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王家才顶着雨水冲进工棚的院子四处看看,然后跑出来直奔周双喜的灶房。 他一头冲进周双喜的屋子,周双喜正在屋里拍打蚊子。 王家才叫了一声:“周叔!” “家才?你回来了?”周双喜脸上露出笑 容。 “周叔,我妹妹来过吗?” “来过……你到底是啥事儿啊,谢老大说你……” “周叔,回头我再告诉你,你先告诉我,我妹妹在哪儿哪?” “应该是在医院吧,刚才至刚他们还来找过哪!” 王家才转身就往外跑。周双喜想起他还没问是哪个医院,赶紧追了出来,可 是王家才已经没了影子。 李海平、杨至刚和薛六等人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每个人都一身的雨水, 湿漉漉的。这时,许大力的摩托车开来了。 “都没找到啊?”许大力把车停在他们身边。 大家都不说话。 “别着急,我觉得像那样的女孩一定不会走远的,除非她坐车离开了松江。” 薛六突然又冒出一句:“白城,她,她问过,白,白城公,公安局。” “哎呀,她会不会去了……白城?”杨至刚猜测着。 “应该不会,车站我都找过了,一般从松江发往外地的车末班天不黑就发车 了,她是几点离开的医院?”许大力问。 大伙都看着薛六。薛六支支吾吾地说:“我也,不记,记得了。” 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栓子忽然大喊一声:“家才哥!”大伙回头 一看,是王家才匆匆跑来。 王家才还没站稳,就问:“我妹妹哪?” 大家看看他,没人回答。家才脸上是急切和焦躁。 李海平安慰家才说:“你先别着急啊,你妹妹可能不放心你,所以,从医院 里跑了出去,大伙都找了一晚上了,这不是民警同志也在吗,你别担心……” 许大力在一旁说:“就是的,你现在着急也没用,我已经让所里的人通知其 他派出所了,一有消息就会跟我们联系的。” 王家才突然蹲在地上,抱头哭了起来:“家慧啊……” 大家看着王家才,气氛愈来愈沉重。 清晨,雨过天晴。天空出现一道彩虹。 家慧蜷曲在桥洞底下面,突然开始呻吟起来,身体因为疼痛扭动着,随着呻 吟的剧烈,家慧的身体倒在了地上。家慧在呻吟中呼喊着:“哥,救救我!” 这时,一列夜行的火车,拉着汽笛从桥上轰然而过。 列车过后的寂静中,响起一声婴儿的啼哭。 吴英蹬着三轮车艰难地朝桥上骑去,骑过大桥的一端,她看见桥边的护栏上 围了很多人,都伸长了脑袋朝桥下观望着,吴英忍不住从车上下来,挤到了人群 里,隐隐约约听到桥下传来一阵异样的声音。 “哎呀妈呀,咋听着像孩子的哭声哪?咋没人下去看看哪?” 围观的人没有理会吴英的自言自语,她推起三轮车朝桥边的斜坡走去。走了 几步,吴英把三轮车放在桥边,顺着斜坡朝桥下走去。这时,站在桥上的人当中 有人喊道:“哎,快看啊,有人下去了。” 吴英循着声音来到桥洞下面,只见家慧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在她的身边还躺 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她被眼前的情形给惊呆了,不禁叫道:“哎呀妈呀”,眼 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不知所措地看着家慧和孩子,想抱起孩子却发现婴儿的脐 带还和家慧的身子连在一起。她急忙走到桥洞外面,不住地向桥上挥手喊着: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救护车鸣着喇叭,风驰电掣地穿过大街,停在了医院门口。 王家慧静静地躺在担架上,几名护士推着担架车朝妇产科抢救室快速奔跑。 吴英紧紧跟在后面,不住地喊着:“小心点,小心点,脐带还没断哪!” 这时,一个护工看了一眼担架床上的家慧,扔下扫把追了上去,追了两步, 似乎想起什么又马上掉头往外跑。 抢救室的门随着担架车推进,缓缓关上了。吴英无力地靠在墙上。这时,护 工匆匆跑来,一把拉住吴英的手,不住地说:“天意啊,天意,让这个苦命的孩 子遇上善人了。” “啥善人啊,你是说孩子的家里人啊?” “我不是,孩子的家里人马上到,我已经打过电话了。” 抢救室的门开开合合,医护人员出出进进的,显得匆忙而紧张。 吴英突然想起什么,拍了一下脑门,转身往外跑去。这时,李海平、王家才 和杨至刚等人匆匆赶来。李海平一看见吴英,愣了一下。 护士看见李海平他们,上前拉住吴英的手说道:“你们快谢谢这位恩人吧, 是她在街上把大人孩子捡回来的。” “孩子?我妹妹在哪儿啊?”王家才焦急地问。 “已经送进抢救室了。” 