶去切水果,把童悦 堵在了厨房间。 童悦在把没吃完的菜用保鲜袋包好,一一放进冰箱里,察觉身后有两道冷冷的 目光,她回了下头,“妈,你去歇着吧,这里我来收拾。” 罗佳英倚着门框,似笑非笑,“今天把你捧上天了,是不是心里特别开心?” “妈你弄错了吧,今天的主角是爸。”童悦轻言淡笑。 “爸叫得挺亲热的呀,哄得他颠颠地围着你转。可是你别得意,在这家里,我 不同意的事,没人敢说个不字。婚前,你答应我二年内不生孩子,为什么说话不算 数?” “对,我是答应妈了,可是妈怎么没和少宁提呢?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想生 不想生一个人作不了主。我和少宁是夫妻,夫妻之间有义务也有责任。当少宁要求 我履行时,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而且他说想看到和他同一个模子铸出来的小娃娃, 我听着很心动。” “你……反正你就是耍着心计骗我!你能保证生出来的孩子象少宁?” “生出来不就知道了。不像他就是像我。” “像你我就不认他。”罗佳英油然而生一种无力感,急得口不择言。 童悦瞥了她一下,“好啊,他有爸爸妈妈疼,就够幸福了。哦,爷爷肯定也会 喜欢的。” 罗佳英脸一阵青一阵紫,“你真的是没有自知之明,少宁的孩子我怎么都会爱 的,是你不配生少宁的孩子。” “妈妈你这个伏笔埋得太深,我笨,没看出来,可惜现在晚了。”童悦拧开笼 头洗净了手,甩了甩水渍。 “你……你已经怀孕了?” “妈妈你是在关心我吗?有点受宠若惊,我出去消化一下。” 童悦绕过她,径直走向客厅。叶少宁用牙签戳了一块哈蜜瓜,她抢过塞进自己 嘴巴里。“真甜!” “你的那份,爸给你留了。”叶少宁柔声道。 “谢谢爸。但我现在吃不下,我要带回家改卷改闷的时候吃。” 叶一川忙去找了个保鲜袋,把盘中的哈蜜瓜装进去,催着两人早点回去。 罗佳英始终用一种诡异的目光远远地看着童悦。 回去是叶少宁开的车,童悦把座椅放低,躺着发呆。 “吃得很饱吗?”叶少宁腾手拍了下她的肚子。 她摇头,“少宁,日后我如果对妈妈说几句重话,你会不会怪我?” 叶少宁叹息,“我妈妈那个性子,有时我都按捺不住想对她发火。要不是因为 我,你何须受她的委屈?你做得很好很好了。当初,急于想娶你,有一个原因就是 我知道只有你能包容她。” “呃?”她坐正了,“我有这个美德呀,那其他原因是什么?美色?火辣的身 材?” 他大笑,“一见钟情可不可以?” 她撇嘴,“就那次在左岸咖啡?” 他抿嘴,神秘兮兮的。 “之前我们见过?” “问那么多干吗,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就好了。” 有情人?好肉麻的字眼,她失笑,没有傻傻地问:你爱我吗?她怕他会反问。 爱,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她先洗的澡,然后进了书房,埋头改卷,室内有点湿冷,开了空调也不觉着暖 和。中间,他给她倒了杯蜂蜜茶,烫烫的,一口一口抿着,很甜蜜的感觉。 他在客厅里上网,把以前的一些文档整理下。 试卷改了一半,冷得吃不消,又要上洗手间,她收拾下,决定上床休息。起身 时,才发觉没穿袜子,寒从脚下起,怪不得这么冷。 他已经上了床,他说她盖的被厚实松软,比他的好,理所当然把他的被扔进了 客房,理直气壮与她挤了一条被。睡觉又不太老实,腿搭在她身上,胳膊环住她的 腰,头埋在她颈窝间,和一只澳洲考拉似的。 她真的好本事,在这样的束缚下,也能很快入眠。 呵着手从洗手间出来,* 冻得直哆嗦。一钻进暖和的被窝,她幸福得抱住了他。 “怎么冷成这样,会感冒的!”他用一只温暖的手* 她的背部。 