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失:爱的表情 清平乐 蟾宫折桂, 得意春风会。 莫为落薇情愁累, 直往深云攀月。 我回到家后,才打开那个小包,里面是一些紫薇花瓣。当我看到这些花瓣的时 候,我的身子便不明理由地臊热起来。 被风吹落的紫薇花。 一包零碎的紫薇花瓣。 沈落薇走了。我的生活还是一成不变,照样索然无味,整天不知道干什么,像 一个找不到附体的游魂一般。我希望有一个人能坐下来和我说说话,无论聊什么都 行。我现在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呆在家里,就仿佛是脱离了世界的轨道或者是世界的 轨道脱离了我。我明白了,只有人们现实的生活可以和理想的追求接轨,不管是近 乎于完全重合还是仅仅擦边,人们都会活得充实。而我的现实和理想却搭不上任何 边界,我有些懒了,累了,倦了,所以整天像没了灵魂似的。我想我应该振作。其 实,一个人的生活也是一部戏,只是没有剧本,也没有道具,而且只上演一次,只 有自己一个人欣赏。这部戏精彩与否,完全取决于主人公的心态和心情。 我突然在心底恐慌地对自己说,我是不是正在迷失,是不是正沉醉于那种醉酒 的状态之中?我才发现,原来我也是那么害怕孤独和寂寞。我想起了安史乱、越晓 过、昶诚和韩菲他们,包括班里那个做作的女生。 “若隐,你最近怎么了?我老看见你无缘无故地发呆。”妈闲下来的时候对我 说,眼神游离在我的身上。 “啊?没啊,我很好,真的。”我惊慌地抬起头,笨拙地掩饰着。我感觉我像 是在背台词。 “是吗?”妈怀疑地望着我,说,“没什么就好!”说完,她走出我的房间, 又忙去了。 我想我有写点东西的必要了。我如此想着。但我的脑子里似乎装了一锅热浆糊, 粘合一团,抽不出任何文字。我知道现在没有一点灵感。罢了罢了,暂时不写吧。 我又懒懒地想着。 若现放假了,到家的时候是正午,正赶上午饭。他趁妈去厨房的时候,悄悄地 对我说: “哥,马上我们就是高三了。我打算好了,铁定要考美术学院。我已经偷偷报 了美术班了。” “啊!可是妈还不知道啊!”我惊叫着。 “哥,你轻点声,别让妈听见!到时我象征性地向妈征求一下意见就是。”若 现向我“嘘”了一声,为自己的打算洋洋得意。 “若现,你真大胆!可是,万一妈不同意怎么办?” “不同意?我都报了,说什么也不能退了啊。那时妈只能支持我了。这就叫 ‘先斩后奏’。”若现说着说着就笑出了声。 “可是,美术班的学费……”我润着嘴唇,有些顾虑地望着若现。 “哥,你别可是来可是去了。事情总会有办法的,我才不担心呢!只要能上美 术班就行。”他说着,看见妈端着一碗汤过来,于是向我挤了挤眼,然后低头夸张 地扒着饭。 吃过午饭,妈去休息了。妈每天确实很累,早上天没亮就起床,挑着豆腐担去 镇上;晚上的时候得准备好豆腐。而我从来都没有午睡的习惯,所以坐在窗前看一 本杂志。这是沈落薇有一次在我家的时候落下的。那是一本包罗了时装、女性饰品、 烹饪、房产、星相学和心理自测的中文杂志,真是“杂”得可以了。我对这些本来 就没有多大兴趣,所以我只是胡乱地翻着。 门开了,我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若现。他在我面前坐下。 “你怎么不去睡午觉?”我头也没抬,停下正在翻动书页的手,眼睛盯着杂志 上的一个精美的图片。 “都放假了,每天都可以舒舒服服地睡,才不着急!”若现不紧不慢地说,嘴 角不由自主地又浮起了他惯有的微笑,“哥,我记得你最讨厌夏天了,是吧?” “哦。”我如此简单地应了一声,似答非答。 “可是为什么呢?我就喜欢夏天,喜欢它的奔放和热情。”若现轻轻一跃,坐 在了书桌上面,随手拿过一本名著说。 “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原由的。有些时候问一千一万个为什么也是没有答案的, 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讨厌夏天一样。”我将杂志扔在一边,双手兜在后脑勺,抬了 抬眉毛说。 “哥,你又装深沉!”若现低低地一吼,“哥,你总是那么喜欢出神。又在为 沈落薇的事情吗?你有没有和她见上面?” “她走了。”我望着天花板。上面有几块石灰已快脱落,还有一个黑色的斑点, 我努力想把它看清楚,可是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也许是一只苍蝇,也许是一只蜘蛛, 也或许是我一点残碎的记忆和故事……哦,干嘛要出现那么多的念头?