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两个月的时间不短也不长。 简筱的生活变化不大也不小。 没有工作的时候,她所有的生活重心就是竹子,肖汉明成天野性在外,孩子她 操了不少心。现在白天朝八晚六地为生计而奔波着,有时晚上还要去学英语还得教 教竹子,所以她觉得时间真的有白驹过隙的飞越感,这不是矫情,虽说她这工作并 非那么地举足轻重,但是却异常琐碎,这是最要命的耗费时间,所以她每天早晨哪 怕再忙,骑自行车途中的那十几分钟,她也得把一天要做的事情想一遍。 到金嘉公司两个月以来,她在处理那些琐碎的日常事务上逐渐能应付自如了。 而且她的人缘挺不错,并不象阿康所说的那样难处。简筱一直坚持认为人是以群分 的,她从骨子里喜欢靠近那些个性张扬,积极向上的人群,所以肖汉明的朋友总是 觉得简筱清高,难处。其实她是不喜欢他们那种活的状态,有一种窝囊感。在人际 关系上她算是个冷静型的女人,在交际方面她也颇有些心计,不跟哪一个人走得太 近,也不跟所有人离得太远。 但她这种处事原则并不防碍别人愿意跟她套近乎,李越算是一个,他有理由让 简筱接受他的一些小而化之的关照,因为他们曾经是朋友。简筱在很短的时间里就 知道了他现在的基本生活状况。他也是个结了婚的男人,只不过没有孩子。客房的 一个小领班对简筱不错,经常到她办公室坐坐。有一次说起她家的竹子,聊到了孩 子,那个小领班神秘兮兮的告诉简筱,李总的老婆有心脏病,不能生孩子。 听者有心!简筱知道了这事以后,对李越产生了一种很深的同情感。以至于后 来和李越在一起,不论是上班时间还是工作以外,她的心里总是有一种轻轻柔柔的 温情。而且李越的话她也很听得进去,就象她晚上去进修英语,这也是李越游说的 缘故。 那是有一次简筱办公室的计算机出了点故障,李越知道了,就帮她看了看,调 好以后他说是很简单的小毛病,就是因为她不太懂英语,所以不会处理。李越的英 语水平很高,这使他在这有涉外旅游的星级酒店的公司当副总很起威信。 简筱觉得他说的很对,多年来她的计算机水平总是上升不了,最大的原因就是 英语不行。所以李越鼓励她去学英语,她就到市里最好的一家夜校报了英语班。算 下来已经学了一个多月了。 简筱这天一大早起来就去隔壁的房间喊竹子起床,虽说今天是星期天,但是她 的事情还比较多。首先上午得带竹子去儿童乐园,一个月去一次,给孩子增加点生 活乐趣,自己也散散心。下午她准备去找一下姑姑。前几天收拾房间,在抽屉里发 现了在雁归港抄下来的地址,她就想去看看他们生活得怎么样。 中午跟严娆的约会是一定不能失约的。 她们约好到体育馆去游泳,简筱有点事情想找她帮忙,清楚地说是公司的事情, 准确的说是李越的事情。秋天是服装经营的旺季,李越所负责的金嘉服饰专卖店备 货资金有些紧张,他们需要些贷款。找了好几家银行,都没有达成协议,眼看着总 公司那边催款催得紧,这边资金又很紧张,如果这个星期货款再不到位,很有可能 错过销售旺季,给公司带来很大的损失,李越一时有些情急,被这事弄得焦头烂额 的。 简筱想起严娆曾经说过她叔父在建行当行长,找她或许能有一线希望。所以昨 天打电话跟她约好今天中午到体育馆游泳。天气转凉以后,去海边游泳的人少了, 游泳馆里的人多了起来。 简筱和严娆在水中轻灵自如的舒展着玲珑有致的身姿,时而如梭鱼掠过,时而 又恰似水鸟戏水。看起来玩得挺欢,其实简筱在游泳池里怎么也找不到在海里游泳 的感觉来,玩得总是难以尽兴,看着游泳池里那些男男女女们自以为是的游姿,简 筱觉得游泳成了都市里的男人和女人重尚小资的一种情调了,他们一个比一个注重 比基尼的剪裁,一个比一个看重游泳技巧的娴熟,越来越飘浮在水面的最高处,为 了给别人更多地展示自己的所谓强生健体。 身在水中央,简筱就会特别怀念小时候在海里游弋的的感觉,每次都不同。尤 其是燥热难当的夏夜,从那沉寂小渔村走进激荡的大海,令她终身难忘的是那种在 海里裸泳的享受,身无寸缕,在被她自己摇碎的星光月影下溺在海的怀里,全身每 一寸肌肤都在感受最温柔的抚摸,她享受着最自然的舞蹈,释放着全身心的激情, 在天穹之下,在海一方,她总是愿意和大海一起惊喘,和海的生灵一起沉醉。简筱 有理由确定自己经常被人称羡的身材就是因为大海的塑造,大海已经把那种天生的 湿湿的性感浸入了她的身心,使得简筱的骨子里有一种纯自然的野性的性感。 