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管家六根本不想提醒, 管家六根本不想提醒,事实上新娘子出门他是看见了的,他故意装没看见, 他巴不得她到处乱走疯走,越坏规矩越好,越犯忌越开心。这时见奶妈仁顺嫂跟 在后面,不能不提醒。没想遭了白眼,那一眼望得有点恶毒,他打个寒噤,牢牢 地记住了。 进了西厢房,男人命旺还在炕上。出门时是给他穿好的,还特意在裆里衬了 棉布,这阵却全脱了,赤条条钻在被窝里。奶妈仁顺嫂跟进来,要给命旺穿,灯 芯说你走开,我的男人,我来。便拿起裤子哄孩子般哄他穿,命旺却猛一下捉住 她奶子,嚷着要吃。这个动作把灯芯吓坏了,无端地就红了脸,羞臊得不知往哪 放。若不是碍着奶妈仁顺嫂面,她会一巴掌扇过去,看他还敢乱碰自己。奶妈仁 顺嫂看她窘,走过来,哗地解开衣服,熟练地将奶子递给命旺。这个动作刺痛了 灯芯,灯芯却又奈何不得。打她娶进门第一天,这样的动作便天天望见,有时半 夜里,奶妈仁顺嫂还会跑过来,就像哄孩子一样哄自个男人。灯芯望见奶妈白生 生的大奶很快吮进男人嘴里,羞恼地转过身,心里旋起一团黑云,先前的快意荡 然无存。仁顺嫂却说,奶子是要给他吃的,吃足了他才能乖。 男人吮足后满意地睡了,奶妈开始了说教,无非是这不准那不许的,仿佛每 个规矩都是冲她而来,尤其说到刚出门的事儿,仁顺嫂更是一惊三叹,说下河院 再不能出事了,指望着你给冲喜哩,你再不听劝东家可就全没指望了。那口气俨 然她是东家的人。灯芯心说不是想二次三次的冲么,我倒要看看。嘴上却说往后 不了。 奶妈刚要问句什么,东家庄地来了。自打进了门,公公这是头次踏进西厢房。 奶妈快快系好扣子,一脸温顺地给东家庄地让过地方,灯芯就听公公问,你去了 哪? 灯芯大落落道,去菜子地看了看。口气里完全没有一点错的意思,坦然劲儿 反把东家庄地给噎住了。 庄地的脸阴了许多,嘴唇抖着,半天却不知怎么发火,末了,冲奶妈仁顺嫂 吼,讲究,讲究你们懂不? 奶妈仁顺嫂忙道,东家,少奶奶已说知错了,往后她会小心的,你就甭拿这 事儿气自个了。 往后,往后,能有几个往后?东家庄地的拐棍捣得咯咯响。 没几个往后,要打要骂随你。灯芯突然甩过来一句,目光直直地逼住庄地。 庄地哑巴了,虽说是新娶的儿媳妇,按理该严加管教才是,可她怎么也是三房的 内侄女,算得上半个骨肉,他又如何下得了狠心。 最后还是奶妈仁顺嫂打园场,将这事暂且遮掩过去了。 东家庄地收起怒,目光从儿子脸上慢慢放下,又在西厢房四下巡了一遍,虽 是添了人,屋里的气氛却跟先前没甚两样,这让他失望,失望得很,禁不住又想 起后山半仙的话。他知道三次是冲定了,便也不多说甚么,自顾自地叹出口气。 那悲伤的气息很快弥漫开,惹出奶妈仁顺嫂两滴眼泪。这期间灯芯只做一件事, 就是盯住公公不放,她的目光在公公脸上停顿了好久,还是看不出这样一张脸有 甚么特别。她倒不是跟公公较劲儿,事儿过去就过去了,她绝不会纠缠住不放, 再怎么说,不叫他公公还得叫他姑爹哩,心里,她是将他当一家人的,这一点怕 是奶妈仁顺嫂不会想到。其实这阵她心里想的,是这大的一份家业,他靠什么撑 着,难道就是那个六根? 这个晌午让灯芯多了思考,公公和奶妈走后很长时间,她都沉浸在妄想里醒 不过来。下河院新一代女主人灯芯的思维完全脱开了一般女人的轨迹,一丝儿都 没在男人身上滞留,她想到了一沟两山金色的菜子,想到了绿树掩映下的水磨, 还有没来得及看的许多,最后在公公庄地那张老脸上停留下来。久长久长,少奶 奶灯芯才想,他是老了,比她想像得还要老。 同样的正午给了管家六根更多不安。 那夜轿子没能在山路上出事,管家六根心里就装了恶梦。要知道,在翻过黑 鸡岭新人换轿的时候,他在轿子上是做过手脚的。那是瞬间的事,可这谋算却在 心里藏了很久,几乎是从东家庄地确定要娶后山的灯芯做儿媳那一刻就有的。为 做到万无一失,管家六根在心里反复思量过,包括几时上路,路上走多快,几时 过黑鸡岭,他都在心里算计得好好的。如果不是二拐子这牛日,他的把握会更大 些,做得也定会更从容。当然,他开始没想到东家庄地会让二拐子去,上路时心 里还有些紧张,怕二拐子这牛日看出破绽。幸好,这牛日只顾了讲晕曲,只顾了 摸新人儿大腿,没给他出太多难题。要不然,他的主意会落空。轿子上做手脚是 他计划的第一步,只要这一步做成,就难保不出事,那么……其实在轿子上做手 脚并不是个难事,多的人都会,就看你有没那个狠心。管家六根知道自己不缺这 个狠,而且他必须狠,轿子临出门时,他在轿夫抬的杆子中间留了个活结,留的 很小心,怕是轿夫都察觉不到。二拐子在野鸡岭那边抱新人上轿时,管家六根快 速闪到轿前,手一伸,猛一拽,眨眼的工夫,那活结便开了,开了活结的绳索并 不马上松散,它还能支撑一阵子,因为活结外面还有个套。按六根的估计,它能 撑过野鸡岭。一过野鸡岭,那路极尽险要,加上新人的重量还有轿子的颠簸,再 撑就是妄想。轿杆会在某个转弯处突然断裂,失重的轿子不但能轻易把轿里的人 摔下山崖,就连沿山崖走的那两个轿夫,也甭想活命。大约正是因了这个原由, 管家六根解活扣时心有过那么一抖,不过很快,他就又镇定了。对两个轿夫的意 外,他早想好了说辞,无非就是多赔些银两,对下河院来说,灾难却是致命的, 管家六根不可能因了两个不值钱的轿夫而放弃这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