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李海平和高光离开巨丰公司之后,商量着各自的行动。李海平打算去找葛主 编,高光决定回去整理诉讼材料。他们打算要把民工的事情管到底。 葛主编听了李海平的诉说之后,马上给芮万林打了一个电话,把事情如实反 映给他,芮万林听后告诉葛主编等他的电话。 很快,葛主编桌子上的电话响了。葛主编拿着电话认真地听,李海平站在一 旁表情也很焦急。 “我知道了,芮老,海平就在我旁边……好,我转告他。”葛主编放下了电 话。 李海平问:“芮老咋说啊?” 葛主编说:“芮老说,他已经把这个情况向市人大有关领导汇报了,他让你 赶紧和律师去工地,先稳住大伙的情绪,必要的话,他那边的会开完了,他也会 去和工人们做说服工作的,高光哪?” 李海平说:“他可能在招待所准备起诉书的材料,然后正式向法院提起诉讼。” “那你赶紧去找高光,千万不要让工人们有过激行为。” 李海平转身往外走。 “你等等。”葛主编叫住他,然后拿起电话,“孙科长,你马上开着报社的 车送李海平去工地,对,马上。” 派出所里,小高把电话交给许大力。 “海平啊,是的,我们已经接到分局的通报了,张彪的确携款一百多万跑了, 你等会儿啊……”许大力说着,看了一眼桌子上文件。然后接着说:“分局已经 从长春机场的出境记录上查到张彪和他女儿的名字了……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不 好意思啊。” 薛六和铁子跑进工棚院子的时候,一群民工正围着谢老大在吵闹。其他民工 坐在地上手里拿着大葱,啃着馒头。 薛六拉住正在劝阻民工的杨至刚,问:“张彪来,来了吗?” “你没看见大伙早就等不及了,到现在都没看见张彪。” 铁子在一旁丧气地说:“别等了,我刚才去公司听他们说,张彪把大伙的钱 卷跑了,他们公司已经报警了。” 铁子的话让正在围着谢老大的工人们都停住了手。 谢老大惊讶地看着铁子:“你说啥?” 薛六说:“张彪跑,跑了……” 谢老大上前一把抓住铁子的领子:“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张彪把你们的一百多万工资卷跑了,薛五的事儿,他们公司都推到了张彪 身上,现在我都不知道咋办了?”铁子说。 他的话,让整个院子的民工都站了起来。 谢老大呆呆地站着,看着眼前一双双焦急、愤怒的眼睛,一双双颤抖的双手, 谢老大仰起头来。 此刻的骄阳像一团火一样,变换着无数个光环,灼烧着谢老大的心。工棚的 院子里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大伙的眼睛也在灼烧着谢老大。 寂静仅仅持续了几十秒钟,忽然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找他们去!” 民工们一下子沸腾起来。 谢老大双手拦住大伙:“都听我的……现在去找公司一点用没有,听我的, 要找,咱们就去找政府,找人大,走!” 谢老大一挥手,将近二百名民工蜂拥着朝工棚外面涌去。 出租车上,李海平放下电话,焦急地往前方张望着,一个劲地催促司机: “师傅,开快点,再快点!” 高光说:“海平,你别太着急了,至少工人们眼下还不知道张彪携款潜逃的 事儿,不会轻举妄动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工人们快等了一天了……高光,你快看!”李海平突然 指着前方惊叫起来。 透过汽车的挡风玻璃,他们看到一二百名民工浩浩荡荡地朝他们走来。走在 最前面的是谢老大和杨至刚。 李海平喊着:“停车,快停车!” 门开了,老杜疲惫地走进门,刚换完鞋,老杜警觉地感到屋内有些异常,然 后朝房子里喊道:“秋悦。” 屋子里静悄悄的。 老杜看了一下客厅。茶几上整整齐齐地放着十万块钱。 老杜迅速推开卧室的门,没有人,又推开书房的门,老杜失望地又走进了卧 室。他打开衣柜看了一眼,里面空空如也,不禁颓然坐在了床上。 陆长有光着上身靠在一个商场门口的墙上,狼吞虎咽地吃着盒饭,吃完后把 盒子扔到一边。 秋悦静静地站在一旁,她从随身提着的包里拿出一件衬衣,给陆长有穿上, 陆长有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撩起来擦了擦油腻腻的嘴。 民工们站在工棚的院子里,群情激愤,李海平不住地挥手,想让大伙安静下 来都无法控制。 