他有如小火炉似的让她有点嫉妒,眼睛滴溜溜转了几转,说道:“我在一本书 里看到一个治感冒的方法,只要把冰冷的脚掌贴在她老公的肚子上二十四小时,感 冒就会好。” “是婚姻专家胡编的吧?” “有医学根据的,感冒是个伤感的病,不轻不重,却非常难受,象失恋一般, 如果有老公的温暖,痊愈得非常快。” “二十四小时都要泡一起?” “一日一夜,相当于一生一世吧!” 他定定地看了她很久,熄灭了台灯,抱着她躺下。 黑暗里,一只温暖的手掌抓住她的双脚慢慢挪向他结实的* 。一股热源迅速地 从脚板向上窜,直达心脏,她本能地抽搐了下。 “别动!”他按得紧紧的。 “会冰着肚子的。”她轻轻呢喃。 “总比让你感冒得好,至少能省下买药的钱。”他的语气很柔和,又带着几份 戏谑。 脚很快就暖了,可是他一直都没松开,很认真地抱着睡了整整一夜。早晨起来, 直咧嘴,说这个姿势太别扭。 雨过天晴,打开窗,明显的就觉得暖意袭人,楼下的草坪青翠欲滴,打了苞的 花争先恐后地搔首弄姿,天空澄清如洗,朝霞明艳炫目。 六点前就急急出门上班的人今天突然放慢了节奏,不慌不忙地把卧室和客厅拖 了一遍,还把晚上要做的夜宵准备了下。 “早晨没课?”他讶异地问。 “今天还有几门科目要考,晚点过去没关系。”她穿了件V 字领的毛衣,把在 北京买的丝巾在脖子上扎了个漂亮的结,配上果绿的风衣,非常有春天的感觉。 两人一同下楼。 他正要关照她好好开车时,她抢过他的包扔进车里,“我送你。”不容拒绝的 坚决。 他微笑,贴近吻吻她,上车系上安全带。 上班高峰,交通拥挤不堪,她悠闲地拧开收音机,调到音乐台。是刘欢2006年 的演唱会经典回顾,这个时段放的是一首《离不开你》,不知是单行曲还是影视插 曲。 你敞开怀抱拥抱了我, 你轻捻指尖揉碎了我, 你鼓动风云卷走了我, 你掀起波浪抛弃了我, 我俩,太不公平,爱和恨全由你* 纵。 可今天,我已离不开你,不管你爱不爱我…… 她看看他,他也在看着她,然后,相视而笑,再转身看向前方。 这爱太过浓烈而又无望,离他们太遥远。 红色君威驶近泰华的大门,保安例行公事出来盘问,一看副驾驶座上坐着叶少 宁,忙挥手放行。 车一直开到办公楼下,在络绎不绝的白领们众目睽睽中,叶少宁从车里下来。 “总经理早!”众人招呼。 叶少宁含笑颌首。 “少宁。”童悦降下车窗,娇柔地轻唤。 他回身。 “同事说有家意大利牌子专柜来了批春装,非常不错,我想去看看。如果有合 适的,我可以随便买吗?” 他微微闭了下眼睛,“今天乍这么乖?” 她翘起嘴角,“你是家长呀,当然要事事备报。” “好啦,好啦,我批准了。好好开车。” 她俏皮地送了个飞吻。 大厅里,车欢欢与乐静芬面无表情地看着红色的君威一个潇洒的流星旋,飞快 地驶向大门。 “妈,我真是不甘心。”车欢欢死死地咬着* ,像洋娃娃被人抢走的孩子。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我让你早点回国,你死活不肯。”乐静芬没好气地说道。 “爱情没有早与晚,爱上就是爱上了。她这样子显摆给我看又怎么样,以为我 会认输吗?其实她是心虚,真正的爱情是水到渠成,不需要刻意为之。” 乐静芬叹气,“你还挺痴的,为那种男人值得吗?” “妈妈,你这么要强,为了爸爸咽下那样的羞辱,值得吗?” 乐静芬无语以对。 石破天惊,第一轮模考,冒出匹黑马,是个戴着厚厚眼镜的小姑娘,平时在强 化班的成绩中游而已,这次从李想的手中把第一名抢了过来,李想屈居第二。 童悦把李想每门科目的试卷调了出来,除了语文,其他成绩都是全校排名一二。 问题出在作文上,要求对低碳生活发表下自己的看法,他却洋洋洒洒写了篇对未来 畅想的散文诗。 诗篇的末尾特别煸情:我们相爱一生,但一生还是太短。那么,就让我紧紧握 住你的的,不说任何话,因为任何话都不能表达不了我对你的心。 孟愚说:“我承认我被它折服、打动,但我还是要给个零分,离题万里了。” 如果这算是个坏消息,那么谢语则带给童悦一个好消息。一向数学弱项的她居 然考进了高分段,在班上的名次跃进了十多名。 赵清成就感特浓,笑得满脸都泛浪花了,这是乔可欣说的。 