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公爵回到茶庄后,就向小玫撒娇:“美人——”小玫正播放悠扬的Duke Ellington 的《Sophisticated Lady》,唱着精巧而有深度的女人的美态。 公爵一脸陶醉,一直走到小玫的跟前,俯身跌入她的怀抱,脸贴妻子的胸脯, 夸张地唉声叹气。 小玫没好气地想推开他,他却又抱得更紧,“怎么了?” 他仍在撒娇:“我输了。” 小玫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取笑他:“输一次就气馁?” 公爵扁嘴:“那婆娘……唉!” 小玫捧着他的脸,说:“你放工了。” 公爵当然趁机吻她,深深地吻:“对了,放工就做放工的事!” 小玫推开他:“别啊!” “老婆仔,我要老婆仔亲亲!”公爵捉着她不放开。 小玫觉得他烦:“好吧好吧,告诉我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公爵又把她再次拥进怀中:“现在我又不想说了……我要亲亲!” “喂!”小玫挣扎。 “美人……”公爵软硬兼施地把小玫抱到床上。 然后,一夜缠绵又开始。他替她解开旗袍的扣子,伸手游进她的衣襟内,他把 她的胸部握到掌中,然后吻她的脖子,贪婪地,饥渴如战乱中的孩子,试图从母体 中吸啜着些什么。他的手掌愈游愈下,找着他要找的,然后满意了。他把她的旗袍 退下来,凝视她的胴体,这一副他爱了很多很多年,仍然爱得发疯的胴体,不再晶 莹了,不再如同少女了,但他仍然痴恋着,他的眼睛,他的心,都未曾嫌弃过。他 爱她爱她,永恒不竭地深爱着她,永永远远,她就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渴求,日出而 作,为的就是可以在晚上靠着她来憩息。 后来他们都累得不能动了,他伏在她的身上流着汗喘着气,当然,他没忘记要 称赞她。 “很香很香,一身都是玫瑰香。”他的手在她的身上,仍然温柔。 她笑了两声,感激他逗她高兴。她没说话,但觉情绪跌进一种忧郁中。已经是 夜深了,忧郁忧郁,不想不想,但又来了。 他再说了些什么,然后让她睡去。当她合上眼睛,他就吻她的眼睛。王子吻了 公主,公主就睡得香甜。 公爵的精神回复了,他就如常走进裁缝房间,今晚,他不造一件新的,他为她 改旧旗袍。她胖了点,穿在身上有点过紧,他想起那紧窄的腰间,有一截肉隆起来, 就觉得可笑了。一边修改一边笑,那截肉嫩嫩白白犹如婴儿肥。 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那么可爱,连一截肥肉也如此讨他欢心。 然后时候正好,他放下手中工作。这晚,他改了三件,明晚继续。 公爵走回寝室,刚步入房门边,已嗅到一股腥味,那是血的味道。 刚才欢欣散尽,他神色凝重。爱情有残局。 小玫的左手手腕割开来,血染到床褥上。她睁着眼,意识迷糊,喃喃自语: “让我死。” 公爵抱起她,吻了吻她冒汗的额角,然后替她包扎伤口,他轻轻说:“你死了, 我怎办?” 她淌下泪来:“我迟早也会死,我一定会比你早死。” 他说:“但不要是今天。” 她继续她的无路可逃:“如果你爱我,就让我早走。” 他也想哭了,抖震着唇,说:“如果你爱我,就留在我身边,不要走。” 她张开口,想大叫,实在太痛苦,然而又苦无力气,以致叫不出来。 她明白。只是更加抵受不了死亡的渴望。 他不想再忍下去,哭了出来。