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我不高兴地将头转过去,尽量地控制着自己的愤怒。我的面前又一次出现了达 •芬奇的那幅《丽达与天鹅》的油画,而叶芝的诗也同时涌现。不知为什么,每 一次我在想起欧阳时,我总要想起它们。也许是我长久地观察那幅画和思考那首诗 的缘故吧。对它们的思考使我不再恨欧阳,也对她从前的事多了些宽容。整个人类 都有无道无德的时候,更何况一个在成长中的个体。我这样想并非要为她辩护,我 只想原谅她。然而我毕竟在愤怒,这愤怒是因为她的不忠诚,不忠诚便是不贞洁。 我并非在意她的过去,而是她对我的欺骗。 “当然,这话也许损了些。实际上就是这么回事,是人家先看上你的。”他把 我拉了一把,“这说明你小子招人啊!” 我只好转过来,看见他笑,我也苦涩地笑了。他说: “还没说完呢。你们后来不是又好上了吗?一方面,是那个家伙在那边一时半 会离不了婚,一方面呢,欧阳澜是真的喜欢你,所以就和你暗底里来往着。可是, 你离毕业还远着呢。” 一句话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心境。劳改犯的这见句话将我刚才的愤怒刹那间驱散, 我对她突然间充满了懊悔与怜悯。她是真的太难了。她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我爱 你”,从来都没有逼过我,从来都没有向我流露过她的不幸与苦闷。我们连平时恋 人间的吵架都没有。是她一直在宠着我,惯着我。 在我陷入苦恼的时候,劳改犯还在讲: “在那个‘五一’长假期间,那个老板终于离了婚,要和她结婚了。她矛盾极 了,不知怎么办好。人都是现实的。他们很现实,而你和她之间太虚幻。她把你了 解得一清二楚,而你一点儿都不了解她。他妈的,你说不是她泡你难道是你在泡她?” 我没有说话,在听着他被烟薰哑了的声音: “你知道那一年是什么年吗?专打黑社会的一年。就在你们闹了别扭后不久, 张潮出事了。他倒买白粉的事被人抖了出来。当时张潮不在本地,欧阳澜在。欧阳 澜见事情无法遮掩,就把一切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了,说这一切都与她哥无关。她 给人安顿好以后,就自首去了。我想,她肯定是也不想和那个老板结婚了。她是觉 得对不起你,就有了死的念头。” “她现在在哪里?”我急切地问他。 “你别急,我给你慢慢说。她哥在外地接到电话后,马上就回来了。张潮暗底 里去找欧阳澜,想把欧阳澜换出来,自己去自首,可是欧阳澜很坚决,她对张潮说, 你有妻子,有两个孩子,上面还有父母,中间还有一个弟弟,你是家里的大梁,你 倒了,这个家就彻底地完了。她说,我对你有一个要求,希望你以后再也别干这种 事了,好好地干些正当的事业。她是说什么也不肯出来。张潮说什么都不行,他说, 你小时候我们就把你抱到了别人家,我们一直觉得对不起你,现在你又为我背黑锅, 我说什么都不能这样,我去自首。欧阳澜说,你如果去自首,我就自杀。张潮没办 法,只好含泪告别了妹妹。说起来这小子也是他妈的人物。你可别小瞧那些人,他 们义气着呢。本来欧阳澜是要被枪决的,张潮花了很大的代价,买通了法院和检察 院的人,给她判了个无期徒刑。有这样判的吗?有钱就可以,这就是社会,没办法。 又过了一年,她哥就把她弄了个有期徒刑20年。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听说她哥想 把她再弄成个几年。你想想,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20年以后会变成个什么样子? 她自己觉得跟死了一样,甚至比死了更难受。可是,就在一年前,张潮最终还是出 事了。他干的坏事太多了。”他有些幸灾乐祸地说。 “那欧阳就没人管了?”我问。 “现在还怎么管啊?”他说,“张潮进去后想把欧阳弄出来,所以他将所有的 罪过都揽在自己的身上,把整个事情的真相都说了出来。” “那欧阳就可以获释了?”我说。 “说是这样说,但现在还没出来。听说是还在调查,而且有些事情好像与欧阳 澜还有一些联系,因为自从欧阳澜到百乐门后,张潮基本上就不在,但手底下那些 人都是欧阳澜管的,那些人可无法无天,欧阳澜能没有责任?而且欧阳澜已经招供 过去的事都是她做的,翻案可没那么容易。唉,说到底,现在是没有人帮他们。如 果有人能帮他们,找一个好一些的律师,欧阳澜马上就可以无罪释放。”他说。 “那个原来的老板难道也不帮她?”我问。 “那个狗日的?他在欧阳澜入狱后就又和老婆复婚了,现在他肯定打死都不愿 意再淌这道浑水了。