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没想到柳果庆会开着车在弄堂口等我。 自梅陇回来的隔日傍晚,我从超市出来,眼见得即要拐进弄堂时,忽然一部黑 色的私车魅影似的自后面缓缓跟贴了上来,只听得车轮擦过地面紧急刹车时清晰的 “哧”声,接着是两下急而短促的车号声,跟着一把沉稳的男声说:“嗨,陈蔷薇 ——” 我恁地一怔,转过头,是柳果庆!但见他照例戴着一顶咖啡色的棒球帽,自摇 下的半边车窗里似笑非笑地望住我,今天他开的是一部半新的进口黑色奥迪A6。 我不由地在心里怔了一怔,他到底有几部私车(或者他到底多有钱)? 柳果庆扶了扶棒球帽的帽沿,看看我,镇定而温和地笑笑,“先上来吧。” 我淡淡地看看他,没响。 “放心,不会吃了你的。” 我犹豫了一下,迟疑地拉开车门,上了车。 他摇上车窗,笑笑地看看我,“怎么,刚下班吗?”一脸的若无其事与亲狎色,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不作声。 “还在生气?” 我不响,沉默地看看他,隔了一会,我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一条弄堂 的?” 他有点不自然地笑了笑,“拿着你住的地方的电话找人反查一下114就知道 了。” 我抬了抬眉,嘲弄地问:“是不是有钱人都这么神通广大和为所欲为?” 他不响,沉默了一下,温柔地说:“昨天这个时候我也来过,一直等到天黑, 都没看见你,是不是昨天加班?” 我怔了一怔,反问:“等我?有事吗?我好像不记得我还欠你什么。” 他不响,探转过身,窸窸窣窣地从后座捧出一大束花来,递到我面前。 我又一怔,是白玫瑰,一大捧,足有三四十枝的样子,包在一层淡灰紫色的玻 璃纸里,恁的华丽而美仑美奂。 我呆了一呆,这次他似有备而来,可是,为什么?又为什么是白色的玫瑰? “这是拿你自己的钱买的,上次的AA制,还没找你五十块,你忘记了?” 我不响,沉默地接过花,一阵微甜的馥郁气扑鼻而来,我心里不由地微微牵动 了一下,无论何时何地,花总是无辜而美丽的。 “刚下班吗?” 我不响,不知如何回答。 “好吧,算我上次说话刻薄,向你赔礼道歉,嗯?想去哪里吃饭?” 我把手里的玫瑰转了一转,说:“我是不会跟你回家的,你有这个时间还不如 去KTV,那会更方便实惠一些。” 柳果庆自嘲地笑笑,“老实说,我也没指望你跟我回家。” 我看看他,“那么这样子送花吃饭,最终目的是什么?” 他不响,沉默了一下,坦率地笑笑,“普天之下,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终 极目的当然是想跟她上床,可是,既然你把自己保护得这么铜墙铁壁刀枪不入,还 怎么上?” 我被他问得脸一热,一时作不得声,转头看看窗外,路两边的梧桐树都还秃着, 时近黄昏,太阳光虽然比冬天的敞亮,可还是有点惶惶的单薄气,总要到暮春与盛 夏,北亚热带的太阳光才会彻底的明亮热烈起来,晒在皮肤上,那种炽热与融化感, 一点点,一寸寸,才像似爱人的抚摸。 是的,只有暮春与仲夏天的阳光才似黄金、似年轻健壮的完美的爱人。 可是,一个年轻的完全合乎心意(一心一意)的爱人,又谈何容易?我不由地 暗暗叹了口气。 “好了,不斗嘴了,想上哪儿吃饭?” 我迟疑了一下,“百乐门酒店对面的避风塘吧?”离家门口越近的地方,应该 越安全。 柳果庆沉吟了一下,点点头,“也好。” 五分钟后,他在百乐门酒店门口泊车,我在避风塘底楼的大堂门口等他。 他泊好车,过马路,然后,我随着他上楼,手里抱着那一大捧白玫瑰,楼梯拐 角处,天天旺火锅迎宾的女孩子仍穿着那件阔绰的麻袋似的红旗袍,肩膀上斜背着 一块红布黄字的标语“天天旺欢迎您”,看见我们,她照例职业性地笑脸相迎: “欢迎光临天天旺,请问先生小姐,几位?” 我瞄了一瞄她身上的麻袋旗袍,摇摇头,“不好意思,我们不吃火锅,吃避风 塘……”正说着,一抬头,猛地怔住了—— 唐可德!但见他戴着一副斗大的雷鹏太阳镜(我认识他的太阳镜),正站在天 天旺火锅店的玻璃转门边,一只手拿着一只绿色的汽水瓶子,一只手闲闲地插在裤 子口袋里,一副耐心等候的稍息姿势,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同样戴着大太阳镜的年 轻女人,粉红的毛草类窄外套配牛仔裤与短靴,正手机捂在耳朵边在讲电话,那平 板细瘦的身形与娇俏利落的短发,不是陈薇,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