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心的一课 农历二十九这天早上七点, 孙大炮和孙少平爷儿俩把猪捆起来, 准备杀猪过年 . 这头猪肥噜噜的, 拿大秤来称了称, 好家伙够壮的,258斤. 按孙老爷子的吩咐, 少平去厨房拿来一把锋利的尖刀和一个木盆. 把这两样东西拿到孙大炮手之所及的 地方, 少平退出几步。 按照往年的惯例, 接下来孙大炮将会为少平作杀猪表演. 可是孙大炮拿起刀, 却没有下手。 “少平, 你过来。” “干什么? ” “我年纪大了,手脚不大灵便,今年这头猪你来杀。” “我行吗?” “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有什么不行的?” 少平的妈妈在屋里烧开水,听说少平要杀猪,慌忙出来阻止:“这哪成呀,孩 子连鸡都不敢杀。” “男人的事,你们女人少管。少平还不快来,这年不过了吗?” “好吧,那我试试。” 少平走上前去,郑重的从孙大炮的手里接过那把面泛寒光的尖刀。 孙少平心里骂道:他娘的,不就杀头猪吗,又不是杀人?看我的。 孙大炮笑着说:“展现你男人魅力的时候到了!” 只见少平从容地向猪走去,运了口气,手上一用劲,一刀捅进了猪的咽喉。 刀扯出来后,这头猪叫得撕心裂肺的。血线从喉管里喷射出来,溅在木盆里。 这头猪命可真硬,还在作着垂死的挣扎,蹄子“啪嗒啪嗒”在案板上乱踢。怕 它不死,少平又上去补了一刀,这一刀刺得更深一些,血呼拉呼拉的流出来。 过了两三分钟的样子,猪脚抖动了几下,接着这家伙便断了气。 “不错,不错,还有两下子。”老爷子对少平痛下狠心果敢杀戮的行为表示赞 许,“这样吧,今年的猪鞭就给你吃了。” 少平摇摇头说:“不用了,不用了。我也就尽了点绵薄之力,用不着对我这么 好.” 孙大炮说:“这猪鞭炒着来吃,又香又脆,拿来送酒,更是妙不可言,别推辞 了,这是赏给你的。” 除夕这天晚上,爷儿俩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颇有英雄气概。 干喝不过瘾,还猜码。两人猜得很凶,吼声震天,就像在吵架。 孙大炮江湖习气很重,猜码的时候喜欢耍赖。少平要是猜输了,他就会阴少平 一把,多倒一些酒,而他自己猜输了呢,本来出两个手指的,他可以在眨眼之间变 成三个,说少平,你看清楚了,刚才我出的可是三个。喝酒的时候,这老家伙还会 偷偷倒掉一些。少平指出他的不是,他打死也不承认。不承认还不算,还倒打少平 一钉耙,说他水平不够,技不如人。父子俩谁也不服气谁,非得找个人来评理。这 家里除了少平的妈妈以外就没别人了。 少平说:“妈,你过来倒酒,再看看我爸是怎样耍赖的。” 孙大炮说:“跟你用得着耍赖,搬谁来我也不怕。” 少平笑笑,说不怕那就好。 有妈妈作裁判,少平放心多了。 而有老婆在场,孙大炮就没了耍赖的勇气,老老实实的猜他的码。 春节晚会一年不如一年,孙大炮怒骂不止,看见候耀文和老家伙在上面讲相声, 呸了一声说,他娘的,这狗屁相声一点都不逗乐。一时压不住火气,上去就把电视 关了。 爷儿俩斗酒的兴致很浓,不拼出个你输我赢你死我活来誓不罢休。 孙大炮没有耍赖的杀手锏,这几十役下来,节节失利,输得一败涂地。战火烧 到十点半的时候,他告饶说今天就玩到这吧,明晚……明晚我再收拾你。 少平说明晚就晚晚,到时还指不定谁收拾谁呢! 停战后,孙大炮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盒万宝路,抽出两根,嘴上流里流气地叨 着一根,另一根递给少平,掏出火机点完自己的后,也给少平点上。 瞧那样子,这爷儿俩就像打一个娘胎出来的两兄弟。 大败之余,孙大炮还不忘提当年的旧勇,说要是放到三十年前,两个少平,不, 三个,都不是他的对手。 少平呵呵直笑,说我听咱村刘三他爸说,当年你喝酒喝得厉害的时候,还扛着 刀去砍过人.有这回事吗? “有有有,”孙大炮说,“当年也是年轻气盛,黑白颠倒,是非不分,火气一 上来,就要跟人比武。” “想不到当年你还是一个狠人。书上说,一个人要是能狠下心来,做什么事都 能成功。” 