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快乐 他停下来时,她还缠在他身上,一双眼睛仿佛倒映着江水,眼底一片迷蒙。他 抵抗不了那一阵狂猛袭来的深切渴望,抓住她的手就跑向车子那边。 伴着车门砰然关闭,他又开始吻她,却不再急切,只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从额 头上吻下来,眼睛,鼻翼,脸颊……她脸上的任何地方都不错过,然后脸挨着她的 脸,抱着她。 “欢欢……”她听见他在喊她。她贴着他的脸不敢动,只感觉到他微凉的指尖 游走在脖子上,一颗一颗由上而下解开她的衬衫纽扣,慢慢地,那件衬衫从她的身 上滑落。他突然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嘴唇代替了手指,猝不及防地吻了下来。 她的身体顺着座椅倒了下去,左手被他紧扣在身下,陷进皮椅里,无名指似乎被什 么东西夹住了,一阵一阵的痛。她终于记起来了,开始扭着头躲避他:“不,子默 ……我们不能这样……”他突然加重了力道,抬起头来一口咬在她的下巴上:“为 什么?我早就想这样了,从那天看见你我就想这样抱着你。”她呻吟了一声,声音 含糊不清:“可我结婚了,我结婚了……”似乎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一句话,也只重 复着这一句话,一遍又一遍,不知道是要告诉他还是告诉她自己。他仿佛没有听见, 唇转移到了她的脖子上,细细地啃咬,气息不稳地说:“欢欢,我不是一个好人, 我以为我只要看着你就好,我希望他待你好,你能够过得好好的,可我又希望他待 你不好……我不要他好,我不要你们一起,我不要你和他在一起,你本来就是我的 ……”他的手还按在那只戒指上,头埋在她的胸前,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欢欢, 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他脖子上的那块玉垂落下来,贴在她的胸口,和着他身上的体温,一起温暖了 她。林欢唯有的一点理智在温暖和他的声音中消散,渐渐涌起的却是心痛,伸手搂 住了他的脖子,让他的脸更加贴近她的胸口,那里有一个最深最远的角落,永远只 属于他。在这世上,她有的也只有他。繁华靡丽,喧闹浮华,那些都是别人的,许 多许多年前,她就只有了一个他。她有的也通通都可以给他,无论他要做什么,要 带她去哪里,只要他快乐,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亲吻着她的身体,连带着一双手也在她的身上肆意抚摸,忽重忽轻,渐渐地 却都游走到一个地方不再动了。她脑子似乎打结了,一团乱麻,亦或许是无能为力, 只能什么也不想,这样迷迷糊糊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哪里,也不知道从哪儿来 的力气,惊得一下子推开他的头,立即撑起了身体,慌乱地找着衣服来遮挡。然而, 他却早先一步抓起衬衫,她扑过去要抢来,被他顺势一把搂在了怀里。她依然在他 的怀里挣扎着,仅有的信念只知道不能让他看见,不能让他知道,可却听见他说: “我都知道了。” 她看不见他的脸,不知道他是怎么说出来的,可眼泪却落了下来,为他也是为 自己。他总说她喜欢哭,可她也只在他面前才这样。直到这一刻,她才不得不承认, 她其实是想他知道的。这么几年,她一个人数着日子一天一天地挨着走过来,也只 不过是等待着有这样的一天,如果他知道,等待着能够躺在他的怀里,把所有的委 屈都告诉他,再也不会只有她一个人,因为他知道,因为他会和她在一起。这一刻, 无论是好的,坏的,错的,对的,所有的一切都值得了。 他抚摸着那条淡淡的疤痕,声音很低:“那时候是不是很痛?” 她心里一暖,摇头告诉他:“不痛,打了麻药就不痛了,没有感觉,仿佛做了 一场梦,醒过来时手术就结束了。” 他却有一种失落的怅然:“可那时候我却不在你身边。有一段时间,我恨她, 不愿意见她,把所有的一切都推到她身上,明明知道其实最该怨的是我自己,是我 错了。