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岳子行回家时,冯筝和孩子已经睡了。家里黑咕咙咚的,弥漫着浑浊腻人的气 息。他先到小屋,打开床头灯,静静地看了会儿熟睡中的孩子。特特光着屁股,戴 着红色的小肚兜,睡态安详可爱。他愧疚地想,有些日子没领小家伙玩了,上次答 应带他到蓝猫专卖店买玩具,到现在也没兑现,改天一定抽时间让他好好高兴高兴。 他还有些酸楚地想,如果自己离婚了,这个家不存在了,不知儿子还会不会睡得这 样香甜。 岳子行上床后长舒了一口气。年复一年地为生存奔波,每天的栖息之地也就是 这么大一张床。结婚前以为床上有两个人就自由了安全了,可现在看来多一个人反 而少一份自由和安全。 岳子行嗅到了冯筝身上淡淡的清香,就悄悄扭过头看她。朦胧中她背对着他, 因为天热只穿着吊带背心和三角裤衩,毛巾被温顺地搭在纤腰上。 岳子行知道冯筝没睡着,就伸手在她身上摸了两把,以示友好。冯筝含糊地娇 哼一声,呼吸立即加重了。岳子行把收回到半途的手重又伸回去,熟练地探进冯筝 的背心,在她的乳房上逗留片刻,然后直接向下滑去。他原先挺爱摸她的肚皮,那 里温暖平滑,象三亚的沙滩。后来他的手很少在那里停留,因为那里赘肉横生,鼓 鼓的象几个月的身孕,尤其是那道剖腹产留下的刀疤,从手掌下滑过时麻酥酥得象 条虫子。岳子行的手指最后触到了那里,松弛而温润,仿佛春夜的大地,等待着嫩 芽的萌动和穿透。很久没有和她做爱了。她的身体也许一直在期待。 岳子行心念一动,翻身压到冯筝身上,他没有脱,轻轻一掏就让自己挺出头, 再把冯筝的裤衩扯到一侧,就进去了。冯筝一下子狂热了,急促扭动着迎合他。可 她是个不会做爱的笨女人,自己的力量正好抵消了岳子行的冲击,搞得他很难受, 就象无法为正在退缩的手里拿着的钢笔套上笔帽一样。 你别动好不好?岳子行说。 冯筝立刻不动弹了。 岳子行忙活了几下,忽地软了,赶忙去想谭璐的身体,可还是没有起色,就灰 溜溜地滚了下来。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根本就没有欲望,之所以弯弓搭箭纯 是为了照顾冯筝,可惜能力有限,没照顾好人家。 这样的情况以前也曾有过。起初他很不安,以为自己不行了,后来和谭璐做爱 依旧生龙活虎,就放下心来。冯筝的身体已经很难让他兴奋了,就算兴奋了做起来 也索然无味。他找到了婚内阳痿的症结,并为之深感羞愧。她毕竟是自己的老婆, 有权利让他勃起,哪怕是逼他吞下一颗蓝色菱形的伟哥。 酒劲儿上来了。不好意思。 我够了,想睡了,你也睡吧。 岳子行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琢磨着冯筝说的话。她够了,什么够了?是做到那 个程度就满足了呢,还是对他这副德行够了呢? 岳子行思索着这个问题,最后终于睡去。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一个陌生女 人在一起,但心里面觉着她就是倪婉。倪婉问他,你知道倪约去哪里了吗?他说, 我怎么知道,我正想问你呢。倪婉往脚下一指说,你看看吧,都是你干的好事。他 顺着指示一看就惊醒了。他看见了一块礁石,上面躺着倪约,海水不断地冲刷着她, 使她的褐色碎发漂起来又落下,落下又漂起来。 岳子行心突突地急跳,脖根儿有一圈儿冷汗。他以前也做过噩梦,但很少被惊 醒。他瞪大眼睛看着黑暗,体会着浸入骨髓的懊悔和恐惧。他想找时间再给倪婉打 个电话,问问倪约有没有消息。失踪了这么久,这个姑娘一定凶多吉少。他每时每 刻都在担惊受怕,心急如焚,连梦里都不安生。 第二天早上,岳子行和冯筝又闹了别扭。 