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与此同时,天堂庙的庙会也在如法如仪举行 与此同时,天堂庙的庙会也在如法如仪举行。 天堂庙建于老东家庄仁礼手上,紫禁城里光绪爷跟着一帮人变法的时候,凉 州一带发生了一场多年未遇的大旱,大旱持续了整整三年,旱得沟里的石头都咧 嘴,真正的寸草不生。灾民流到菜子沟,沟里也是一片苦焦,三年过后,尸骨遍 野,白骨比沟里的石头还多。下河院倾其所有,终是救下了一些灾民。大灾过后, 灾民为报答下河院的大恩,自发到南山修庙。当时下河院也是百废待兴,加之老 东家庄仁礼在大灾中深受感触,对富贵,对生死有了跟以前迥乎不同的看法,常 常沉缅在往事中拔不出来。见灾民修庙,老东家庄仁礼受到启发,决计先放下下 河院的振兴不提,专心致志修建天堂庙。 天堂庙位于南山极尽险要的天岘岭子上,这儿危崖耸立,乱石狰狞,乱石崖 下偏偏有一股指头粗的清泉,叮叮咚咚,终年不断,就是在大旱年间,这股清泉 也从未断流,一沟的人正是靠了这眼清泉,才得以活下命。危崖东侧,一棵千年 古柏参天而立,柏身有数米粗,三个人揽腰还抱不住。树下,终年开着一团叫不 上名的蓝花,其状如碗,口似喇叭,花朵极小,中间连一只蝴蝶也藏不下。花期 约有三五月,败了接着再开,一年四季,其蓝莹莹,甚是夺目。只是这蓝,独独 这棵柏树下有,寻遍整个南山,再无二处。也有好心人曾将蓝花连根移起,植于 别处,不过三五日,便凋零干枯,不再复活。沟里人叹为奇观,常常在这儿跪拜, 想沐蓝花之灵气,久而久之,这儿便成为一处仙境。 危崖西侧,便是奇峰断壁,南山在这儿似乎被人拿刀齐齐地劈开。沟里人称 一线天。 天堂庙建于此处,似是天意。 庙宇落成之际,曾有海藏寺的法理老和尚前来弘法,并留下青山处处开禅境, 松涛声声弘法音的绝句。 天堂庙一度时期是跟庄家祠堂是不相分的,当时修建庙宇,老东家庄仁礼也 有这等想法,庙宇还未落成,便有灾民在奇石峻峰处,将庄氏祖先的神位先供了 起来。庙宇落成后,老东家庄仁礼也曾在这儿举过几次大的祭祀,本意是借南山 的仙气告慰庄氏祖先的在天之灵。不料此举却在沟里有了另一种演绎,将天堂庙 视为庄家祠堂,直到东家庄地手上,才将这儿真正广大为佛家圣地。 连日来,老管家和福跑前跑后,为这次法会奔波。八十多岁的惠云师太更是 精力灼然,力求至善至美。下河院三声炮仗响时,天堂庙的钟声也轰然作响。披 星带月赶来的善男信女们齐聚殿前,祈盼着惠云师太为他们诵经颂法。惠云师太 亲自为法会撰联:玉座步虚声 稽首皈依 敢以区区邀厚福丹台开宝笈 献花酌 水 聊将翼翼输悃忱随着一声清脆的引磬响起,祈福法会仪轨正式开始。惠云师 太身披法服, 徐步走到佛案供桌前,礼佛三拜,拈香起香赞。信众恭敬礼拜,气 氛一时庄严肃穆。随后,惠云师太引领信众称名念佛右绕坛场,四处洒净,祈愿 诸佛如来是法界身,入诸众生心想中。 后,妙云法师引领信众,吟诵《华严经》《妙法莲花经》,一时,庙内梵音 如潮,如沐法雨甘露。 妙云法师恭诵法经时,老管家和福的目光静静定在她脸上,一脸祥和的慈光 下,映着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这念头在老管家和福心里藏了多日,却终因她是 远道而来的法师,一直不敢确定。