民工们七嘴八舌地说着。 “为什么不让我们去找政府?” “如果政府都不能帮助我们,我们要靠谁啊?” 谢老大说:“李记者,我知道你是为了大伙好,可是,大伙都等了一天了, 说好了今天给钱,可是,张彪这个狗日的,他,他把大伙的辛苦钱都卷跑了……” 谢老大话音未落,人群中有人喊道:“我们不信!说张彪把钱卷跑了,是他 们耍的花招,是想黑了我们的钱!” “对!说这些话,鬼才相信,不管他们说啥,我们只要把钱发给我们。” 李海平无奈,站到木材堆上,看着上百双愤怒的眼睛。 “我和大家的心情是一样的,我也很气愤,但是,大伙听我说,首先,我已 经通过公安局的朋友了解,张彪确实带着女儿,也带着大伙的钱,从长春机场坐 飞机跑了,不过,大家要相信政府,相信公安机关,张彪就是插上翅膀,他也逃 不掉的……刚才大伙要去找政府说理,我为什么劝阻大家不要去哪?”李海平苦 苦劝说着。 一个民工问:“为什么?” “因为你们这样解决不了问题,你们的困难政府已经了解了,我来之前,咱 们市人大的代表芮老告诉我,并且让我转告大家,你们的事情,芮老已经向市政 府和市人大的有关领导汇报了,政府会采取措施,帮助大伙的,但是,我要告诉 大伙的是,不管出了任何问题,我们都要依靠政府,依靠法律!法律是会为我们 讨回公道的,不管公司以什么样的理由拒绝支付大伙的工资,我们都要依靠法律 帮助我们讨回工钱的……高律师告诉我,咱们区法院已经通知他,正式受理了我 们二百零五名民工状告巨丰建筑公司拖欠工资的案子,下面让高律师给大伙把起 诉书宣读一下,然后,大伙如果没有什么意见,就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好不 好?” 二百多名民工静静地聆听,二百多双眼睛专注地看着高光。 不知道什么时候,芮万林站在了民工当中。 高光对大家说:“我们不光要讨回巨丰公司拖欠的我们的工钱,共计一百零 三万一千零七十五块钱,还要请求法庭依法要求巨丰公司赔偿由此带来的一切精 神和劳动收入上的损失费每人三千元,共计六十一万五千元,请求审判长和合议 庭给予支持……下面就是大伙的签名了,大伙看有什么意见?” 院子里一下子寂静起来。 忽然,栓子喊了一声:“芮爷爷!” 李海平也看见了芮万林,他指着芮万林对大家说:“民工兄弟们,这就是我 和大伙说的,咱们市人大代表芮老,如果你们对我刚才说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话, 你们可以问问芮老,芮老是代表政府的……” 芮万林接过话说:“这样说不确切,应该说我是代表老百姓向政府传达声音 的,刚才海平的话,还有这位省城来的律师的话,我都听了,说得很好,但是, 我只想对大家强调一点,政府是关心大家的,因为政府是老百姓的政府,是为老 百姓服务的,这次人大会上特别强调和学习的就是中央领导关于关心农业问题, 减轻农民负担,具体到城镇一级的政府,就是要保护和完善农民工的权益和生存, 对于那些肆意盘剥和欺压农民工的企业和单位,要严肃查处……大伙可能都看了 前几天电视上的新闻,我们温总理亲自为农民工讨要工钱,这说明啥啊?说明政 府时时刻刻是关注你们的,而我们农民工也要学会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的 合法权益……好了,我就不说了,大伙有什么法律问题,可以向我们这位省城来 的律师请教。” “谢老大,你和大伙商量一下,看对起诉书有什么意见没有?”李海平问。 谢老大看看大伙,大伙都看着谢老大。 “要我说,政府在这儿都说话了,省城的律师援助咱,咱还有啥意见的,反 正我没意见,我带头,我第一个签!谁签谁举手?” 谢老大的话音未落,二百多双手齐唰唰地举起来了。 百名民工开始在一幅长卷上签名。他们的神情专注而认真…… 夕阳已经黯淡下来,老杜坐在昏暗的客厅沙发上抽烟,忽然,门铃响了,老 杜迅速放下香烟,跑去开门。门开了,新平站在门口。老杜失望地转身又坐到沙 发上。 新平看出老杜的心情不好,问道:“哥,你怎么了?” 老杜平静地说:“秋悦走了。” 新平惊讶地问:“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看样子我走后不久,她就离开了……好了,不说她了,说说公司的事儿吧。” 黄昏,屋子里乌烟瘴气的,老杜和新平坐在客厅喝酒。 新平说:“哥,公司的事儿电话里我都和你说了,你放心,这个雷我顶了, 你说让我咋办啊?” “咋办?