王家才顾不上谢吴英,冲到了抢救室门口,推门就要进去。护士拦住了他。 李海平看着吴英,脸上露出谦恭的微笑。 “是你,把她们送到医院的?” “咋地?我碰上了能看着不管啊?” “这就对了,你说咱俩咋就老能想到一块哪?” “你跟我说啥哪?那件事儿还没跟你完哪……还有你昨天一晚上跑哪儿去了?” 李海平看到杨至刚和栓子正朝这边看,连忙拉着吴英的手,边走边说:“你 来,你听我跟你说。” 医院大厅里,许大力匆匆往里跑,迎面碰到曾静。 曾静问道:“你找我 有事儿啊?” 许大力停住脚步:“不是,一个怀孕的女孩昨晚从你们医院跑了,刚才打电 话说被一个过路的妇女给拉到医院了,我得赶紧去看看。” “哦……你忙你的去吧!”曾静说完向走廊外面走去。 在楼梯口,吴英看着李海平一脸诚实的表情,问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我骗你干啥?这个女孩你也看见了,她来得那天,无依无靠的,听说哥哥 出了事儿,当时就昏倒了,送到医院以后当时就要住院,而且要交一大笔钱,所 以就把电话打到咱家了,这事儿你不信去问曾静。” 吴英的眼睛湿润了:“我不用问了……” 李海平看见吴英哭,有些惊慌:“吴英,你,你怎么了?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没事儿,没事……我就是想起那个女孩,还有那个孩子躺在桥洞底下的 样子,心里难过,当时孩子的脐带还……” 吴英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一把抱住李海平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李海平先 是木桩子一样站着,后来被吴英的抽泣感染,双手从后面揽住了吴英的腰。李海 平的眼睛也红红的。这时,许大力正好从楼梯下面上来。许大力看着他们进退两 难地站了一会儿,这时李海平看到了他,李海平叫了一声“大力”,吴英赶紧推 开了李海平。 许大力笑嘻嘻地看着他们说:“你们两口子咋跑到医院来抒情来了?” “大力,是你嫂子把家慧送到医院的。” “是吗?嫂子。” “我本来要去早市的,路过大桥,看见围了那么多人,我寻思看啥哪……” 吴英话没说完,突然就往楼下跑。 李海平在她身后叫道:“哎,吴英,你干啥啊?” “我的三轮,我的三轮,还有一车衣服哪。” 许大力拦住吴英:“别担心你的三轮了,你的三轮好好的。” 吴英惊讶的:“啊?你咋知道哪?” “早就有人把你的三轮车和衣服都送到了我们派出所了。” 吴英松了一口气:“哎呀妈呀,还是好人多啊?” 工地上,民工们都在忙碌着。铁子正在跟几个打混凝土的工人嚷嚷着,他指 着一个民工,说:“去,把薛五给我叫来。” 那个民工跑到楼下大声喊着薛五的名字,薛五和同伴正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 卸预制板。同伴听见下面有声音,朝下望了望,对薛五说:“下面好像在喊你。” 薛五往下面看了看,冲下面大声喊:“是叫我啊?” 民工冲他点点头,大声说:“工长让你去见他。” 薛五摘下手套,往下走去。走到民工跟前的时候,薛五战战兢兢地问道: “工头找我啥事儿啊?” 民工反问道:“啥事儿?你自己不知道啊?” “是不是因为六子?” “你自己去问吧。” 薛五还没走到铁子跟前,一个木条就朝着他扔了过来,薛五身子一闪,躲了 过去。他看见铁子阴郁着脸,于是小心地站在铁子跟前,一副听任发落的样子。 铁子问:“薛六哪?” 薛五支支吾吾地说:“他……昨天晚上闹肚子,一一大早去医院了。” “你还他妈给我编?他妈的昨天一天都干啥了?一大早跟什么人走了?你以 为我是聋子还是瞎子啊?”铁子生气地吼着。 薛五瞥了一眼旁边干活的民工。 铁子训斥着:“你别看他们,我告诉你啊,今天你弟弟回来,你让他收拾行 李给我走人,我这儿不养不咬人的狗。” 薛五慌了:“工长,工长,你饶了他,他,他年纪小,不知道轻重,你就给 他一次机会吧?” “你别跟我说,不然连你一块给我滚。”铁子说着,甩手走了。 吃饭的时候,工人们正在排队打饭,薛五站在队伍中,神情阴郁,闷闷不乐 的。他担心薛六要是真的被开除了,肯定一分钱都拿不到,前面的活儿就白白辛 苦了。这时,铁子端着饭菜从他身边走过,看得出他余怒未消,他狠狠地瞪了薛 五一眼。 薛五想了想,从队伍中走出来,朝工棚外跑去。他来到一个小卖部前面,指 着货架上的白酒问道:“老板,那个酒多少钱啊?” 老板回头看看货架:“哪个?” “就是镶金字的那个。” “三十八。” “那么贵啊?”薛五皱起眉头。 “有便宜的,松江小烧,半斤装的,五块钱,你要吗?” 