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忆起了一生最美好的片段 她的心狂跳,连忙溜开眼珠,避而不见。 只是这么一剎那,空间就像返回爱尔兰的山崖上,草绿得像油扫的画;风卷着 白云,如仙女的舞衣;海浪激情地拍打崖岸,感情澎湃犹如苦情的诗…… 是不是不该离开那响彻音韵又美如诗的故乡?一个决定的结果是家破人亡阴阳 相隔。世上最美的梦想早已在颠簸的巨浪中淹没消散,所有回忆都被蒙上死亡的灰 与血染的红…… Eileen以双手掩脸。陶雄的眼神让她忆起了一生最美好的片段。为什么感触万 千都涌上来了?她害怕她的心盛载不了。她的双手,把小脸掩得好紧好紧…… 灰白的旧石、苍茫的山峦、清而高的天、海浪彻夜不停拍打。她跑过一个又一 个山头,累了之后就躺在草地上,仰视天上多变的白云。云飘动得很快,时而放射 性地四散,时如丝般轻柔。有一回,云的末端被拉得很长很长,如仙女刚晃动过魔 术棒一样…… 那里的风再刚烈再凶猛,她的心仍然日夜热暖。故乡的山崖与海浪、老石与绿 草,都是爱。 Eileen的双眼,在她的手心内温热起来。 陶雄以为她的眼睛痛疼,他伸手挪下她掩脸的手,细细检视她的眼睛。 就在这四目交投的瞬间,Eileen落下了泪。 她轻轻说了一句:“以后,你就化作我的爱尔兰好吗?” 陶雄无理由听得懂。但他感应了些什么,以致满心激动。他紧紧拥她入怀,强 而有力地,企图令落泪的女孩子心不再痛。 而自此,陶雄就把Eileen视为他的拥有物。他觉得怀中这个女人的悲与喜,都 与他相连。 有一晚,他为她带来一块玉,告诉她:“娶你为妻,总得有点表示。”他是一 贯地笑得傻气。 Eileen不明白这块玉代表的严重性,但她知道这是一件贵重的心意。然后,陶 雄就开始吻她,她也没有反抗,甚至伸出臂弯围住他的脖子。她也已渴望了很久很 久,某些时候,她甚至渴望他至辗转难眠…… 除了他,还会有谁? 对了,除了他,不再有谁…… 命是他捡回来的,她能爱的,也只有他。 缠绵在他的怀抱内,她淌下了安乐的热泪…… 陶雄目不识丁、好勇斗狠又爱赌;Eileen喜欢缝制衣服、爱念诗与幻想。两个 原本不可能的人,在命运与肉体的摆弄下,就走在一起。 爱情,就是这个男人拥有这个女人。 爱情,也是这个女人那颗感激的心。 最后,爱情就把一切都浪漫化起来。他俩的确有过一段好日子。Eileen穿上中 国妇女的服装,把棕色的长发盘成发髻,在杂货店中帮忙做些买卖。陶雄继续当苦 力,每天出入赌场,然后为着娶了洋女而趾高气扬神气十足。每一天,他俩都能相 视而笑,开心快活的,一切尽在不言中。炽热的爱欲和新鲜感冲破了言语与种族, 在这个段落里头,他们是幸福的一对。 在陶瓷一岁之龄,发生了一件事。陶雄豪赌,欠了巨债,走投无路,他决定卖 掉女儿。两名大汉凶巴巴胁持神情沮丧的陶雄归家,而当丈夫一手抱起女儿之时, Eileen就猜到是什么一回事。平日柔弱的妇人把小手握成拳头搥打丈夫,哭着抢回 女儿,陶雄还手,Eileen就抱着女儿倒跌地上。她以背挡着意图抢夺女儿的男人, 捱了些揍。 卖不成女儿,但债仍要还。最后,陶雄与那些人达成协议,让Eileen当一个月 的娼妓。Eileen纵然不情愿,但相较之下这已是最好的办法。看着妻子被别人带走, 陶雄颓然瘫痪在椅子内,脸如死灰。 Eileen被送到妓院,暗无天日地过了一个月,在咬紧牙关的时候,她想到的是 母爱及爱情的伟大。受苦算得了什么,但求救得到女儿和丈夫。也或许,陶雄就能 从此戒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