我有些倦了。 也许,它只不过就是一个不起眼的斑点而已。 “走了?”他疑惑地重复了一句,“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她没有说。”我闭起了眼睛,“她说要去一个和这里不同的地方 找寻一点东西。” “什么?”他迷惘地问,“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哥,到底怎么回事?” “……她搬家了。”我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嗫嚅着说,“但她并没有告诉 我到底是什么地方。”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若现的情绪意外地激动起来,他攫住我的手臂,猛 烈地把我拉起来,大声叫吼着,“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前天早上。”我怔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回答他,“但具体时间我也不清楚, 我想……大概,还没有完全天亮的时候吧。你知道,那八成是她妈妈的主意。” “她走了,就这样走了?”若现有些失措地自言自语着。 “若现!”我喊了他一声,“怎么了?你吃错了什么药?" " 你居然没留住她!" 他大叫着,眼神凌厉而阴郁," 你真窝囊,居然留不住 她!" " 什么?你说我窝囊?" 我瞪大了眼睛,在我记忆当中,若现是头一次这样说 我。 “是,你窝囊!你要知道,她爱你!她多么希望你挽留她!”他向鬼一般嚷着, 情绪像狂乱中的哈姆雷特,“你真是行尸走肉!你简直不是男人!” 不是男人?我笑了,安史乱说我不是男人,现在连若现也那么说我了。可是我 到底是不是男人?我为什么会不是男人?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动,我顿时感到头部有 些隐隐作痛。 “当心,若现!我会揍你!”我从齿缝里吸气,好一会才闷声说。但我很意外, 从我口中吐出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 “你也当心!”若现的眉梢已不耐地扎结起来,“我也会揍你!” 我和若现怒气冲冲地对视着,门开了,妈站在房门口,急急地喊着,“你们是 怎么了?两兄弟有什么事不可以好好说的?你们体力过剩一定要打的话就到门口的 空地上去!我可不管你们!” 我和若现望了望门口的母亲。若现废然地放下已经提起的右手,站直了身子, 直视着我,眼里有一种歉然的、内疚的情绪。妈看见我们都冷静了许多,便摇了摇 头离开了。 我把手放在若现的肩上拍了拍,然后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事物。不远处,矗 立着毛竹架。听妈说,村长家要砌新楼房了。 “哥,你知道吗?其实,我是爱沈落薇的。”若现站在我身后,冷静地说了这 样一句话! 我迅速地回过头来,研判地望着他,带了些许不解,“若现,你是在说,你爱 她吗?” 若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哥,说来你会觉得好笑,我已经喜欢她三年了, 从三年前小毛孩子开始!” 我张大了嘴巴,不相信地望着若现的眼睛,我在他的话音里呆住了。 “那时候你才十六岁!这可不是琼瑶的小说世界里!你把现实想象成了小说的 世界,可是若现,那样太文艺也太可笑了!难道你不觉得吗?”我一口气地说着, 像是从我的嘴里抛出了一串点燃的鞭炮,照着若现的脸噼里啪啦地响起,全然不顾 会不会伤害到他。 “我知道你会那么说的。”若现的眉头又扎结在一起,露出了不被理解的苦楚 和无奈,“自从沈落薇第一次来我们家之后,我就知道自己完蛋了。后来证实了我 当时的猜想,当我得知她被玷污了之后,我对我自己说,我要疯了。我不清楚这是 不是也算得上是一种爱。哥,你告诉我,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我爱上了沈落薇?” “我也无法解释,若现,真的,”我嗫嚅着说,“或许,可能,这只是一种类 似于兄妹之间的爱,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你说是吗?” “可是,”若现手搓着前额,眼睛里闪动着求救的信号,“可是,事情好像并 不那么简单。