你买的面包呢? 什么面包? 我昨晚叫你回家买面包今早吃,怎么忘了? 哟,真给忘了。 那你今早就喝西北风吧。 喝就喝呗,一顿不吃能怎样啊。 大人不吃孩子也不吃吗? 小声点儿行吗?针鼻儿大的事儿也嚷嚷,怎么家庭主妇全这样! 赶明儿你来主持家务,教教我们这些家庭主妇该怎么做。 得了,我可不想篡权。妇女混点权利不容易。 冯筝气得连冲杯奶粉的心思都没有了。她收拾好自己和孩子,匆忙出了门,路 上怕孩子饿着,就买了两根火腿肠,一人一根嚼着。回想着昨夜和今早的事儿,她 的眼睛湿了。 岳子行也空着肚子上班了。他平时很少不吃早餐,每天早上,冯筝都会把早餐 准备好,有时是牛奶面包香肠,有时是稀饭馒头咸菜,有时是热的前一天晚的剩饭。 岳子行吃早餐时没什么感觉,感觉不到好不好吃,也感觉不到吃的必要。可如果哪 天没吃,他又觉得少了什么,而且很快就会饿。他年轻时总不吃早餐,午饭也经常 错过,稀里糊涂就挺过去了。但现在不行了,一顿不吃就受不了。人越老,口越刁, 胃也爱撒娇。 岳子行到了办公室,见程辉和菜菜都在和往常一样偷摸吃东西,胃里顿觉饥饿 难耐。岳子行想问他们要点儿东西吃,可又羞于张口。他曾为自己每天能吃到早餐 自豪过,要东西吃就跟打自己的脸一样。 岳子行正想溜出去买东西果腹,手机响了,是欣然。岳子行有些意外,她从未 给他打过电话。 欣然现在到底是不是朱旗的正房,岳子行不清楚,不过他知道朱旗对她还不错。 岳子行见过几次欣然,都是朱旗带她参加聚会时见的。谭璐见过欣然,夸欣然又漂 亮又懂事。 岳子行对欣然的印象很好。她是吉林人,大学毕业刚两年,比朱旗小十岁。看 见她,岳子行就想起当年的冯筝。岳子行骂过朱旗,说他狼心狗肺,连这样的花季 女孩都不放过。可朱旗似乎对欣然动了真情,自从跟欣然好上以后,便和别的女人 减少了往来。也许,朱旗玩累了,玩厌了,想停下来休息。岳子行觉得欣然挺冤的, 因为朱旗是停不下来的。 岳子行出了宏誉大厦,在街旁的一株梧桐树下见到了欣然。欣然的衣着还有些 学生气,样式和面料都很普通,但这使她看起来更显天生丽质。看着欣然这朵鲜花, 岳子行立刻想起了朱旗那堆牛粪。他觉得这钟鲜花和牛粪的组合很正常,两人玩真 的正常,玩假的更正常。不过岳子行觉得欣然对朱旗是真心的,她和朱旗别的女友 很不一样。她的美丽、质朴和善良都是天然的,学不出来也装不出来。 欣然来找岳子行借钱。她的大学女同学任紫月住院动手术,急等钱用。任紫月 从吉林跑来大连还不到二个月,刚找到工作就要割阑尾。欣然工资低,攒下的钱多 半寄给了上大学的弟弟,手头的钱全交给医院都不够,只好借了。欣然不想朝朱旗 借钱,又没有别的可借钱的朋友,想来想去想到了岳子行和刘大昆。刘大昆刚离婚, 她只得向岳子行开口了。 岳子行稍作犹豫,很快从宏誉大厦内的自动提款机里取了三千元给欣然。岳子 行在家掌管财政,他的花销冯筝从不过问。今天这钱,岳子行再不情愿也得借。他 相信欣然,又是为了治病救人,不借的话面子和心里都过不去。只是她守着粗腰粗 腿的朱旗不借钱,却跑到他这儿来,多少让他犯合计。 欣然似乎明白岳子行的心思,临走时说,岳大哥,我不想找朱旗借钱,我怕他 误解我。池莉有篇小说叫《你以为你是谁》,里面说如果一个女人想体面地甩掉一 个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向他借钱,因为男人最怕他们最爱的女人和他们谈钱。我 怕这是真的,就不敢找朱旗。谢谢岳大哥帮我,我俩很快就能把钱还上。还有,别 把我借钱的事儿告诉朱旗。 欣然的心思和做法让岳子行很受感动。他欣慰地想,这钱该借,就是回不来也 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