严娆从小生活在城市,自然没有简筱那种自幼在海的波涌游历出来的那些思量。 见简筱游了一会儿就上来了,也就跟着爬上来小憩。半躺在休息的躺椅上,边喝着 饮料边聊天。 先是严娆打趣问,肖汉明怎么没一起来呀,他应该经常游泳,今年夏天有一次 在海边遇上他,他走到我面前,我都没敢认。 简筱想起阿康做了冤大头的那件事,想起来还好笑。 他在家替我带会竹子呢!这一阵子刚学会开车,上瘾似的,天天 跟一个朋友 跑车玩。 自己想买车呀?严娆问。 现在还没想过,他有意思想跑出租,我就怕他是兴兴头,吃不了那份苦。 严娆听着连连点头说,我看他也不象是能吃苦的那种男人。 说着她忽然她停住了话题,表情暧昧地看着简筱,捉弄似的碰了一下她的乳房, 简筱,你知不知道你很性感啊,你肯定亏待我们竹子了,没让她吃奶,哈哈。 严娆的肤色较在海边长大的简筱白皙一点,但是肤质却没有简筱的健康,所以 她很羡慕她的肌肤那别样的光滑和弹性。 简筱羞她一下,还一大姑娘呢,比我们小女人还“辣嗔”。 后者咯咯地笑了起来,什么大姑娘,你骂我呀你!前阵子我才拒绝了一个男人 的求婚,同居一年多了。 真不懂你这算是理想化还是更现实。简筱摇摇头。 我不知道,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心血来潮突然把自己给嫁了。 一见钟情?还是对自己不负责任? 什么都不是,这样跟你说吧,我与你不同的是心态,现在没有我接受不了的事 情!只要它能够发生! 简筱沉默了一小会儿,她不得不承认,严娆的再次进入她的生活,给她的思想 带来很大的震动,她的那些论调为她以后的情感发展起到一定的冲击。 就象她后来的问话,明显得带着不经意的调侃语气,简筱,你是不是跟李越擦 出点什么来了?这么为他忙活。 简筱知道她什么意思,她倒不急着为自己辨护什么,对严娆这种女人,你越描 越黑。她也呵呵一笑,是啊,一天擦好几回,保证一点尘灰都没有。 严娆翻了一下眼珠子,那你干嘛这么起劲,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模样。 这不是身在其位嘛!能帮就帮帮吧,再怎么说我们三个人也算曾经同山共水过 一回呀。 知道啦!不过三十万不是个小数目,我今天晚上去叔叔家帮你们跑一趟吧。 谢谢你了严娆。简筱给了她一个够朋友的微笑。 两个女人出了体育馆已经是下午了,简筱还惦记着要去找她姑的事,所以就跟 严娆分手了。她先回到家里把肖汉明从孩子身上给解放掉,肖汉明得空就要往外溜, 他哪天能安心地在家呆一晚上那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阵子倒是收敛了一些打 麻将的精神,经常跟着孙媛跑出租,真是什么好玩他玩什么。 简筱穿过好几条道路,终于来到她要找的那条小街上。这里是这座城市最脆弱 的地方,仿若一靠近,就能听到城市的呻吟。简筱的漂亮鞋子遭受了地上泼淌的污 水的摧残,竹子捂着小小的鼻子,不停地叫,妈妈,好臭。然而简筱却对这种气味 产生一点亲切感,因为在海边,渔家的院子里经常飘着这样腥臭的味道。 这条鱼市不大,很嘈杂,很脏乱,两边是低矮的小平房,租住的都是一些海边 来的渔民,在这里拖家带口的讨生活。今天海象是有潮汐,到处都是鲜活的海鲜, 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地回荡着,只要有人的目光飘过,他们就会姐呀妹好大妈 亲大爷地哄叫。不知道是简筱光鲜的衣装还是她的美貌引得那些男人们不停地冲着 她嚷叫,象是浓浓扑面的海腥味令简筱感到不自在。 简筱对海鲜很在行,能一眼看出蟹的公母,虾的成色,能叫出那些眼花缭乱的 鱼的名字。但是今天她不是买菜的,她是来找人的。她的眼光跟买菜的就不一样, 总是从一溜海鲜上方穿过去,落在那些做买卖的人身上,以期望能找到她要找的人。 从街头走到巷尾,没有找着,简筱在心中暗暗着急。 直到她推着自行车站在原地,顾盼时,有个男人很热情地找她搭讪,小姐,找 人? 是啊,我找从雁归港过来的一户姓詹人家。 姓詹的?好象不多,我想想。那男人拿秤的手,摸了摸后脑勺,象是抓了抓痒。 简筱心里感叹幸亏姑父家的姓还特别一些,要是姓个张王李赵的,估计被问的 人也会难为半天。她她又给那个男人稍微描述了一下姑家的情况。