联想到这几年的发财经历,孙大炮也觉得这话说得在理,想不到儿子竟然也能 悟到这一层,这把他高兴坏了,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 他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起身进了房间,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一个红包出 来,说这是给你的,孙少平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没有钱,只有一张中国银行的长 城卡,孙大炮说里面有五万块钱。 少平说:“给我这么多吧?太多了,我用不了。” “怎么用不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千方百计送你去读大学,其实不为什么, 就是想让你给我拿张文凭回来,在学校别一天到晚给我死读书,要想办法去弄钱, 这是我给你的一点本钱,你拿去好好用,放胆的去用,只要你能用钱做一点实实在 在的事情,花多少钱我都不在乎。” 孙少平真想不到,父亲竟然能有如此见地。 以前他对父亲是不抱什么好感的,但突然之间,他不由得对他肃然起敬。 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孙少平给陈柔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些他杀猪和喝酒的事, 陈柔说你要在南宁就好了,南湖公园的烟花很漂亮,水上电影很好看。 少平还跟陈柔说起父亲,说这些年来,我一直对父亲存在着很深的误解,总以 为他不爱我,其实最爱我的,还是父亲。陈柔说,这话让你老妈听到了,肯定会很 伤心。少平说不会啦,妈妈也很爱我,小时候爸爸要对我下毒手,她总会帮我挡着。 陈柔说,你小时候很调皮是吧,怪不得老挨打。少平说我不调皮呀,一直很乖的, 还列了几件自认为罪恶不大的事,说这样做也该打吗,陈柔说该打该打。 两人聊天聊得兴起,直到午夜一点才收线。 大过年的,整个村子沉浸在一片欢乐祥和的节日气氛中.在村口的大榕树下, 聚众赌博的人还真不少。 扒玉米籽的,玩红鱼青蛙的,打麻将的,什么玩法都有,全村男女老少都出动 了,人多得就像赶集。 为了安全起见,以防派出所的人来倒乱,有两个老家伙受全村人的委托,在村 前的山坡上站岗放哨,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摇动那棵松树。一旦发现这个 信号, 村民们就会纷纷撤离。这番做法都是从地道战里学来的.没发财以前,孙大 炮遇到大过年的,总会去碰碰运气.93年春节,当时还处在潦倒中的孙大炮,运气 没碰着,辛辛苦苦一年挣来的钱,全部赌光.还欠下两千块的赌债,闹得少平他妈 还差点想上吊自杀.发了财后,孙大炮就不玩赌博游戏了,他现在比较喜欢自问一 些终极问题,赌赢了又能怎么样,那点钱还不够我拿来塞牙缝.不去赌钱那去干什 么呢?为了排遣父亲独守空房的寂寞,年前,少平在陈莹的陪同下,在新街一家影 碟出租店里,弄了几套电视剧回来.外面天气挺冷的,一家人就窝在炭火前看影碟 .看《创世纪》的时候,孙大炮特别喜欢叶荣添化险为夷的经历和处事为人的方法, 对于张自立,他不会像少平的妈妈一样,指责他是坏人,而是抱着学习的态度去研 究整人的学问。有时还提出自己的看法,说张自立在哪个环节上,该干什么不该干 什么。搞得少平的妈妈经常责问他: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孙大炮满脸的不以为然, 反问良心能值几个钱。 以前在柳州打工的时候,孙大炮看过向本反动透顶的书,对拿破仑、希特勒、 成吉思汉这等有略夺气质的人极为崇拜.而对良心往往表现出极大的蔑视,还劝少 平在学校的时候找这几人的传记来看看.少平听从他的话,还真的看了,感觉不错, 纵观历史,他领悟到了一个道理:做好人一般不会有好下场,做坏人哪朝哪代都吃 得香。 全家三口人在春节的十五天里,还分别观看了《大宅门》和《寻秦记》。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