郑治最着急,把童悦叫了去:“这黑马算不了数,谁知道她能跑多快,万一耗 尽了潜能,到关健时刻发挥不出来怎么办,还得靠李想撑着。现在到了高考冲刺阶 段,童老师,你得给我看紧点,他是不是在谈恋爱?” 童悦苦笑。 模考结束,有两天是讲解试卷,找出问题解决问题,然后又是下一轮模考。 下午课结束,童悦把李想叫了出来。 李想挎着书包,一晃一晃地走在她身边,下巴上冒出几颗青春痘,唇上长出浅 色的胡须。 她没有带他去办公室,而是去了学校外面的炸鸡店。客人都是学生,座位不太 好找。还是两个小女生给他们让了座。 “等下。”李想抽出纸巾擦了擦椅子,刚刚女生把冰淇淋滴在上面。 童悦点了炸鸡薯条冰淇淋还有可乐,她只要了一杯热橙汁。 “这样能饱吗?”李想不屑地皱眉,“你又不胖。” “一会老公来接我,我陪他去应酬。” 李想埋头吃鸡腿,脸绷着。 “等送走你们,我准备教高一普通班,那样轻松些,我想做妈妈了。” 李想猛眨了几下眼睛,闷声道:“这是你的事,我不想知道这些。” 死小孩,不想知道还玩这种幼稚把戏。童悦狠狠地瞪了瞪他,“你说喜欢一个 人,是希望能带给她快乐还是带给她伤害?” 李想一脸鄙视,这个问题非常白痴。 “李想,你是我的骄傲,也是我最大的虚荣。我是你的老师,也是你的朋友, 想和我聊天、吃饭,都可以直接讲,但是不要再开这么大的玩笑,太可怕了,我会 有罪恶感。” 李想两只耳朵都红透了。“这……只是小失误。” “小失误我也不允许。很多很多年以后,当我想起我们相处的时光,我要觉得 回忆是美好的,而不是遗憾的。而你想起我时,你会莞尔轻笑,却不是因为我这样 的一个老太婆感到羞耻。” “童老师,我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感觉……”离高考越来越近,突然心中生出 恐慌来,一旦不做她的学生,想看她一眼都很难。她这一阵也不知怎么的,特别特 别忙,眼神扫过他时,都是匆匆的,好像把他都遗忘了。 “永远也不过是几十年,我相信你。吃完就回去温课,下轮模考给我把第一夺 回来,不然我再也不请你吃炸鸡。”她招手买单。 李想着急说:“我买……我是男人。” “那让他买吧!”童悦朝走进来的叶少宁呶了下嘴。“我老公叶少宁。” 李想呆坐着。 “你好!”叶少宁温和地拍了拍李想的肩,爱怜地看着童悦,“童老师今天没 有玩忽职守吧?” “你也好,我饱了,该去教室了。”李想僵硬地点下头,落荒而逃。 童悦挽着叶少宁的手臂走出餐厅,街上霓虹灯的灯光在夜色中奔跑,向青台的 夜晚送出满腔热情。车灯一派迷乱,她看着李想跃过车流走进了校门,缓缓吐了口 气。 “他对你真是很执著呀!”叶少宁轻叹。 “很快就会苏醒的。” 这就是年轻,无关责任、义务、道德、法律,想爱就爱,仿佛那是天下最最重 要的事。 李想是,车欢欢也是。 其实爱情光是执著是不够的。 “我要不要吃点醋?”他揽着她上车。 “我会笑掉大牙的。” 发动引擎前,他沉吟了下,问道:“那是不是代表我完全可以高枕无忧了?” “不,时刻保持警剔得好,因为这个世界诱惑太多。” “童老师,你让我没有安全感?”他苦着脸。 “你很紧张我吗?”她忍俊不禁。 “老婆又不是手表,隔几年换一只,一辈子就那么一个,能不紧张吗?” “难道老公可以有几个?” “你敢!”他怒发冲冠。 她俏皮地咬了下他的手指头,“所以我也很紧张你呀,你每天去泰华我都战战 兢兢、如坐针毡,恨不得时光飞逝,转瞬就天黑,然后我老公安安全全回来喽,这 样公平了吗?” 良久,他才缓缓地抱了抱她,“还有两天就交接完毕,不会再有让你烦心的任 何事了。” “我相信你的,老公!”她嫣然一笑,明眸鲜妍。 应酬的地点在海晶酒店,客人是上次房产博览会上对恒宇开发的新项目感兴趣 的炒房团。北京人现在一到假日就往外跑,酒店给人一种硬邦邦的感觉,有些人就 想着能在旅游城市有一套自己的房,这样过来就象回家似的,非常温馨。恒宇的新 项目就是针对这样的人群开发的海景房。 叶少宁虽然还没正式到恒宇上班,但是青台这边的事裴迪文已全权交与他负责。 