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我目送她的背影离去,大概似觉得受了屈辱,她有点蔫头耷脑的,沉甸甸的书 包有气没力地在手里拎着(拖拖扯扯的几乎要擦到地面),那姿势有点像拎垃圾袋 似的。 我忍不住心底冷笑笑,这就是新生代的上海人,乍一看神气活现耀武扬威的, 其实不堪一击,一戳即瘪下去了(仗着是上海人,虎假虎威的纸老虎罢了)。 可是,笑到一半,忽然即觉得无味起来:坐在这里刻薄赢了一个小女生,难道 也算本事?而且她拎帆布包的背影,令我陡地想起唐可德背着鼓鼓囊囊帆布包的身 影。 那胶卷与光盘此时应该到柳果庆的手里了吧?他会看吗?黄片他是断不会缺看 的,可毕竟此黄非彼黄,主角可是本埠名女,做为一个喜淫(擅淫)的男人,目睹 另一个男人举着那么粗长的一根肉棍子在一个女人的身体里,他的感受如何? 如果他直接携胶卷与光盘出现在名女陈薇的面前,她尚能像在电视上那般的机 智伶俐四平八稳地应对吗?老实说,我不相信这一次她可以把自己武装得滴水不漏, 是人(尤其女人),总是有羞耻与自尊心的。 可是,就算她失态蒙羞,一转身,回到她的地盘,她还不是照样风风光光地做 她的名主持(璩美凤还不是照样活得生龙活虎风风光光的)? 我呢?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两只手,这两只手恁的修长白皙,可是,难道我的理想(人 生目标)就是坐在这里用它们伺候不相干的人穿衣服找袜子吗?不,不,我不应该 再傻坐在这里,我应该抓住唾手可得的机会,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遇见如此慷慨仁 义(至少貌似慷慨仁义)的大玩家的,柳果庆那夜承诺过我的,他可以送我去法国 留学,如果我勤奋一点,或许我真的可以成为一个画家,为人在世,生命如此脆弱 无常(一眨眼,说死就死了),有脱胎换骨的机会,为什么不迎上去?那么,我还 坐在这里等什么?等头发白了,四处寻后悔药么? 踌躇了一会,我拉开收银柜的抽屉,找出纸与笔,给小乐写了一封含糊的短信 :“小乐,我的生活里发生了一点变故,可能暂时都不能来铺子了,铺子的一切事 宜,你且先全权做主好了。如果今后我一直都不再露面,我的那份股份可以送给你 与小蒋。替我问候小蒋,有事发信息。原谅我的匆匆离开,方便时我会与你联系的。 陈蔷薇,即日。” 写完了信,稍事收拾,然后,我关门打烊,给防盗门下锁的时候,心底也不是 不觉得自己的行为突兀自私不负责任,但是我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我那一份股也 不打算要了,也算对得起小乐与小蒋了吧。 然后,我穿过市场,走七八分钟后到达第一食品楼上的肯德基,要了一个辣汉 堡、蔬菜汤,另加一包薯条,算做中饭。 头顶上打雷似地响着激烈的不知所云的摇滚乐,吵得要死,店堂的食客少得可 怜,SARS以来,也不知道(除了医院)还有哪一行的生意不是不死不活的。 吃完汉堡,我看看窗外,窗外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在阳光下呈新鲜几近透明的 翠色,我不由地暗暗叹了口气,光阴似箭,夏天已经不知不觉地来了,四季有轮回, 草木有春去春又来,可是,做人却时不再来,死了就死了。 所以,活着的时候要学会珍惜。 那么,我还在等什么呢? 我站起来,落楼,过街,走一段马路,到茂名南路上的沙宣店去,里面生意很 清淡,我先问过收银台:“这里可以刷卡吗?” 收银的女孩子朝我点点头,“可以的。” 于是,我叫了他们的发型总监(里面最高最帅的一个大男孩子)过来,我对他 说:“请帮我剪一个玛丽莲? 梦露那样的发型。” 他诧异地看看我,“小姐,你要把长头发全部剪掉吗?” “是的,全部剪掉。”我说。 “不后悔?” 我点点头,“不后悔。” 他微笑着吹了一记口哨,“那好,先过去洗一下头……” 洗好头,他温柔地替我围上紫红色的裙巾,然后抓过一把雪亮的细剪刀,先替 我将头发剪短,剪刀经过长发,“嚓嚓嚓”,很痛快利落的一种声音。 剪好了,烫,烫好了,再剪。 两个半小时候后,我终于在镜子里看见了一个新的自己:一个发型与玛丽莲? 梦露一模一样的自己,我很满意。 结账的时候,收银的女孩子问我:“小姐,有会员卡吗?持卡可以打八折。” 我摇摇头,“没有。”一边将柳果庆给我的那张金卡递与她,打不打折无所谓, 反正不是花我自己的钱,以后我再也用不着抠抠搜搜地过日子了。 账单显示:“精剪精烫:RMB580”,花了五百八十块,我剪掉了原先累 累赘赘牵牵绊绊的长把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