张潮反正再不可能逼他了。”他说。 “那我给她请律师。”我说。 “我也觉得你应该帮她一把。”劳改犯说。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问他。 “怎么告诉你?我也是才出来。我又不知道你的电话,来南大找过你一趟,他 妈的,我看了看还不敢进。高等学府咱没进过,还有些怕。我在校园外转的时候, 就发现在这里做点小本生意肯定不错。这是我第二次来。我就想,反正急也急不了 这一时,等我过两天再去找你,谁知道今天就碰上了。”他说。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情况的?”我有些疑惑地问。 “我和她关在同一所监狱里,你说我能不认识她?可是我们没有见面的机会。 男女犯人是不能接触的。”他说。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情况的?” “是他哥告诉我的。他哥已经被判死刑,本来应该在最近这几天的‘全球反毒 日’要枪决的,但因为他的案子还牵扯到欧阳澜就暂时放下了。在我出狱的前三天, 他找到了我,给我说了一切,是他让我找一下你,请你帮一下欧阳澜的。”他叹口 气说。 我叹了口气。 我想马上去见欧阳澜。劳改犯说,行。我们马上就打的去了。路上,劳改犯对 我说: “听说你爸和你外公跟学校的人很熟,如果我真要在南大开个饭馆,还需要你 爸到时候给说和说和。” “没问题,不过,开饭馆这种事办手续不就行了,还要找人吗?”我说。 “在学校里面开可就不一样了,是免税的。”他狡黠地笑道。 我明白了。他是有求于我,才肯这样。他并没有把张潮的话当回事。 他还告诉我一件事,欧阳可能患有严重的肝病。我一听,更加想马上见到她。 在劳改犯的带领下,我们坐在了探监室里。不一会儿,进来一位头发有些蓬乱 的妇女。她一看见我就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站在那里。劳改犯说,就是欧阳澜。天 哪!这哪里是我的欧阳啊?她的脸色黄黑黄黑的,整个人又瘦又干。一双眼睛因为 瘦而格外大,但却没有了昔日的光彩。我的嘴唇动了一下,然后她就要转回去。我 突然间大喊一声:“欧阳,是我!”我的泪水就出来了。 她站住了,半天才回转身来。劳改犯说: “子杰是专门看你的,他要给你请律师。” 欧阳一听,马上就低下了头,然后她猛地抬起头来说: “你都知道了?” “是啊,我刚刚才知道一切。我以为你早就跟那位……”我懊悔地说不下去了。 “你何必来看我呢?”她突然哭了。 “你别哭了,我回去马上就给你请最好的律师。”我说。 “你快毕业了吧!”她却答非所问。 “是的,我马上就毕业了。今天中午已经吃过散伙饭了。你不是说过,要等我 毕业的吗?现在好了,我一毕业就可以见到你了。我们可以马上结婚。”我不知道 自己在说什么,我只想给她一些希望。 她看着我在笑,两行眼泪却在不停地流。我想伸手给她擦去眼泪,可是前面的 铁栏杆和玻璃把我挡了回来。 “你这又何必呢?”她又哭了,“我即使出去也活不久了,我得了肝癌,已经 没救了。” “你现在不是很好吗?”我央求她说,“等你出去了,我给你治。” “没用的,我也是刚从医院出来不久。”她说。 “一定可以的,我给你请最好的医生。”我说。 她的眼睛又模糊了,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慢慢地说: “谢谢你!你能记得我,还这样对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不,欧阳,你听我说。我一定能将你救出去,还可以把你的病看好。”我恨 不能进去。 她笑了笑,然后对我说: “先不说这些了,你先告诉我你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我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你,我非常难过。”我说。 “你没有再找女朋友吗?”她说。 “找过,找过两个,都不行,我始终想起的是你。后来还有一个为我死了。” 我说。 “为什么?”她吃惊地问。 “是我上网认识的一个在外地的女生,说是喜欢我,来找我,我当时正好住进 了医院,没时间陪她,结果在一个晚上被一群流氓奸污后害死了。”我本来是不想 告诉她这些的,可是我不想骗她。 “你太有魅力了!”她笑着看我,见我苦笑着,便说,“不过,这也是坏事。 人还是平常一些的好。” “是啊,等你出去了,我们就找一个地方过着平常的日子。”我说。 “你回去吧,探视时间就要结束了。”她却说,头低得低低的。