欢欢,这几年我总在想,如果我那次不回来,不给你打电话,不发那条短信, 你就不会……”停了一下,嘴角不禁动了动,连那一丝笑也是苦涩:“只怪我自己 太贪心,想每天都看见你,可我忘了你脑子一直都不是很灵光。欢欢,你是一个笨 蛋。” 她又笑了,想到了许多年前:“是啊,遇见你以后,我就成了笨蛋。” 他脑中的某根弦仿佛被拨动了,那一丝笑容渐渐放大了,连眼睛都笑得迷了起 来。不知道多久,终于慢慢地放开她,沉默地给她穿衣服,可双手发抖,弄了半天, 依然扣不好胸罩。她红着脸握着他的手:“还是我来吧。”他却没有松手,就着她 的手扣上了暗扣,然后把衬衫给她,背过了脸,声音低涩:“我不看了,你自己穿 吧。” 回去的路上,他们讲了许多话,仿佛是要把这几年都没有说的话全说了。像以 前一样,没有主题,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还是她说得多,他听得多。 可一段路能有多远?到了小区门口,车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电话铃声在寂静 的车内悄然响起,林欢犹豫了一下,说:“就在这里放我下来吧。没有多远了,我 走进去。” 程子默顿了一下,电话铃声还在不停地响着,打断了他最后的一点挣扎。他对 她笑了笑:“你接电话吧。”到底还是慢慢地把车停了下来。 林欢低着头,抓着手袋的袋子,任那铃声渐渐静止,小声说:“我等会儿给他 打回去吧。”下了车,走了几步,她又回头笑着说:“你怎么还不走?” 他知道她是为什么,不得不马上答应:“好,好,我现在就走。”然而,他发 动车子,掉头到了马路边,后视镜里面还是看得见她。 林欢是看着他的车子向前驶去的,直到看不见,才拿出手机打电话。 到了住的那一栋下面,便看见了站在大门外面的陈莫,她愣了一下,有点不自 然地走过去:“我刚刚就说了我已经到了,你不用在这里等我的。” “我也是刚刚回来。”陈莫仿佛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仍然习惯性地拉起她的手, 去按了电梯。到了家门口,他摸了摸头,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没有带 家里的钥匙,忘了你今天晚上要和晓蒙一起在外面吃饭。” 因她总在家,最近他出门都不喜欢带钥匙了,而是回来时按门铃,等她来开门。 林欢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低头摸索着从手袋里拿出钥匙,可手一抖,钥匙掉到了地 上。陈莫竟也不再说话,只弯腰拾起来钥匙,接过她的手袋,打开了门。 进了卧室后,她去浴室洗澡,等她出来后,房间内却没有人。通往露台的玻璃 门敞开着,风拂过,白色的纱帘轻轻摆动,昏暗的灯光下,有个人影站在月季架前。 大约听到了脚步声,陈莫没有回头,只说:“欢欢,你过来一下。” 林欢怔了一下,还是慢慢走了出去,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便停下了,犹豫着 说:“你明天还要上班,去洗澡睡觉吧……” “没事,你过来陪我说说话。” 她只得又走近了两步,站在他身边,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垂着手,低着头。 “你晚上和晓蒙吃的什么?”他却不等她回答,立即又说,“我随便问问的, 其实我是有话要对你说。” 仿佛是某根绷得紧紧的神经“啪啦”断裂了,她分不清是难堪,尴尬还是愧疚, 麻木地听着他继续说:“你还记得那位徐堃小姐吗?上次在医院你接过她的电话。” 他依然没有回头,拨弄着面前的月季,慢慢说:“欢欢,那天在医院我就想告诉你, 可你生病了,我不想让这件小事打扰了你休息,在认识你之前,我和她在一起过几 年,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分开了,她留在了美国,我回来了,再后来,我认识了你, 和你结婚了。这几年我们都没有联系,前不久她突然回来了。本来我今天提前下班 回来就想对你说的,可后来你打电话说要和晓蒙一起吃饭。