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在她家熬药就是那夜定 在她家熬药就是那夜定的计,少奶奶灯芯知道再在下河院这么藏掖下去,横 竖要撞在管家六根手里。索性将药给了奶妈仁顺嫂,让她偷偷在自家熬煎好,怀 里揣个缸子捂过来,再喂给命旺喝。没想,做得这么妙细,还是让管家六根闻到 了。 其实,管家六根是在头天夜黑拿到药渣的。对少奶奶灯芯和奶妈仁顺嫂的那 点儿计谋,他一下就给猜到了。于是,他天天夜黑在仁顺嫂家的墙旮旯里等,果 然,仁顺嫂熬煎好药,先是将药罐子拿出来,快快地倒掉药渣,拿土埋起来,才 忙着去给西厢送药。 管家六根挖出药渣,很快出现在中医李三慢的药铺里,他把手里的药渣一放, 说你给看看。李三慢慢悠悠的眼神飘荡了很久,才落到药渣上,半日,他才挤出 一个字,中。 管家六根掏出一盒洋火,问,看出什么了? 李三慢默了好久,不说。 管家六根又掏出一双洋袜子,递到李三慢眼前。 李三慢还是不说。但眼神,却从药渣挪到了管家六根脸上。 那眼神忽儿悠儿的,贼一般荡悠。 不说就是说了。管家六根出了门,心想仁顺嫂到底是怕了,变着法儿给他漏 信。不怕才怪哩,我要是稍稍跟二拐子那么一提,他爹咋死的,你老母猪抹脖子 都来不及,还有那么大的心劲往老不中用的怀里钻?二天夜刚黑,他鬼鬼祟祟在 仁顺嫂家的巷道里转悠片刻,确信闻到了药香,才来到下河院,径直进了上房, 东家庄地正在算帐,丫头葱儿不知去了哪,屋子里有点静。 管家六根在路上就把话想好了,他知道中药是东家庄地心头一块大痛,死痛, 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松开的结。自打二房水上飘让一副中药药得七窍流血一命归西 后,这中药,就成了下河院最大最狠的毒。东家庄地只要一听中药两个字,怕是 心肝都要烂,这中药的好处,他是万万不敢再信了。对儿子命旺,东家庄地宁可 让喝半仙烧的纸灰水,也绝绝不敢提这中药! 果然,话没说一半,东家庄地气得扔了算盘,这还了得,敢在我眼里下蛐儿, 走! 东家庄地和管家六根半路里碰上丫头葱儿,她怀里抱只猫,正用心地玩。庄 地一把打了猫说,带路。等他们站到西厢房门口时,少奶奶灯芯才从炕上跳下来, 揉着困极了的睡眼,弓腰问声好。 一股子草熏香飘出,袅袅飞到空中,也飞进东家庄地和管家六根的鼻孔。这 是一种奇特的草香,好像和着野百合的味儿,还有淡淡的松枝气。东家庄地吸一 口,胀满死烟的胸腔登时清爽了,明净了。他寻着目光,朝西厢房四下瞅瞅,香 味是从墙角的香炉里飘出的,若明若暗的香火一旺儿一旺儿,像眨着眼睛。西厢 房裹在芬芳馥郁的香气里,怎么也嗅不到管家六根说的苦药味。 屋里更是不见奶妈仁顺嫂的影。 东家庄地立在门口,一时也恍惚了,目光瞢然,有一瞬竟觉心旌摇曳,后来 发现竟盯着儿媳解了一半的衣扣,心跳了几跳,忽然就想起自个跟奶妈仁顺嫂的 那个夜晚,想起那一声腾,目光扑了几扑,却又忽然地灭了。转身的一瞬,像是 极不甘心地说了句,把门关好,这院里,有贼! 这话让少奶奶灯芯跟管家六根同时震了一下心。 一回到上房,东家庄地对管家六根便大发雷霆。成什么体统,捕风捉影,这 是下河院,往后,没影儿的事你少操心! 一场精心算计过的阴谋就这样被瓦解,管家六根简直气青了肠子。咋个可能 呢,咋个可能么!他往东家庄地的上房去时,明明看见奶妈仁顺嫂日急慌忙地往 西厢去,双手还捂着怀,咋就眨眼的工夫,能把一切遮掩好哩? 管家六根认定是奶妈仁顺嫂在里面捣鬼,从东家庄地那儿出来,想也没想, 气耿耿就往耳房去。奶妈仁顺嫂果然在耳房里,赤白着脸,坐炕沿上喘气儿。 你——管家六根手指头差些指到奶妈仁顺嫂眼睛里,嘴里,竟呀呀着骂不出 半个字。 咋了?奶妈仁顺嫂迎住他的怒,一仰脖子问。 咋了,花椒吃着嘴麻了,大豆吃着牙疼了,你干的事,你自个晓得。 奶妈仁顺嫂也不嘴软,忽地起身说,就是,自个晓得,偷哩,摸哩,撞鬼哩, 半夜里打梯子上往死里摔哩。 你——我咋我,走的夜路多,撞的鬼多,干的缸德事多,报的应多,怕是生 下娃娃都不长屁眼哩。 屠夫家的,不是你了!管家六根本是跑来撒野的,没想,这阵倒成了受气的 筒子。他跳着脚,险些就要把那事儿说出来。 说呀,嘴实了,还是让啥亏心事给堵了,我是不怕了,不顾了,不就一条命 么,横竖舍出去就是。你可得想好,怕是到那时候,还没个人给你顶瓦盆哩。 这话,哪是平日里那个仁顺嫂骂的,这话,却又尽挑毒的狠的往管家六根心 上撒盐。果然,管家六根招架不住了,只要一提儿子,一提瓦盆,气立刻比谁都 短了。他逃开耳房,冲出下河院,往自家跑,还没进门,砸向柳条儿的拳头就已 握得格格响了。 仁顺嫂倒是让他骂醒了,话里明白无误告诉她,少奶奶那儿没出事,悬着的 心这才缓缓放下。不过,一场骂,也让她虚脱了般,再也没气力撑住自己了。半 晌,她脑子里跳出一团谜,少奶奶灯芯咋就知道六根踩脚后跟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