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同的游戏(1) 因她死了,天堂便疯起来。 卡古沙不停看见妖怪游走眼前,有吐舌头的,有鹰头人身的,有边走边狂叫的, 有忽明忽暗的,有穿神职人员服饰的……世界变了,眼前的人走来走去,但没有一 人与他有关联。阳光明媚的日子,他会看见眉华? 歌雪亮着一脸神圣的光朝天空看 去,她的唇微张,蓝眼睛内静静地闪亮着憧憬。 他叫唤她,但怎么叫她也不回应。 总觉得所有人都在取笑,笑他爱上了母亲,最终又失去了她。 卡古沙看见眉华? 歌雪躺在草地上,看样子是等待他前去让她好好依偎。于是, 他赤脚走到草地上去,躺下来,让眉华? 歌雪枕在他的胸膛上。因为眉华? 歌雪一 直都在,他就不分日夜躺在草地上,这样子躺了许多天,直到别人强行把他抬回室 内。 他发狂地反抗,还打了人,他不能够离去,因为眉华? 歌雪没意欲离开。她睁 着很亮的蓝眼睛,从来没有合上。阳光透进她的蓝眼睛内,瞳孔都变得透明了。 眉华? 歌雪又会浸在浴盆中,也试过由盥洗盆上冒出半张脸。卡古沙猜想,要 是眉华? 歌雪喜欢水,大概,她可能仍留在那条小河中。 卡古沙把车开出郊外,沿路搜索,但无论来回走多少遍,也找不回那条小河, 亦看不见那道木桥。没有村民听说过那个地方,地图上亦没记载。 卡古沙弃车奔跑,在夜间的麦田小径上边哭边跑,他抱住头狂叫,怀疑死的根 本是他,不是眉华? 歌雪。 随后半年,他病了,双眼发炎、嗓门哑了、耳鸣、肚子上上下下不断抽痛,双 腿无力站立,双手持续抖震,有幻听和幻视,会胡言乱语;他常在医院的墙上写字, 记忆力衰退,偶尔昏厥、吐血,只能咽下流质食物。 消瘦了四十磅,却长高了两英寸,十六岁的卡古沙已六英尺一英寸高,可是体 重只有一百三十磅。他看上去很滑稽,也恍似命不久矣。 他得到组织照料,每天都睡个不停。一天,组织的人告诉他,有名美国女士成 为组织的永久赞助人,并愿意接他到美国生活培育他的特殊才能。卡古沙不抗拒美 国,也不拒绝让别人把他打理得似个正常人,组织把他接载到大本营与那名美国女 士会面前,就替他穿上白恤衫和结上领带,并且把他的黑色曲发贴服地以发乳梳到 一边。他从镜中看到自己的样子,以为错乘了时光机,退化成五十年代的乡巴佬。 司机送他到一座大庭院,庭院宏伟但破落,留下贫穷与战乱的痕迹。他被领着 绕过水池、花园和温室,继而踏进大宅的正门,大堂的地板上有多处凹陷,他猜想 那些原是云石装嵌的位置,贫民把云石挖出来,抬到市场上变卖了。 组织的人说,那名美国女士已在偏厅等待。于是,卡古沙便被带到二楼的一个 房间,他知道,将会改变他一生的女人就在那里。 房间很大,以淡红和淡黄为主色,配衬历史久远的家具,在残旧中略显生气。 没有一张木桌、一个木柜是完好的,那些雕花不是缺了一角就是被削掉了一边;木 都腐朽了,仍勉强支撑着人的体重,尴尬又可怜。 美国女士梳有一头棕色直发,和顺地垂到颈背上,不长也不短;她的胳膊薄薄 的,讨好地女性化。看得入神,不知不觉卡古沙已走得很近了,从高角度望下去, 低胸花边领子的衬衣被灯光透出一层影,那通花的影子映在她雪白的胸脯上。她有 一道不深不浅的乳沟。 下意识地,十六岁的男孩子从心中微笑起来。 她知道他走近,于是仰起脸来看他。他只看一眼,就错觉地以为她的脸有多种 色彩。到卡古沙坐到她对面后,才定睛看清楚,原来,这个女人的右眼是棕色,左 眼是绿色的。除此以外,她的脸雪白得像瓷器一样。 这是一个稀奇得好看的女人,她的气质柔和极了。但不知怎地,卡古沙同时又 感到一股被隐藏的刺激。 他打量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亦同时打量他。然后,她伸出手来,这只手完美得 像没有生命的假手。卡古沙楞了片刻,才本能地与这只手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