我看见她的头 发都有些稀疏,白白的头皮能看见好多。 “我明天再来看你。你想吃什么东西?需要些什么药?”我几乎是哀求地说。 “真的不需要。药已经够多的了。”她仍然低着头,并摇着头说。 然后,她被狱警带走了。她走出门时,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我,满眼都是泪水。 那一眼,我是永远都无法忘记的。我流着泪出来了。 我回到了家里。父母亲见我回来都非常高兴。我妈说,电视台台长想让你去给 他当台长助理,问你去不去。我一想起朗莎和南子,就不想去那里。我爸有些生气, 他说,我们现在已经给你找了不下十个单位了吧,这些单位都是一般的学生想进都 进不去的,可你呢,考虑都不考虑就放弃,你自己去找好了。 我心里想的不是工作的事,而是欧阳。我想来想去,得去找外公。我出了门, 打了车去了外公家。外公一看我,也问我工作的事究竟怎么办。我说,你们先别急 了,我再考虑一下。外公叹着气。我对外公说,外公,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需要 你帮忙。外公说,你说吧。我说,你还记得那个欧阳吗?他点了点头,神情很严肃。 我先把事情的大概给他说了,当然把欧阳前面的事隐瞒了。我对外公说,现在不是 我们再谈不谈的事,而是她没有一个人能够救她,他哥在狱中托人让我救一下她, 她是无辜的。外公站了起来,犹豫着。我说,外公,人人都有难处,如果在这个时 候我不救她,我会内疚一辈子的,至于我救了她,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再说,我们 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们也不可能了。 外公一听就说,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说,你说。外公说,你必须答应我, 我们把她救出来并治好以后,你不能再和她继续下去,只要你答应我你们之间再不 来往,我就帮你。 为了救欧阳,我只好答应了。但我对外公说,你千万不要告诉我爸和我妈。外 公也答应了。外公还给了我一千元,让我先给欧阳买些东西。 第二天一早,我又开上了外公的车。父亲出来问我干什么去,我说,找工作啊。 他气得哼了一声没有再理我。我给欧阳买了很多营养品和化妆品,还咨询了一位专 家,开了很多药,然后我就去找欧阳了。 可是,今天不让探监。我只好把这些东西转交给欧阳。我还临时写了几句话, 告诉她,我外公愿意帮我们,已经给我们找律师,并和法院、检察院联系了。 三天后,外公说,可能不用什么律师了。我惊疑地问他为什么。他说,法院和 检察院的人说,这个案子实际上已经很清楚了,就是张潮一个人干的,与欧阳澜无 关,所以决定很快就释放欧阳澜。 我立即驱车去看欧阳。今天可以见到她。由于外公的努力,监狱的人对我也格 外客气,专门安排了一间房子,让我和欧阳见面。 我坐在那儿时,浑身都在颤抖。我一想马上要见到我日思夜想的欧阳时,心里 就无比地激动和紧张。她进来了。今天她打扮了一番。头发剪了,脸上也化了妆, 看上去比上一次见面时精神了百倍。她的眼睛里已经有了光彩。她坐在我对面一直 看着我,我慢慢地伸出手去,想抓住她的手。可是,她的手在颤抖,在我的手快要 触着她时,她突然将手缩了回去。我失望地看着她的眼神。她低着头在痛苦地抉择 着,她说: “我有病,你不要这样。” 我一听,猛地往前一伸,将她的手抓得紧紧地,说:“我不管,要死也一起死。” 她的泪水又下来了,她仍然没有抬头,她说: “我其实一直在骗你,你不知道……” “我知道,你的事我全都知道了,包括你和那位老板之间的事。我不介意。” 我说。 “可是我不干净,我不能……”她从我的手里挣出去了。 “那有什么?我真的不在乎。”我说,并想再次将她的手抓住。 “可我,真的有病,医生说我不能接触别人。”她哭得非常伤心。 “我不管,你把手给我,给我。”我也伤心得哭了。 她把手慢慢地伸了出来,然后她用那种凄楚的眼神看着我。我的心都快碎了。 我说:“我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 她看着我,沉默着。我说: “我外公说,你马上就可以出去了。我们也不用再找律师了。我外公和省上领 导都非常熟,他说,法院和检察院那儿他都找了院长,人家说,你本来就没事,现 在只要把有些手续弄清楚,就可以出去了。” 她一听,也非常高兴,问我:“真的?” 我说:“当然是真的。” “怪不得这几天这儿的人对我很好,可是,我哥他……”她又伤心起来了。 “你哥是没办法的。”我也有些伤感。 “他其实是一个孝子,对我们全家人都非常好。”