薛五点点头:“要。” 铁子正在吃饭,薛五推门进来。铁子看见薛五,不高兴地问:“干吗啊?没 看见我吃饭吗?” 薛五从身后拿出一瓶酒,放到铁子的桌子上,转身就走。 铁子看着酒,有些高兴地说:“嘿,你这是干吗?” 谢老大去邮局给家里打电话,得知儿子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担心之余就在 电话里发着牢骚,责怪着自己的儿子只会给自己添麻烦,找事儿。他恶狠狠地说 着,可是挂了电话之后,他不禁又马上为儿子担心起来。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 能拿到工钱,于是又给张彪打电话,可是张彪就是不接。谢老大打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垂头丧气地坐在邮局门口,愣愣地看着街边人来人往。 张彪开着一辆面包车在路边停下,坐在路边的谢老大赶紧站起来。张彪身边 坐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那是张彪的女儿丹丹。张彪从车上下来,朝谢老大走 去。 张彪不耐烦地问:“什么事儿啊?一遍遍地打电话?” 谢老大愁眉苦脸地说:“彪哥,我儿子快死了。” 张彪怀疑地看着他: “又给我演戏是吧?” 谢老大可怜兮兮地说:“真的不是啊,彪哥,我刚才给家里打电话,我老婆 说,医院里说了,我儿子再不抓紧治,活不了三月啊。” 张彪点上一支烟,说:“要钱是吧?” “你再给我支一点,我要回去看我儿子。”谢老大请求着。 张彪把烟往地上一扔,说:“谢老大我告诉你啊,别得寸进尺,你以为我张 彪是傻×啊?你三番五次地跟我这儿演戏,你说你骗了我多少钱了?你还有脸跟 我要钱,告诉你,今天就是你说你老子死了,我都一分钱没有。” 说完,张彪朝自己的车跟前走去。突然,谢老大追上张彪,一把抱住了张彪 的腿。 谢老大哀求着:“彪哥,彪哥,你不能心太黑,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张彪被谢老大的举动惊呆了,看着脚下的谢老大,脚抽了两下,却抽不动。 这时,围上来很多围观的人,张彪觉得很没面子,使劲挣脱着。但是谢老大 依旧紧紧抱住他的腿。张彪抬起头看着围观的人群,在人群中看见了女儿丹丹正 瞪着眼睛看着他,然后转身跑了。张彪一气之下,一脚把谢老大踢倒在地,然后 拨开人群追了出去。张彪上车之后看见丹丹没了,赶紧开着车去找。 前方,丹丹匆匆走着。张彪的车追了上去。 围观的人都看着坐在地上的谢老大。谢老大一边捶胸顿足,一边向围观的人 诉说哭诉着:“这些黑了心的老板啊,我的儿子都要死了,你们怎么一点怜惜心 都没有啊,我儿子死了,我还怎么活啊……” 人们被谢老大的哭诉感染着,有人往地上扔一些小钱,然后摇摇头走了。 谢老大自顾自地哭诉着,没有注意到地上纷纷散落的小钱。一个穿着破烂的 小乞丐走到他身边,一张一张地捡起地上的钱。谢老大抬头看见,一把从小乞丐 手里抢过钱揣到自己兜里。 薛六心情轻松地哼着小调从医院回来,刚走到工棚门口,就看见哥哥蹲在门 口抽烟,薛六看见哥哥瞪大的眼睛,赶紧赔着笑脸,没想到刚走到他面前,薛五 猝不及防地一拳把薛六打倒在地。 薛六在地上躺了几秒钟,爬起来。 “你干吗打我呀?” “干吗?我打死你,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薛六站起来抹了抹腮帮子,朝哥哥瞪了两眼,忽然扑向薛五,两个人厮打在 一起,这时,棚子里的民工都跑了出来,拉开兄弟二人。 “你们别管,我今天非打死这个混球不可,让他放着好好的活儿不干,净去 弄那鸟毛不沾的事儿。”薛五挣开拉他的工人,再次冲到薛六身边,两个人又抱 在了一起。 薛六用胳膊勒住哥哥的脖子,一个转身,把薛五摔倒在地上。然后自己也倒 在了地上。薛五筋疲力尽地骂着薛六,骂着骂着,薛五低下了头,抽泣起来。 薛六看见哥哥抽泣,慢慢爬到薛五身边,看着哥哥。 这时,铁子端着茶杯拨开人群:“看什么看?没见过两兄弟打架啊?快去吃 饭,吃完了干活。” 薛五听见铁子的声音,抬起头来。 铁子看着躺在地上的薛五说:“行了,六子,赶紧扶你哥起来,去吃饭,吃 完了赶紧干活去。” 薛五一听铁子的话,赶紧站起来,捅捅薛六的胳膊说:“六子,赶紧,谢谢 工长!” 薛六也不知道为什么,还在发愣。 薛五催促着:“快啊,赶紧谢谢工长啊!” 薛六看着铁子,按着哥哥的要求机械地说着:“谢,谢谢工长。” ---------- 中文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