今天晚上我是和她一起 吃的饭……” 林欢突然害怕了起来,低声打断他:“你不用告诉我这些的。” “还是告诉你好一点,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欢欢,你是我的妻子,我娶你的时 候是打算和你过一辈子的,到现在也没有变,以后也不会变。我知道你不会介意, 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和她早就结束了。” 她说不出来话,仿佛是做了一场梦,可还没完,还没看见结局,天就亮了,梦 醒了,所有的一切不得不提前终止。 沉默了半晌,他突然又说:“这月季花都枯了,我们把它拔了种别的花吧。” 他的声音和素日一样平和淡定,甚至还隐隐含着笑,似乎知道她不会回答,终于转 过头来,摊开手掌伸到她面前:“你看,是真的枯了,我知道你喜欢月季,可其他 的花也有好看的,我们换一种试试看,好不好?” 他的手掌中躺着一朵小花,开到了极致却枯萎了,灯光下一点惨淡的暗黄,仿 佛是旧日珍贵的照片,很喜欢很喜欢,可时光偏要在上头打上一点枯了的黄,到底 是苍凉的底色。她的耳朵嗡嗡响,只是那些声音都传不到心里,终究只能僵硬地点 头。 这天晚上,林欢仍然做了一个梦,她站在漫天盛开的花海下,一会儿是黄灿灿 的油菜花,一会儿又是姹紫嫣红的月季,可只一转眼那些花全都不见了,只有她一 个人。醒来时,陈莫还像睡前那样抱着她,她动了一下,他忽然收紧了手,声音贴 着她的头发响起:“怎么还没睡着?”她一时也分不清刚刚是梦还是她脑子里面迷 迷糊糊的幻想,闭上眼睛答应了一声:“我睡了。”他却把手伸到前面来摸了一下 她的眼睛,说:“睡不着就不要睡了,我们说说话吧。” 他今天晚上的话似乎特别多,讲了许多他以前的事情,又缠着她问她小时候的 事情。她拒绝不了这样的他,想一点讲一点,最后终于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早上她是被陈莫叫醒的,睁开眼睛,他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了床边:“快起来吧, 我记得你上午前两节有课,我先送你去学校再去医院上班。”经过昨天那么混乱的 晚上,她几乎都忘了今天上午上课的事情,听到他的话才猛然惊醒,慌慌张张地下 床跑向盥洗间。 “不要急,还来得及,你的衣服我已经放在了毛巾架旁边,你洗脸了就换上, 我先下去了。”他在后面追着说。 第一节课在八点钟,因为时间紧迫,陈莫没有向往常一样停在学校门口,而是 一直把车开到了教学楼下面。林欢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早餐都是他带上车,她在 车上简单吃的。车停下后,她便去解安全带,只是忙中出乱,似乎是卡住了,越是 急就越是弄不开。 陈莫难得见到她这样迷糊的一面,她素来是从容淡定的,生活简单得条理分明, 任何事情上都是循规蹈矩,这么几年似乎从来都没有依靠过他,总是一个人把自己 身边的事情安排好。然而,他却不喜欢那样,他宁愿看她现在这样拿一条安全带没 有法子。 他探身过去帮她解开了安全带,她对他笑了笑便要去打开车门下车。他抓住她 的手,认真地说:“你脸上有快面包屑。”她立即就伸手去摸脸,他忍俊不禁,终 于低头寻到她的唇便吻了上去。 停下来时,他也认真地说:“现在干净了。”她似乎有点疑惑,分不清真假了, 一时怔在那里。他笑着打开车门提醒:“你再不走,就真要迟到了。”她这才仿佛 想起来了,赶紧下车,走了两步,又记起来了,回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过他伸 到车外的手袋和装有课本及其他资料的工作袋。 虽然来得匆忙,可进教室,站在了讲台上,林欢便立即找到感觉,进入了熟悉 的世界。一连上了两节课,走出教室时,正是上下课交替轮回,走廊里楼梯道上面 都是来来往往的学生。她走在他们中间,熙熙攘攘的年轻气息中,耳边是喧闹嘈杂 的声音,不知不觉似乎也沾染上了一点明媚。 教学楼外面艳阳高照,在这个亚热带城市,夏天持续的时间长,九月份的太阳 仍然热辣辣地朝人压下来。她记得好像没有带遮阳伞,像以往一样不抱希望地打开 了手袋最后查看,可里面却放着一把伞。