这一刻,老管家和福突然大着胆子,将她联想 到一个人上。 天呀!老管家和福将自个吓了一跳。 下河院内,琴桌上的神位已换成“庄氏门中历代宗亲之神位”,苏先生身上 的袍也换成了青袍。他正朗朗唱道:圣贤治世 庇荫下民 博施济众 得赖群生 允文允武 功乃推于百世 宜民宜人 泽更被乎万姓 金木水火土谷 修六府 彰其德 正德利用厚生 治三事效其灵 是以既捍灾御患 实是而正直聪明 今 弟子庄地春季之日 家运不宁 人口多灾 诚惶诚恐 清夜猛思 宜报神功 谨 卜上良 礼仪粢盛 祈开 天高地厚之恩 恕以前过 施既往不咎之惠 许以 自新 礼其时食 仰报鸿恩 诸神汇集 感而遂顺尚 飨下河院的祭祀整整持 续到后晌,一院的人算是看够了景儿。祭完先祖要祭众神时,院里发生了一件惊 慌事儿。当时时辰还不到未时,苏先生掐捏一番,说财神爷还未到正位,得等。 就在众人等的当儿,一直牵在少奶奶灯芯手里的命旺突然一阵痉挛,镇定了一天 的眼神也乱跳起来。后山中医刘松柏眼尖手快,抢在命旺病发前一抱子抱住他, 未等众人做何反应,疾步往西厢跑。少奶奶灯芯和丫头葱儿紧遂其后,刚进西厢, 命旺的病就犯了。他先是吐了一口白沫,接着哇一声,喷出一口血痰来。你再看, 命旺就不是刚才院里规规矩矩跟着行大礼的命旺了,他两眼竖直,眼球外凸,四 肢疯动,像是要跟天要甚么。少奶奶灯芯吓得面无血色,颤着声儿问爹,这可咋 个是好,这可咋个是好,刚才还好好的,就是三杏儿不小心碰了一下,咋就又犯 起魔来? 三杏儿是十女中的一位,沟里老狗头家的二媳妇,娶过来三年,已生下一儿 一女。十女中她是最俏的一位,身段儿长得标致,一双眼会说话,尤其抿了嘴莹 莹一笑,真是能勾掉男人几分魂的。 中医刘松柏边紧着给命旺搓手,边宽慰女儿灯芯,不打紧,怕是太阳下晒的 久了,身子支持不住。心里,却钻进女儿才说的那句话,三杏儿不小心碰了一下? 对三杏儿,中医刘松柏也是扫过几眼,在苏先生唱着一道道献祭品时,他的 目光是挨个儿扫在十女身上的,当时也没觉有啥特别,这阵经女儿一提,忽就觉 这个三杏儿有点不大对劲,具体咋个不对,中医刘松柏一时还道不出,也没工夫 细想,不过,心里却是钻了鬼。 命旺还在抖,中医刘松柏搓了一会手,不顶用,一摸他的身子,着实子发烫。 刘松柏心里黑了一下,身子无端发烫,可不是好兆头。他冲楞着的灯芯喊,快打 盆水,我要给他降火。话刚出,命旺突地闪起身来,一双手直直就往刘松柏怀里 抓。刘松柏反拧住他的双臂,将他原又摁倒在炕上,腾出右手,狠狠就掐了他的 人中。 这不是魔,这是臆症。刘松柏心里说。同时断定这跟那个叫三杏的有关,但 脸上,还是现出一副镇静。见丫头葱儿赤白着脸在炕边发抖,中医刘松柏说,你 去院里站着,谁也不让进来,要是问少东家,就说他正换衣裳哩。丫头葱儿刚挪 过脚步,刘松柏已将命旺浑身扒个干净,惊得端了水回来的灯芯喊,爹你要做甚? 先甭问那么多,快帮我摁住他。 少奶奶灯芯惶惶地放下脸盆,按爹的吩咐抓住男人命旺的双手,同时,用半 个身子的力气压住他乱跳弹的身子。中医刘松柏腾出手,打药箱里取出浸了药酒 的毛巾,开始在命旺身上搓,搓着搓着,就见命旺裆里忽地竖起来,十分的凶猛。 