炒房团一到,总经理特助就给他打了电话。 叶少宁第一次以恒宇总经理的身份出面,为了表达诚意,特意带上童悦,以示 亲切感。 电梯把他们送上顶楼餐厅,特助站在餐厅小包厢门口迎接他们,包厢空调无声 地送出徐徐凉风,高悬在头顶的鼎状吊灯,放射出明亮而柔和的光芒,把金色碧纸 涂抹得奢华肃穆。 所有的人围着沉重的纯正红木餐桌,吃饭的气氛非常轻松。 童悦还是第一次见识应酬中的叶少宁,翩翩风度中一派温和,令人自然而然地 产生信赖感,谈笑风生时,已摆兵布阵,让对方不知不觉入局。 只是有些心疼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还得替她代杯。 上鱼翅泡饭时,服务小姐凑到她耳边悄声对她说外面有人找,她愣了下,温婉 地起身。 “我去洗个手。”她向众人颌首。 外面并没有人,服务小姐领着她拐过一道走廊,指指里端僻静的包厢,做了个 请的手势。 包厢内灯光很暗,依稀可以看到窗边站着个人,灯光在她手中的红酒杯中跳跃, 闪烁不定。 “想喝一杯吗?” “不,谢谢。”童悦平静地看着乐静芬转过身,只是她的脸背着光,看不到脸 上的表情。 “与客户打交道,他最拿手。其实他们都是被他的温和迷惑了,就是这种温和, 杀人于无形,让人不设心防。今晚,晚饭的气氛一定很好,他的第一仗必然大胜而 归。你的心情一定也不坏吧?” “你猜得不错。”乐静芬没有走近,两人呈对角站立,中间隔着一张餐桌。 “这些都是我教他的。他刚毕业时进泰华,在工程科画图,后来到工地上做监 理,再后来到市场部搞业务接洽,然后我把他调到我身边做特助,一点一点的教他 如何管理公司。为了让泰华所有员工臣服,以便他顺利坐上总经理的位置,我又把 他送到迪拜两年,单独做了两个大项目,也算镀了金,一回国,立即成了泰华的总 经理。在地产界,他也算是个人物了,所以恒宇才会花重金挖他过去。其实这个价 我也愿意给,甚至可以给得更高,但他还是走了,因为你。你别以为他情愿,也别 以为做恒宇的总经理会轻松,如果可以,他更想留在泰华,他是被你逼走的。” “是吗?”童悦抿嘴笑了,“我都不晓得我在他心中这么重,谢谢你告诉我。” “得意吗?”乐静芬阴冷地眯起眼,“你可能想不到你害他在地产界臭名昭著, 我不会轻易放过背叛我的人。” “什么叫背叛?他答应卖给泰华了吗?根据合约,任期到了,他有权去留。他 的辞呈是董事会批准的。而一个人的品质,是长长久久的岁月考验出来的,不是谁 一句两句的话就能污黑。乐董,你别把自己定位在恩人之上,当初你所谓的培养, 难道你真的是为泰华着想,没存别的私心吗?” “你知道的可不少。” “那是因为我对乐董太了解了。你做任何事都不纯粹,又不知珍惜,所以才会 一次次失去身边的人。” “你给我住嘴。”乐静芬重重地把酒杯搁在餐桌上,“哪里轮到你对我指手划 脚?” “那你又以什么立场让我站在这里听你教训?” “我只是提醒你,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叶少宁的。” “他不需要你的原谅,因为他没有任何对不住你的地方。商场上的其他事,要 看能力,不讲人情。” “你以为站在这里的我,只是泰华的董事长,你忘了我还是车欢欢的妈妈。” “请继续。” “我没有什么可讲的,你该去问问他。欢欢怎么会爱上他的,有几个晚上他把 欢欢带去了哪里?” “你是想说,要不是我,他肯定会和你女儿结婚,那么他也就不会离开泰华了, 对吗?”她同情地摇摇头,“乐董,你赢太多次了,太不习惯输了。如果他真是你 讲的这种不负责任的人,你何必屈尊和我呆在这昏暗暗的地方说这些?他又不傻, 何苦抱砖弃玉?人生不可能次次赢,总要输那么一两次。少宁找不到我,该着急了, 失陪。” “你是不敢面对真相吧?”乐静芬凉凉地问。 她微笑回首,“我一向非常胆大,而且我输得起,所以不屑捕风捉影。”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