她说。 我们又谈了一阵子,我见她高兴起来后,才告辞。 一周后,我彻底地毕业了。全班同学除了有几个没找上工作的,大部分人都走 了。刘好也回家了。在回家的前一天,我请她吃了顿饭。那天,她喝酒了,喝得大 醉。她倒在我的怀里,我将她扶回了宿舍。她在宿舍里吐得一塌糊涂,我看着等她 睡着后才离开。 我知道她是怎么醉的。从头至尾,她都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之类的话。我 不想听到这样的话,她大概也知道我的想法,于是硬是将自己灌醉,也不肯说出。 我们彼此都不想伤害这份纯洁的感情。第二天,我将她送上了火车。在火车启动的 一刹那,她还是哭了。我看见她的泪水飞出了窗外,撒在列车轨上。 就在那天,我外公给我打电话,说明天就可以去接欧阳了。他再次给我说,你 可要一定记得我的条件。我高兴地说,我知道了。 第二天,我开着车来到了监狱门前。我不想进去,我要给她一个惊喜。我便一 直在那里等着她。我还带来了一束鲜花。在那束鲜花中,我特意抄写了叶芝的另一 首诗《当你老了》。我在那儿等她的时候,我坐在车里轻轻地读起来: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者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我看见我在读这些诗句的时候,她泪流满面,无限深情地看着我。她是那样温 柔。是的,天底下只有我一个人爱她的灵魂,和那有些衰老的神情和疾病缠着的身 子。我爱她胜过爱我自己。 我看见她抱着我给她的鲜花,幸福地看着我。我告诉她,我也有了一辆自己的 车,我要带她去兜风,在郊外的小镇上吃中饭,然后我们在那陌生的小镇上从容悠 闲地散着步,我们要一点一点地把过去回忆,把我们没有见面的这几年用各自的思 念将它填满。我们躺在野花丛生的半山坡上,身子被青草和野花掩埋。在那里,她 疲惫地睡去,头眈着我坚实的胳膊。我则一直注视着她睡熟了的表情,过一阵就要 轻轻地吻一下她。风从我们的身上轻轻地吹拂着,淡淡的云也在我们的上面散淡地 飘。没有人打扰我们,没有任何事情烦扰我们的心。然后,我也在不知不觉中睡去。 醒来时,我发现欧阳在凝视着我的眼睛,温柔地笑着。我们便拥坐在山坡上,一句 话也没有,只是静静地看着风从山坡上吹过,再吹过。一直要等到太阳落山的时候, 我们再一次长久地看着那辉煌的时刻。当夜幕降临,我们才会听着《老鹰之歌》, 朝着城市前进。 我还看见我们真的住在郊外一幢很大的房子里,周围有小桥,有流水,有各种 高大的树木和大片大片的草坡,我们还生了孩子,男孩都像我,而女孩则都像她, 个个都非常漂亮。我们一家人开着车在飞驶着,头顶上有一只鹰在追随着我们…… 多么幸福啊!而这一切即将实现。 一个小时过去了,她还不见踪影。我想,大概是她害怕见我吧。我便把车开到 了隐敝一些的地方。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还不见她的踪影。我心里有些打鼓,莫不是她的病又犯 了,或者是她的事又出了问题。进去问,一个狱警告诉我,欧阳在一个小时前走了。 一个小时前?我怎么从来没见着她。我赶紧问,她是被人接走的吗?狱警说,不是, 她是自己走的。我说,我一直在门口啊,怎么没见着她。狱警说,她到了门口,但 后来又转回去从后门走了。我一听就赶紧开着车跑。 我发疯般地找着她,可是,到处都找遍了也不见她的影子。我知道她是故意在 躲我。我在半路上将车停了下来,我伤心地哭着。然后,我回到了家。 整个下午,我一直在想,她究竟能去哪里呢?我找到了劳改犯。劳改犯说,你 最好去找一下张潮。是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我立即到监狱,给我最近认识的一位狱警送了一条烟,他把张潮给我领来了。 张潮一见面,突然给我跪了下来,倒把我吓了一跳。我赶紧将他扶起,他抓着我的 手说: “兄弟,这辈子我对不起你,也无法谢你,来世吧!” 我说,别说这些了,我问你,欧阳现在去了哪里?他惊讶地问我,你不是把她 接走了吗?我说,我没有接到她,她是一个人走的,我现在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 必须要找到她,得给她治病。张潮给了我他父母家的地址,让我到那里去找。我站 起来要走,他突然说: “兄弟,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吧!”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