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 老杜站起身来,走到里屋一会儿出来了,把一本护照扔到了桌子上。 新平拿起来看看,说:“哥,你让我出国?” “对,一来散散心,二来你也该出去学点先进的东西,巨丰公司以后还要靠 你啊。” 新平点点头:“哥,我懂了。” 家慧无精打采地坐在发廊的沙发上,和凤姐聊天。 “家慧,你哥哥还没消息啊?” “没有,都这么长时间了,一点音讯都没有。” “那你哥哥的孩子哪?” “啊?哦,在他的一个朋友家里哪。” 小曼从屋里出来,讥讽地说:“啥她哥哥的孩子啊,装啥啊?自己肚子里爬 出来的都不敢承认。” 家慧毫不示弱:“就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了?有本事你也爬一个出来 啊?” 凤姐在一旁劝着:“行了,行了,小曼,你少说两句,你们俩前世是不是有 仇啊?见面就吵,真服了你们了。” 家慧冷笑着说:“人长得难看,心理不平衡呗!” 小曼急了:“你好看咋地啊,你好看还不是跟我一样,也是个卖的……” “货比三家,那也得看人家买谁啊?”家慧的话噎得小曼说不出话来。两人 正吵着,电话响了。 家慧拿起电话娇滴滴地说:“于老板啊?我还以为你把 咱俩说的事儿忘了哪?好啊,银河宾馆406 房间,好,不见不散啊!” 她放下电话,示威似的白了一眼小曼,小曼气呼呼地瞪着她。 家慧对凤姐说:“凤姐,我有事儿先走了啊?”说完,挎着小包走出门去。 凤姐看看时间不早了,于是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临走前,她对小曼说: “小曼,我先走了啊,这儿都交给你了啊,我告诉你,最近两天查得紧,你别在 这儿给我整出事儿来啊。” “哦,知道了。”小曼答应着。 小曼站在门口,看着凤姐远去了,迅速转身回到发廊,拿起了电话。 “喂,是派出所吗?我跟你们举报一件事儿……” 巨丰公司的部门经理们坐在会议室里,正议论纷纷着,门开了,马新平神情 沮丧地走进来,在他身后是老杜和扬子。 新平看了看老杜,老杜点点头。 新平说:“今天这个会,由咱们巨丰公司新任董事长杜……杜建中主持,杜 哥,你说吧。” “我没什么说的,就宣布一个公司董事会的决定,大家也知道,最近公司里 发生了很多事情,事情既然已经出了,那就得有人负这个责任,我宣布,解除马 新平总经理职务,并且从即日起……离开巨丰公司,公司新任总经理,由杨伟伦 先生担任,至于其他部门的人事变动,日后由杨经理再做安排,我说完了,扬子, 你说几句……” 扬子刚站起来,会议室的门就开了。 两个穿法院制服的人走进来。 工棚里,高光拿着一沓医院的医疗鉴定一张张地翻看,薛六正在看着起诉书, 薛五表情沉重地坐在铺上。 高光说:“行了,有了这些鉴定证明,再加上工人们的证言,这次你哥哥的 官司一定能赢。” 薛六高兴地说:“那,谢谢你,你啊……这个字念啥啊?” 高光接过来看了看:“这个字念履,履行合同。” 薛六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时,一个中年女人端着一碗水进来。 女人热情地说:“高律师,你喝水啊,我家老五的案子全拜托你了。” “嫂子,高律师说我哥的案子肯,肯定能赢。” “谢谢律师了,谢谢律师了!来,明娃,给恩人跪下,这是老五的后人。” 叫狗娃的男孩跪下,高光李海平赶紧扶起。 工棚外,民工们看见家才跌跌撞撞地跑来。民工们刚围上去,家才推开众人 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薛六迎上去:“家,家才,你去去哪儿了?” 王家才焦急的:“六子,我妹妹哪?孩子哪?” 薛六拉着家才往外面走:“你先别着急,听我慢慢跟你说。” 李海平跟着许大力从外面走进派出所。 许大力说:“你说什么我都没法帮你,王家慧卖淫行为我们是接到举报去的, 而且是抓了个现行,你想让我犯错误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的情况比较特殊吗!孩子那么小,还在哺乳期,她哥 哥又下落不明,再说,要不是为了生活谁……” “你还别跟我说这个,就是考虑到她的情况特殊,局里才批了她刑拘十五天, 这事儿啊,说到这儿啊就到站了,另外,你完了告诉谢老大还得来所里一趟,梁 子和顺子已经抓住了,而且董飞也提供了证言,非法拘禁的罪名已经成立,让他 来做一下笔录。” “董飞?