刘松柏妈呀一声,知道今儿这事不好了,弄不好要丢大人呢。少奶奶灯芯早已红 透了脸,男人命旺的丑处暴露在爹的眼下,真是羞得她无处藏脸。刘松柏哪还顾 得上这些,要是不在一袋烟的工夫将女婿治过来,误了今儿的正事,他中医世家 的牌子,怕就要彻底砸在下河院。 这当儿,斋公苏先生竟出乎意料地到了西厢,若不是丫头葱儿死死把住小院 门,他的脚步说不定就已闯了进来。 进不得呀,少奶奶正在换衣裳哩。丫头葱儿一急,竟将中医刘松柏安顿的话 说反了。斋公苏先生止住步,从丫头葱儿惊慌的脸上,他已意识到甚么,心里掠 过一层不安。不过他的脚步并没马上回去,站在小院门外面朝里巴望,脸上有道 子难见的惊慌。就有亲戚寻他而来,今儿个他一直是众亲邻关注的重点,一阵不 见,就有人心急。 丫头葱儿急得喊,你走呀,引来的人多,我可挡不住。丫头葱儿心里,是莫 把苏先生当个人物的,远没少奶奶灯芯重要,对他,言词里就有些刻薄和不敬。 苏先生并不见怪,他冲来人摆了摆了手,将他们阻挡回去,自个,却揣着心思候 在门外。 药酒搓身上不见有任何用,中医刘松柏急得出了汗。这药酒里是掺了东西的, 对发癲和痉挛者很管用,秘方还是吴老中医给的,熟知越搓命旺抽搐得越厉害。 眼看着时辰到了,刘松柏真是恨死自个了,只顾了看热闹,反把命旺的病给忘脑 后了,一想院里那几百双眼睛,中医刘松柏就有点不寒而栗。 快掐百会穴。他冲女儿灯芯喊。女儿灯芯跟着他,多少也懂点医道,尤其穴 位。灯芯掐住穴位,心想,爹怕是要使针了。 果然,刘松柏跳下炕,从他那只柏木匣子里拿出一包银针,他要给命旺使针。 这是他最险也是最后一招,此招如要不管用,他也只能听天由命让东家庄地轰他 走了。 中医刘松柏抛开一切杂念,屏住呼吸,一心一意在女婿身上用起针来。 正院里,东家庄地急得双手抓心,眼看未时已到,儿子命旺还不见人影,也 不知院里人传得是不是真,他又不好明问。要是儿子突然有个事,今儿这一台大 戏,可咋唱?苏先生又不在身边,也不知去了哪?这个苏先生……东家庄地想到 这,心猛就揪到了一起。 正急着,苏先生来了,泰然自若,说是到院里观了观。东家庄地问他时辰到 了没,苏先生抬眼观了下天色,说再等等,药神还不到正位。 一听药神,东家庄地连忙道,得等,得等,这药神,不敢不敬。 苏先生轻轻收回目光,不露声色地进了上屋。 谁知,等苏先生再次唱响良辰已到,主家塈礼宾就位时,少东家命旺在少奶 奶灯芯和丫头葱儿的搀扶下,好端端站在了院里。 苏先生再唱时,目光就牢牢盯在了少奶奶灯芯和命旺身上。 这一天,下河院的热闹是空前的,庄严和肃穆也是空前,一沟的人挤扁了身 子,硬是过足了瘾。 了不得呀,这阵势。沟里人发出一片子叹。 天堂庙里,更是人头攒动,法音缭绕。沟里沟外将近涌来八百余众,诵完经, 上供完毕,四众弟子法喜洋洋,心中充满对沟里沟外一派丰饶的期盼。此时,四 众弟子正在吃千谷面,八百余众吃斋饭,这场面,真是没有过。老管家和福禁不 住让这隆重殊胜的场面激起一腔热血来。 一俟庙会结束,他就该紧着去跟窑头杨二和马巴佬碰头了,那也是一场大事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