哥,你不是说,你一直把她当作妹妹吗?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也有 和我一样的感受?” “……若现,你别问我,我不知道,我分辨不清楚自己的思想。就像你说的, 我只是行尸走肉。”我的情绪也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突然又有种想吸烟的欲望。 “我真想吸烟……”我喃喃着说,眼睛虚无地投向窗外。 若现在口袋里摸了一会,伸过手来。我看见了一支烟。 “若现!”我轻声叫着,“你不要命啊,被妈知道你就遭殃了!你是什么时候 学会抽烟的?还有,买烟的钱哪里来的?” “哥,你总是那么大惊小怪,别婆婆妈妈地问那么多。只要别被妈发现就行。” 若现不耐烦地说着,一边已经把叼在嘴里的烟点燃,像模像样地喷出一口烟雾, 蓝灰的烟雾上似乎浮着他的心绪,在空中飘忽不定。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决定接过烟来,不熟练地放进嘴里。若现把打火机凑到我 面前,点燃了它。当烟雾钻进我喉管的时候,我呛住了,赶忙将烟取了下来,猛烈 地咳嗽着。 “第一次都这样,以后慢慢会好的。”若现逃离了我的眼光,说。 “若现,你得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咳完了,我挺起身子,问。 “刚不久。哥,你能不能不问那么多呢?你说的,有些事情即使问无数个为什 么也不会有答案的。”若现熟练地喷吐着烟,根本没有正视我。 “你当心被妈知道!你不能这样堕落!”我不稳定地拿着那支烟,眼睛望着那 袅袅上升的几圈烟雾。 “堕落?哈,哥,你知道你用了一个多么荒谬多么可笑的词吗?”若现不自然 地笑了笑,“如果吸烟也算得上是堕落的话,那么这个世界还剩下多少个不堕落的 男人呢?你看,你不是也是渴望烟的味道吗?” 我瞪大了眼睛,迅速地将烟扔出窗口,像急于摆脱一个妖艳且死缠的妓女一般。 我的额头莫名地沁出了一排汗珠。哦,天有些闷热,我想。 “哥,你很胆小,从小就是。”若现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目光从我脸上迅 速掠过。我却感到被利器划伤般的疼痛。 “若现,答应我,以后别再吸烟,对身体不好。”我低声下气般地说,心底绞 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若现没有说话,但在我话音落下的时候,他把烟头在窗台上重重地碾灭了,然 后潇洒地扔到了外面。他微皱的眉峰间隐藏着另外一番令人琢磨不透的情绪。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聚起了厚而重的乌云,整个世界被笼罩在一片阴森的 灰暗之中,近乎于恐怖,看来是要下雷雨了。 我和若现彼此沉默,站累了便坐下来,两个人无聊而呆滞地望着天空的变化。 倾盆的雷雨在霎时间火辣辣地浇下来,仿佛是茶壶里的水沸腾得哗哗叫,又仿 佛一个大嗓门的婴儿被打了屁股在哭。大雨将地下的热气全都翻腾了起来,所以更 热了。 若现索性脱去了上衣,露着上身。 “若现,你知道这是今年的第几场雷雨吗?”我撇头问若现。 “鬼才知道,我从不记这等无聊的东西。”他继续关注着外面纷洒的雨,“哥, 你管它是第几场?只要盼下完雨后凉爽一点就行。这天真是热死人了!” 我被问住了。是啊,管它是第几场雷雨呢!这和我根本就没有搭界。我这样想 的时候,心里忽然轻松了些许,好像在瞬间豁然开朗,有种想发笑的感觉。 “哥,明后天去哪里玩玩?”也许若现看雨看累了,直起身来,转身将背靠在 墙上,问。 “玩?”我若有所思地重复着,“我想,还是等我知道高考成绩后吧。” “你又来了!现在对于你来说,高考已经不是重点了,考都考了,你再担心也 无法改变什么的。再说了,我相信你一定会考上的。哥,别担心了。” “……可是我没有兴趣。”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在脑子里拼命地搜寻符合情 理且能使若现接受的回答。但我还是笨拙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已经想好了,就去碎月湖感受一下月亮破碎是什么样的,一定挺有趣的。 我可是兴致十足, 那个时候, 你即便再没有兴致也得鼓起兴来陪陪我啊。”若 现为自己的打算洋洋得意。 “我想,最好还是等成绩下来后吧。那时,我们可以玩得疯一些。”