他抱着她的脸,流着泪凝视,她面容痛苦。一切, 从来从来,都是他的错。 他的声音哽咽:“你死了,我怎么办?” 他已泪眼迷蒙,然后,感觉到她的身体正微微抖震。 不可以拖延了,因此,他就说 :“谜底是——” 她的目光闪掠过一抹闪动,听到这三个字,她就跌入他那催眠的时空。 “香肠……”他含着泪,“煎蛋……”继而哭笑不得。 她入睡了。从这一刻开始,她就忘记了她有多么伤他的心。 忘记了忘记了。遗留下心碎的他。 他放下她,吻了她的伤口,让伤口在一个幻象中复元。然后更换床单床褥,再 把她抱到床上安睡。 重复又重复,这十数年来,他都做着相同的事,小玫在这些年来的每一晚,都 深深伤害他。手腕是她的,但伤了的是他的心,她割开来的,是他的心房。她没流 过血,流血的都是他。满床满地,都是她割到他心上的血。 他每一晚都伤心,不朽的,正如他的爱。 痛楚与爱情,都没有尽头。 心力交瘁。 他抖震着双手,轻抚爱妻的身躯,她堕进了睡乡,脸上流露着无知的甜美。他 仰脸吸一口气,寝室内,都是玫瑰的味道。曾经,他的妻子天真健康快乐,每天的 烦恼,只是玫瑰不盛放。 他很愤怒,是谁令他深爱的人暗夜自残? 他决定要说清楚。 公爵走到书房内,一直地走,书房就为他伸延又伸延,知识,为他不断地增长。 当他停步了,就看见跟前有一个背影,那背影站着,低头看书。 那背影轩昂、磅礡、性感、充满权力。那一定是个吸引的男人。 那背影是他的主人,主人当然比奴隶漂亮。 公爵对那背影说:“我求你,停止。” 背影转过脸来,是一张容光焕发的俊脸:“你脸色很差。” 公爵深呼吸,他脸色的确差:“小玫不能死。” “不能死?”主人孤疑,他把书合上,“人总要死的呀!” 公爵哀求着:“但你不可以每晚要她自残。” 主人瞪着眼,说:“当铺老板,别忘记你以你的恐惧交换了你所拥有的一切, 恐惧就是你的典当物。” 公爵悲苦地垂下头。 主人说:“那我怎可以白白让你轻松过活呢?我要你恐惧嘛。主人怎可以让奴 隶占便宜?” 公爵尝试说服他:“要我惧怕,你有其它办法。” 主人皱眉,又做了一个“要不得”的表情:“你怎好意思与我讨价还价?” 公爵望着他。 “你正做着些我不喜欢的事情。”主人说。 公爵很愤怒,但仍然容忍着。 主人说:“一直叫你不要对那些客人好,你却就是天天替我做善事,因何你要 强化客人的灵魂?唉!” 主人叹息,然后又说:“那些人,贪心嘛!贪心的灵魂,你还善待他们干吗?” 公爵没说话,这一点他不能否认。 “还有,”主人说:“你不能令那个女人赢,今次,你已经输了。” 公爵说:“她会输的。” 主人瞄了瞄他:“别丢男人的脸。” 公爵说 :“我替你办事,你要答应我小玫的生命。” 主人一怔,然后指着他:“啧啧啧。”他边摇头边说:“都说你没有实力!” 主人一副看不过眼的样子:“最高程度的男女关系,是你去占有她,而没有被她占 有!” 公爵痛苦地侧着头,而主人就伸手轻赏了他两巴掌:“明白吗?” 公爵苦笑:“已经太迟了。” 主人忽然说:“看来她死了,对你才有好处。” “不!”公爵扯着主人的衣领,激动万分。 “喂喂喂!”主人指着公爵,公爵才放手。主人用手扫了扫衣领,一边转身一 边说:“神经病!” 公爵无可奈何,垂下眼摇头,表情悲苦。 而他的主人,往前走了又走,走到他认为不想再走,就停下来,背向他说了一 句:“别让我以为是我对你不起嘛!” 说完就大笑数声,然后才消失。 独剩他在愤怒中。这种愤怒,来自他自己,他恨自己不懂得如何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