那个男人忽然一 拍脑袋,一惊一乍地,你说的肯定是老詹家,就在最前面啊,你不是从那过来的嘛, 就那个卖对虾的老女人啊,你没认为出来?! 简筱说了声谢谢,又顺着那男人的指点的方向,推着车返了回去,终于在她看 见了她姑姑,她的心里有些难过,她老得让她没认出来。 见有人来到跟前,老女人立马招呼起生意,哎,闺女,买对虾呐,刚从雁归港 上来的新鲜货,十五块一斤,买点让孩子尝尝鲜。 简筱看着姑姑,那个曾经带着她在沙滩上赶海的秀美的少妇,如今成了一个干 憔的老妪,她那象是死虾般浑黄的眼珠已经深深地凹陷进眼眶,双眼皮耷拉下来, 头发已经花白了一片,简筱的眼睛湿了,胸腔里似有什么东西堆积起来,沉重的疼, 她轻声地哽咽着叫了一声,姑她姑脸上肌肉先是麻木地愣愕的僵硬着,在简筱再一 次的呼唤后,她的脸上才堆砌了苦瓜一样的笑容,声音颤抖而沙哑,小小?!是小 小哇! 姑,是我,我来看看你,你看,这是竹子。竹子,叫姑奶奶。 但是竹子却害怕似的连连摇头。 乖哎,都长这么大了,她姑好像看精瓷娃娃似的,伸手想去碰碰竹子,又半路 折回手去,放在衣襟上插了插,然后才去逗弄孩子的脸。然而竹子象是吓住了,哇 的一声哭了起来,慌得她姑连忙缩回了手,回头朝着她身后的小平房里叫,老詹, 老詹,快出来看看,是小小小小来了简筱抱着竹子坐在他们一家租住的小屋里。 屋子是里一间外一间的那种。分别铺着两张床,外间的床上很凌乱地放着各种 家什,一看就知道是两个老人住的。屋子里面的小一点的床上却收拾得很整洁,一 看就知道是姑娘住的床。 姑父在外面继续看着摊子,姑姑和简筱在屋子里拉家常。不可避免地,她们聊 到了蕾蕾。 简筱以试探地语气问,姑,蕾蕾现在怎么样了,还听话吗? 她姑姑缓缓地叹了口气,小小哇,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戒了,她在戒毒所呆 了大半年,刚出来,出去买东西了,一会儿就能回来。 哦,姑,可您不能再让她流混到那群人里去了。 唉,小小哇,这也是姑最担心的啊,可是你看,我们一天到晚卖鱼贩虾的,又 脏又累,她怎么能跟我们一起忙活呢! 嗯,应该找个事做做。 难哪,她也没什么文化,也没做过什么事情,又吸过毒,到哪找去呀。小小哇, 你是见过大世面的,接触的又都是规规矩矩的人,你看能不能给蕾蕾找份工作姑, 死也闭眼了。 姑!您怎么说这种话。 唉,她姑长叹一声,那是简筱所熟悉的命苦的女人的叹息,深长而无奈,小小 哇,不瞒你说,姑活不了多久了,身上有病。蕾蕾出了事以后,我也没想过活命, 只是这孩子还小啊,你看我这一撒手,她肯定又去作孽,那生还不如死哪! 姑,你别这么说,简筱的眼泪夺眶而出,我记得了,一定想想办法帮蕾蕾找点 事做。 小小姑侄俩一时之间,一个泪眼婆娑,一个泣不成声。 正在这时候,从门外进来一个高挑的女孩子,只是看了屋里的客人一眼,她就 露出个亲切的笑容,小小姐! 无庸置疑,这女子定是表妹蕾蕾了。没想到女大十八变,出落得如此漂亮,只 不过眼神有些空洞,虽然用发卡别个小马尾巴,却还是难掩一抹风尘的痕迹。简筱 看着表妹,试图从她身上发现一些瘾君子的迹象,但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蕾蕾 发育得很好,打扮得也并不让人难以接受,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她应该算是个很 正常的女孩子。 简筱在她的家族里是最大的女孩子,不但深得一些长辈们的疼爱,那些比她小 的弟弟妹妹们也都很喜欢她,并且很尊敬她这个姐姐,詹蕾蕾也不例外。 她不由得在心里活动开了,照着蕾蕾的这副模样,在公司找个工作并不是太难。 她本来就在公关事务部,分管的就是人事这一块,因为服务行业的流动性太大,所 以基本上每个星期她都要去招一些员工,她可以让蕾蕾到公司应聘,只是把她安排 在什么岗位,简筱费了不少心思,权横再三,她觉得把蕾蕾放在宾馆的客房中心比 较合适。如果客房部的经理没有看好,她只要跟李越暗示一下,也应该有这个可能 性。 一家人寒暄着聊到了晚上,简筱因为还有课要上,就带着竹子告辞了。 简筱还真是把蕾蕾的事当作事情来办的。几天过后,她就在一次人事招聘上把 詹蕾蕾的简历表塞进了自己手中一叠厚厚的表格之间。 -------- 西陆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