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下乡检查的第一站就是青山钢铁公司,这次重点解决的也是青钢的问题,此时 周文轩正会同有关部门听取公司领导班子的工作汇报。现在做汇报的是总经理刘长 路,他长篇累赎只是从客观上分析了青钢连年亏损的原因。最后他似乎充满信心地 说道:“总而言之,青钢的主要问题是资金不足,如果有充足的资金注入,青钢完 全能够起死回生。” 在他的整个汇报过程中,周文轩一直微蹙双眉,不动声色地听着。 就在这时,公司工作人员神色慌张地来到刘长路身边,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不一会儿,刘长路的脸上也露出了惊慌与愤怒交杂在一起的复杂表情。“怎么回事 呀?”周文轩不动声色地轻声问道。 工作人员忙毕恭毕敬地汇报道:“周市长,楼下聚集了一些工人,他们要求见 您。” 周文轩听罢,立刻起身来到会议室的窗前,果然,透过玻璃窗,他看见楼前聚 了不少人正同阻拦他们的厂领导激烈地辨解着,甚至能听清其中有人在喊:“我们 要见周市长。” 周文轩立刻说道:“会议暂停一下,我们出去看一看。” 刘长路忙劝着:“周市长,您就别去了,让我们去解决吧。” 周文轩看看他严肃地说道:“刘总经理,你没有听见吗?工人要求见我,在这 种情况下,我不去见他们合适吗?” 刘长路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了。 周文轩不再理会他,率先出了会议室,人们忙紧随其后。 周文轩一出现,便被工人们团团围住了。大家的情绪很激动,纷纷向他诉说着。 周文轩面对情绪激动的人们,轻轻挥了下手,人们逐渐安静了下来了。 “工人师傅们,我就是周文轩,大家有什么话请跟我说吧。” 一个面孔黑瘦、头发花白的退休老工人一把握住他的手:“周市长,您可来了, 您要是再不来,青钢可就要完了。” 周文轩心里一阵难过,忙扶住老师傅劝着:“老师傅,您不要太着急,听我慢 慢说啊。” 老师傅擦了擦眼角,点点头。 周文轩转向众人耐心劝道:“请大家放心,我们这次来,就是受市委的重托, 来解决青钢的问题。” 这时,一位中年人冲他说道:“周市长,我们强烈要求召开职工代表大会,选 举新的领导班子,我们对现在的领导班子不信任,这是我们大家的签名书。” 周文轩从他手里接过厚厚的签名书,顿时感觉手里沉甸甸的。 他很快翻看了一下签名书:“请大家允许我们商量一下,时间不会太长。” 经过简短的研究,同意提前召开职工代表大会,市领导和随同检查工作的有关 单位的负责人作为列席人员参加会议。 经过半天的准备,连城市青山钢铁公司职工代表大会召开了,一切都是按照事 先安排好的程序进行的,最后大会选举出了新的董事会,选举了新的总经理及其他 领导成员,青钢新一届领导班子成立了。当大会宣布完新的领导班子后,会场里立 刻响起热烈的掌声,掌声持续了很长时间,许多职工代表都流出了热泪。 而主席台上就坐的刘长路和他的下属则各个脸上流露出难堪忿忿不平之气,他 们没有想到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罢免了。 待掌声平息下来后,大会主席说道:“下面我们欢迎周市长讲话。” 热烈的掌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周文轩站了起来:“同志们,我首先祝贺大会圆满成功,祝贺青钢新的领导集 体产生。这次来青钢前,市委书记刘长山同志一再嘱托我,一定要解决好青钢的问 题,因为青钢为全市发展做出过贡献。青钢两万名职工为全市的建设做出过贡献, 你们的生活一直牵扯着市委和市政府的心。令我欣慰的是,大家凭借自己的力量, 充分行使了手中的民主权利,选举出了大家信任的领头人。今天是青钢新领导班子 产生的日子,同时我也希望是青钢获得新生的一天。” 他的话被掌声打断了。 待掌声平息后,他又说道:“在这里,我还要对青钢新的领导班子说上几句, 你们是职工代表们慎重选出来的,大家对你们寄予了厚望,你们肩上的担子很重呀。 如何带领大家走出困境?如何在市场上扎稳脚跟?如何让青钢发展壮大?如何打进 国际市场?这些都是摆在你们面前的问题,我希望,青钢的广大职工更希望,你们 能交上一份合格的答卷。” 掌声又响了起来,职工代表们更激动了,市长的话代表了他们的心声。新当选 的领导班子成员都站起来冲着听众席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会在掌声中胜利闭幕了,公司上下到处洋溢着积极向上的热情和干劲。 对于职代会产生的结果,刘长路和他的下属却不买帐,他们一起找到周文轩, 口口声声说这次会议是受人操纵,是非法的,甚至威胁要到市委、省委反映情况。 周文轩见他们如此目无组织纪律不由加重语气批评道:“你们不服气,认为这 次会议是少数人操纵的,我看这种说法不对嘛。从会议开始到结束,我和市里的同 志都列席了,在这里,我可以负责地讲,这次会议是严肃的、有序的、民主的,是 代表青钢全体职工意愿的,你们怎么能说是受了少数人操纵呢?” 