她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心情复杂地撑开了 伞,一抬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打扮时尚高雅的短发女子,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因为 有点面熟,起初她以为可能是哪个没注意的新来的同事,也回了一个微笑。那短发 女子的笑容顿了顿,喊了一声:“陈太太。” 林欢终于知道为什么面熟了,突然尴尬了起来。 “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们曾经通过电话,我叫徐……堃,是陈莫的……朋友, 今天很冒昧找到这里来,如果你不介意,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聊聊,可以吗?” 女人这一辈子说的最多的永远是男人,她们的这场谈话也没有例外。在附近一 家酒店的咖啡厅坐下后,那位徐小姐在客气的寒暄后,陷入回忆缓缓道来了一段感 情经历,大抵和陈莫说的一样,但她讲的更仔细。林欢越发尴尬,作为故事中另一 位当事人的妻子,她似乎并不适合听这些,也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只能僵硬地微 笑着:“徐小姐,谢谢你和我分享这些,其实你有事情可以去找陈莫的……” 徐堃很快打住了,笑道:“陈太太,抱歉,我知道讲这些令你尴尬了。你已经 猜到了,我确实是因为有事情要说,但这件事情恐怕现在只能找你了。”顿了顿, 似乎在想怎么组织语言,慢慢地说:“前些时候我在例行身体检查时发现肝胆异常, 后来经过医院确诊为肝胆管结石,本来是可以在那边做手术切除的,但我想做这个 手术或许只有一个人最适合,所以才回来了。上一次我打电话对你说的手术其实就 是这件事,那时我在医院,过后才知道你当时也正在养病,打扰你了。” “我那只是小感冒,早就好了。”林欢斟酌着用词,“那手术……你的身体现 在怎么样了?” “他不愿意,所以我暂时出院了。我和他在一起五年,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一 名普外科医生,那时他给我的朋友做肝癌切除手术。我曾经想过如果哪一天我也不 幸得病了,那最好是他能够治的病,这样也能做一次他的病人。现在我终于病了, 对他来说这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小手术,可他不愿意。我找过他很多次,昨天他终 于答应和我谈谈,但到了餐厅我才发现他把陆离也带上了,他现在竟然连单独陪我 吃一次饭都不愿意。”她仍然在微笑,“后来陆离走了,我就和他吵起来了,但他 还是不愿意。” 她五官秀丽,在近年流行的短BOB 发型包裹下,更显得精致小巧,笑起来像个 娃娃。林欢突然觉得心酸,不知道该说什么,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也许很多人都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坚持,连他都觉得我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 在故意纠缠,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但这个手术我一定要他做。陆离说我可以试着 找找你,或许有用。陈太太,请你不要误会,这只是我的一个心愿,我年纪也不小 了,也是有家庭的人。”她伸出手指来,笑了笑,“我丈夫在美国做一点生意,他 还不知道我的病,我对他说回国探亲。” 林欢摇了摇头:“我没有误会,但我不一定帮得上你的,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 他……”又觉得这样说不合适,想了想,改口说:“他决定的事情恐怕很难改变, 我试一试,如果不行……” “把你电话借我用一下。” 林欢正在为难不行该怎么办,突然听到她的话,有点不明所以。 徐堃说:“我猜这次他接到电话应该会很快赶过来,到时候你不用说话,我赌 他一定会答应。”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