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死后要把灵魂留给我 Eileen死了之后,陶瓷就被父亲送到妓院。 就在半年之后,陶瓷重遇那个斗篷人。那是一个下雨的晚上,推着垃圾车往后 巷,然后她看见那名小区内的著名坏蛋奄奄一息躺在烂地上。他做尽天下间的坏事, 打家劫舍、逼良为娼、忘恩负义、残暴不仁……陶瓷站在他身畔注视他那双不断向 上翻白的眼睛,她知道他已命不久矣。 因为讨厌他,于是她趁机用力踢他的头和脸。 而在踢得兴奋的时候,陶瓷发现她身后站着些什么。她放下提起的腿,缓缓地 把眼珠向后溜。 那双鸳鸯色的眼珠溜动得很慢。就在绿色眼珠的视线接触到身后物的一剎,她 就全身鸡皮疙瘩,她打了个寒颤,惊栗得说不出话来。 她已看得见她身后站着谁,是那个斗篷人。她惶恐得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斗篷人移向前,站到陶瓷的对面。斗篷人没打算理会她,只在意执行要做的事。 然后陶瓷便看到,魂魄由躺在地上的男人的躯体中浮出,那魂魄呈绿色,神情仓惶 而悲苦。 斗篷人的明亮眼睛与魂魄对望,当中并无言语,然而魂魄已知道接下来会发生 什么事。陶瓷看见那魂魄的色调散乱浮动起来,它甚至虚弱得无法站立,失神地跪 在斗篷人的脚边。 陶瓷从来不知道,灵魂可以比肉身更无助。这个等待着被瓦解的魂魄,弥漫着 不安而绝望的电波。 灵魂的苦与怨、罪与孽,感染着旁观的人类。陶瓷小小的身躯震栗不停。 魂魄发出苦怜的哀鸣。“呜——呜——” 怨灵的声音,都不外是这样。 陶瓷意会得到斗篷人正准备把魂魄带走。只见斗篷人张开黑斗篷,以一个拥抱 的姿势遮掩魂魄,继而不出数秒,斗篷人与魂魄一同消失于后巷中。 站得直直的陶瓷又再打了一个寒震,然后,她全身乏力地倒下来,毫无选择地 躺在那具十恶不赦的尸体的旁边。 当被送回妓院之后,陶瓷就病了一个星期。 在迷迷蒙蒙的病发期间,她都在想着坏人的魂魄的下落……以及母亲的魂魄的 惨况。 是不是每个死去的人也会遇上斗篷人?抑或,只是某一种人才会遇上他。 愈想,心就愈慌,于是身体的热度就烧得更旺。 死后的世界,原来比活着更可怕。好可怕…… 就在同一年的冬季,美国被一股病疫突袭,死伤无数。 陶瓷也被受感染,她没退烧,缺水、虚脱。妓院内一半的人也染病,每一天也 有人过身。陶瓷病在床上,半闭着眼看着成年人把尸体抬走,她已有足够心理准备, 自己随时是下一个。 房间内的木板床上躺了八个人,都因为病重所以被堆到一起。陶瓷感应到房间 内的人逐渐去世,她的耳边回荡着一声又一声魂魄的叹息。她的眼皮沉重地垂下来, 已经睁不开来了,她平静地等候死亡降临。 沉静地……沉静地……沉静地……忽尔,心瓣猛地抽动。 “噗通!噗通!” 她连忙张开眼,瞪着放大了的瞳孔。然后便看见,在木板床的床头前,站着那 个斗篷人。这回,她不再害怕他,在一剎那的身轻如燕之后,她甚至得到站起来与 他对望的力量。 斗篷人那双隐藏的眼眸很亮,陶瓷深深地凝视,不知不觉间,便有点着迷。 那里,似乎很漂亮很漂亮…… 斗篷人就以他的眼睛向她发问:“你并不甘心就此死去吧。” 陶瓷仍然入迷地望着那双明眸,她回答:“我想活下去,并要活得好。” 斗篷人的明眸内有笑意。这双眼睛问下去:“怎样才算活得好?” 陶瓷的神色,在斗篷人那双眼睛里软化下来,她告诉他:“富裕、无病无痛、 不用捱苦。” 斗篷人便以眼睛对她说:“我都给你,好不好?” 陶瓷没多加考虑,她点了点头,回答:“好。” “但是,”斗篷人又以眼睛告诉她:“你在死后要把灵魂留给我。” 陶瓷溜了溜眼珠,这样说:“这样吗……那么,我不要死。” “哈哈哈!”斗篷人的目光爆发出笑声。“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陶瓷定定地望着他,没脸红也不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