听了他的话,刘长路仿佛清醒了许多,似乎这才明白,自己的大势已去,不由 神情沮丧地低下头,其他人也都无可奈何地哑了声。 周文轩看看他们语气稍微放缓了一些:“你们应该反思一下,为什么会落到了 今天这个地步,原因何在?我看只有一个,你们的所作所为,脱离了群众,脱离了 广大职工,因而也就失去了人心。” “市委把这么大的一个企业交给你们,你们是怎么做的,你们扪心自问一下, 对得起党,对得起青钢两万名职工吗?财务制度不健全,国有资产白白流失,你们 没有责任?生产现场管理混乱,事故频频发生,你们没有责任?中青年职工住房长 期得不到解决,他们至今挤在筒子楼里,你们却在为自己建高标准的住宅楼,你们 没有责任?患病同志的医疗费报销不了,你们却用公款出国、旅游,你们没有责任?” 刘长路低下了头,市长的话就像鞭子一样抽在他的心上,他没有想到短短几天周文 轩就把情况摸的这么透,他无话可说了。 看看他们,周文轩克制了一下有些激动的情绪,放缓了语气:“不可否认,过 去你们为青钢作出过成绩,做出了贡献,可在成绩面前,你们的头脑发热了,私欲 膨胀了,忘了自己还是共产党领导下的企业当家人,我替你们惋惜呀。我希望你们 都能好好地总结一下,有问题的向组织说清楚,没有问题的,振作精神从一名普通 员工做起。” 青山县县委书记李子田来找县长安子良商量工作,一进门就被告知,安县长正 在午休。 李子田抬腕看了下表,三点钟。因为今天事情匆忙,他竟忘了安县长的这一习 惯。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只能在沙发上坐下来,耐着性子等他醒来。 每天中午,安子良通常要午休到下午三点半,雷打不动。即使有天大的事情也 不例外,甚至安排在下午召开的常委会都要因此推后到四点钟召开。对此,李子田 虽心存不满,但又无可奈何。谁让他是安县长一手提拔起来,又是在他的力荐之下 当上这个县委书记的呢?对安子良只能迁就再迁就,别看他是县委书记,好多事都 得他主动来找安子良商量,最后也得由安子良拍板定论。 正胡思乱想着呢,卧室里传来安子良的咳嗽声,他不由又看了一下表,三点半 整。他不得不佩服安子良的生物钟竟如此准确,一分不差。他忙打起精神把目光移 向卧室。 安子良从卧室出来了,他看见李子田,问道:“子田,你来了,怎么也不叫我 一声?” 说着进了卫生间洗漱去了。 李子田笑了笑,没有说话。历来如此,每次见他坐在这里等,安子良说的总是 这句话,可午休到三点半从来没有改变过。 安子良今年五十七岁,体型微胖,宽大的脸盘总是板着,他属于那种喜怒不形 于色的人,即使面对面坐着,你也一时搞不清他在想什么。 十几年前的安子良也是属于那种拼命硬干的人,当时他在望山镇工作,虽然家 在县城,可每次办完事,便匆匆返回镇里,连家都顾不上回。真赶上大禹治水,三 过家门而不入了。然而自从前任县委书记病倒后,他突然悟出了一个道理,身外的 一切都是假的,什么金钱、权力、位子,都是假的,当然也包括所谓的政绩,这所 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最终有一天都要离你而去的,只有自己的身体才是真的,才是 最重要的。那么傻干干什么呀,到时候累垮了,累病了,甚至一蹬腿闭眼了,倒霉 的还不是老婆孩子吗?别人又能损失什么?也许有些人正巴不得你早点闭眼好给他 们腾位子呢!于是一夜之间他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懂得生活了,知道保养了,工资 的大部分都花在了吃喝上,各种营养品、补品摆在案头,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泡在基 层了。现在的他,一年也不见的下去一次。来县城办事的干部似乎也都摸清了他的 脾气,只要送来稀罕的野味、珍奇的药材,那事情就好办多了。他现在只有一个愿 望,只要青山县别出什么事就行,管它经济发不发展呢?管它政绩排名第几呢?他 只想顺顺利利地干到退休就行了。 安子良洗完了脸,在沙发上坐下来,从老婆手里接过泡好的菊花茶,冲李子田 问道:“子田,什么事?” 李子田忙说道:“安县长,周市长来青山了,现在就在青钢。” 安子良点了点头,喝了口茶:“我已经知道了,听说他这次是专为解决青钢的 问题来的。” “我想他肯定会来县里的,咱们是不是把这一段工作总结一下向他汇报一下呀!” 李子田征询着安子良的意见。 安子良沉默良久,徐徐点头:“好,你把材料整理一下,抽个时间我们一块去。” 李子田见他已答应,便准备告辞了,像整理材料这样的事情,安子良从来不去 干的,只有他干了。 “子田。”安子良叫住他:“你再安置一下那几个活宝,让他们这几天老实一 点,别在这个时候给我捅娄子。” “好。”李子田答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走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