就是那个和杨至刚决斗的那个?他现在干吗哪?” “在一个什么小镇上开了个摩托修理部,这小子还行,说到时候愿意出庭作 证。” 李海平说:“唉,我这几天白天忙采访,晚上整个一个保姆,别看那孩子是 个女孩,那性子比男孩还急。” “你家吴英干吗……”许大力话没说完,呆住了。 李海平回头一看,曾静站在门口。 薛六和王家才站在工棚院子外面。 “许警官带我去看,看了她一次,她,她挺好的,快,快出来了,你别,别 着急……对,对了,艳红也去看过她。还有,孩子在,在李记者家,也,也挺好 的,你呆会儿去,去看看。”薛六说话的时候,王家才一直在抽烟。 薛六看王家才沉默着,着急地问:“家,家才,你咋啦?你,你说话啊?” 王家才忽然给薛六作了一个揖:“六子,等我妹妹出来,你帮我照看着点啊, 我谢谢你了。” 薛六连忙拉他:“你干,干吗啊?” 王家才扔掉烟头,拔腿就跑。 一家旅馆的客房里。 陆长有坐在床上看着一台黑白电视,目光呆滞,神情恍惚。女人端着一杯水 进来,从桌子上的药瓶里拿出药来,数了数放在桌子上。 女人说:“该吃药了。”陆长有摇摇头。 女人从兜里掏出两张车票,放到桌子上。 “明天我们就要走了。” 陆长有看也不看:“要走,你自己走,我是不会走的。” “咱们不是说 好了吗?” “说好了你走,不是我走,我还要看看那个杀人犯什么时候枪毙哪?” 女人只好端着盆出去了。 陆长有一边看电视,一边抓起桌子上的车票,揉成团,放到嘴里,喝了口水, 摇摇头,咽下去了。 忽然,陆长有愣住了,慢慢走到电视机跟前。电视画面上出现了老杜在接受 记者采访。 ——请问杜先生,这次巨丰公司捐助一所希望小学是在为自己的公司做形象 宣传,还是有别的意义?另外,对二百多名民工起诉贵公司的这次诉讼有什么看 法?“ ——作为一个商人,为贫困山区的孩子提供一点点就学上的帮助,是应尽的 义务,谈不上什么为公司形象作宣传,我也是来自山区,是个农民的儿子,通过 几年的奋斗和失败的经历,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至于你 提到的民工诉讼问题,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 陆长有看着老杜在电视里的表演,嘴唇哆嗦着,像是被人用木棍击打了头部, 紧紧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嚎叫,秋悦闻声跑了进来。 突然,陆长有冲到电视机前,抱起电视,狂吼着把电视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长春。 陈佑良搂着一个女孩刚从发廊里出来,就看见王家才迎面走来。 “陈佑良。”王家才叫住了他。 陈佑良看见他觉得有些意外:“呦,你怎么又冒出来了?” “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娶不娶我妹妹?” “你有毛病啊?” 女孩问:“他谁啊?为什么让你娶他妹妹啊?” “他神经病,走!”陈佑良说着搂着女孩要走。 王家才追了上去,挡在了两人面前:“她为你生了孩子,我求求你,你娶了 她吧,我求求你啦!” 王家才边说,边去拉陈佑良。 “你他妈胡说什么。”陈佑良说着,推了王家才一把。 倒在地上的王家才嘴唇颤抖着,一只手伸到了后面。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忽然,王家才从身后抽出一把木工用的凿子,朝着陈佑良的肚子猛刺过去, 嘴里依旧喃喃的:“求你,你娶了家慧吧!” 陈佑良一愣,手下意识地捂在了肚子上,低头一看已经流出血了,“啊”的 一声,撒腿就跑。 一个正在剪发的女孩看见鲜血流淌在了地上,吓得花容失色。 “杀人啦——” 庄严肃穆的法庭上,法官和陪审员走上法庭。 老杜坦然地坐在被告席上。谢老大和高光坐在原告席上。李海平拿着照相机 在不停地拍照。 旁听席上坐满民工,在他们当中有杨至刚、栓子、薛六等,还有芮万林、唐 巧玲。在一个角落里,陆长有和女人也坐在人群当中。 审判长庄严地宣布:“现在开庭,全体起立!” 审判长背后是代表公正和国家利益的庄严的国徽。 …… ---------- 中文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