我整理着 自己的思想,说,“我也知道现在已经不能改变高考成绩了,我也时时在心里这样 默默地安慰自己,但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去担心。你知道的,若现,我是一个一件 小到不能再小的事都能让我烦躁不安的人,让我不去想高考成绩的事情简直比戒毒 还难。” “好吧!”若现多多少少让了我,虽然他还是不大愿意,“但到了那时你可不 能再找任何理由推脱了。我真想去看看碎月湖,想知道是怎样的一个地方那么有魔 力,居然会进入我的梦境里。而且我还想对比一下,它和我梦见的有哪些不同。” “你还做那个梦?”我觉得好笑地问。 “是,老老梦见,还有那匹莫名其妙的狼,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狼,简直 不可思议。但我还是画不好它,它是活的。”若现又开始沉醉在迷离的想象之中。 我不知道怎么和他说,因为毕竟我不是周公,不懂梦理,更无法分析和解释这 种可笑的梦。 等待中的时间总是漫长的,一天就仿佛是一个世纪,这样形容真的一点也不过 分。但地球毕竟还是转动的。我魂魄般地在无聊的等待和心焦中过了一天又一天。 高考成绩终于揭晓了,早上的时候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返回到学校拿成绩通知 单。 刚进校门的时候,安史乱就从前面迎了过来,夸张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 “若现,你别担心了,比我还高三分呢,超了本科线好多分啊。” 这是件好事,我想笑,但脸部只不自然地抽搐了几下,露出了一个恐怖僵硬的 笑。 “若隐,你想好报什么学校了吗?我打算去e 城,你也报那里吧,说不定我们 又会是同学呢,那敢情好啊。对我们两个复读生来讲,能考上就得高兴了。鬼才愿 意再去油锅里炸上一年?再炸的话老油条就变成破油条了,到时可就更没有学校愿 意收留我们了。”安史乱已经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哦。”我简单地应着。我真没好好想过填什么学校。只要能有大学收留我就 行,我在心里也如此想着。 “你知道吗?我们的班长这次考砸了,比我们都差,你想得到吗?她现在正坐 在教室里大哭呢,谁都劝不好!神奇的是那个越晓过,他居然超了重点线三分啊! 可他铁定要当演员了,说什么也不念书了,真可惜。”安史乱的嘴上一直挂着 那么多我所不知道的信息。越晓过超重点线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 越晓过的成绩是不错,可他从不是学校预计在重点范围中的人啊。而那个女班长, 一直是年级段前几名的啊。这个世界真捉弄人。 “最近电视上老放关于高考的节目,有一句话我特别欣赏:有的人在高考中成 功了,但他在未来失败了;有的人在高考中失败了,但他在未来中成功了。”安史 乱见我不说话,于是想方设法地找一些话来说。 “不知道我们是属于哪一种?”我把头转向安史乱,安静地问。 他被我问得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昶城和韩菲他们俩怎么样了?”我突然想起了他们,于是问安史乱。 “分手了。就在昶诚被越晓过打了后的几分钟。”安史乱说着说着笑了,“可 是事情的变化总是莫测的,也是奇妙的。韩菲又和越晓过好了。” “啊?”我不相信地叫了一声,“真的吗?”我倒有些没有理由地同情昶诚了。 “事情就是那么不可思议,谁都不知道韩菲怎么一下子又和越晓过好了呢?女 人,是善变的动物,而且每一次的变化总是神秘得让人一辈子也研究不透!”安史 乱如此感叹着。 “当然,男人最终还是得面对女人的。男人离不开女人,相反,女人也是同样 离不开男人的。如果世间没有爱情,也会是这种情况的。”他用几句顶级现实的话 结束了那份对女人的感慨。 世间没有爱情?我不知道这个假设是不是会有实现的可能。这个荒唐的念头闪 过我脑海的时候,我想起了在一本小说里看到过的句子。说当人类从猿猴进化来之 后,爱情就不是那么高尚了。我想大概也是有那么点道理的。我想到了世界上好多 玩弄自己或者别人的感情的例子,心里顿时发冷,禁不住打了几个战栗。 “什么是爱?什么是被爱?”我在心底再一次问自己。 “嗨,你们好啊!”背后有人喊住了我们。我回过头去,昶诚正向我们走来, 肩上斜斜地背着一只李宁的运动包。安史乱虽然讨厌昶诚,但当面还是装作是好朋 友一样地客气,但他的笑始终很僵硬,像一个头一次接拍电影的小演员。 “你考得怎么样?”我问他。 “看来只能去读专科了。”昶诚无奈地耸耸肩,接着便露出不满的情绪,“不 是说,高考作文中用几首名言名句或者古诗词就肯定能得高分吗?我一连用了五首 古诗,考完的时候我以为这次作文一定会得高分。可是若隐你知道吗?居然只有三 十分,一半的分数啊!” 安史乱忍不住笑出声来,但昶诚并没有在意。 “可是,”我也想笑,但我假装要打喷嚏掩住鼻子,勉强忍住了笑,“可是, 不一定用得多就好啊,有时候确实会恰得其反的。” “都怪那个语文老头!”昶诚愤愤地说着,“我记得很清楚啊,高考前几天他 在课堂上不是建议我们多用诗词的吗?说什么是显示你的文学才能和文学素质。现 在看来,真他妈的狗屁!”他像是闻到了什么腐败变馊的食物一样,夸张地皱起眉 头往地上啐了一口。 我发现安史乱正在努力不让自己继续大声笑出来。我们刚踏进教室,女班长恰 好被一个女生扶出教室。我站在门边看她忧郁伤心地下楼梯,直到安史乱拉我衣服 我才回过神来。 班主任在教室里不厌其烦地介绍着填报志愿的知识和技巧,可是我一点也听不 进去,就像听物理课一般的提不起任何兴趣,似乎这并不和我有太大关系似的。但 我只听见班主任结束时的一句话: “填报外省的学校录取的机率就会大很多。” 外省?我心里默默地重复着。a 省e 城!我的脑海里顿时跳出这个地名来。去 那里也好,可以去看看姐姐,还有贾林,那个可能成为我姐夫的男人。 我这样想着,随着人群走出校门,耳边是同学们疯狂的尖叫和夸张的大笑。解 放了!大家的嘴里都这样高兴地喊着。一群疯子,男疯子和女疯子,我想。 我从学校返回,在村口碰到了村里的老辈分夏老太太,她身子硬朗得很,她的 眼睛从我身上快速地掠过,然后从我身边过去了。 我记得去年我落榜后,她曾经指桑骂槐地这样说过:“有些人真不知道怎么想 的,做梦都想当我们村的第一个状元。”在这个村子里,大家都把考大学称之为考 状元。虽然这些年一直在扩招大学生,但对于这个芝麻粒大的村子来说,却还没有 大学生。当时夏老太这话传到我们家的时候,妈虽然表现得异常镇定,但我看见她 躲在房间里哭了,那一次还哭得特别伤心。直到黄昏晚饭时分才出来,装作什么事 也没有地准备着晚饭。不过当快吃完饭的时候,妈突然抬起头来说了一句:“这人 啊,得由命,不可强拧,到时候自会有转机的。明年就能考上的,若隐,再好好努 力一年吧!”妈说完后,我坐在饭桌前哭了。 我将游离在过去的思想拉回来,回头望了望远去的夏老太,似乎那么一看,心 里就倏地痛快了许多。 回到家的时候,我看见若现又对着那张奇怪的画发呆,一动不动,就像一张定 格的照片。他并没有发现我已经回来,直到我从他眼前走过。 他回过神来,将眼神从画的上面转移到我的脸上,迫不及待地问:“哥,成绩 出来了?” 我换上拖鞋,回头回答他:“超了本科线。” “好啊,哥,我就说你今年一定能考上的。”若现好像比我还要高兴,表现得 像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接着,他跑出门去,跳到妈的面前大喊大叫,“妈,你 知道吗?哥真的考上了,真考上了!” 妈迅速抬起头,扔下正在洗的东西,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嘴唇轻微地蠕动了几 下,便无声地哭了。我和若现也干愣着无法说话。 哭了好一会儿,妈才抬起眼睛,自言自语似地说:“考上了就好,考上了就是 好啊!只要能上大学就好……”颤动的话音里夹杂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 我听这话,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若现听这话,赞同地点了点头。 妈垂下头去,继续手上的活,但我知道,她的内心并不像她外露的那么平静, 那么自然。我和若现返回屋内。 “哥,你知道那幅画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家墙上的吗?还有你是否知道它的 来历?”若现突然问,目光没有脱离那幅画。 “谁知道!”我耸了耸肩,“或许,我们还没出生的时候它就存在了。” “不过我想,这幅画里可能会有一个故事,一个能让人感动的故事。”他若有 所思地说着,“我不认为那么一张富有魅力的画会没有蕴藏一些故事。它简直是一 座金矿山,时时诱惑着我去发掘。” 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发现你确实适合写写文章,想象力那么丰富。有时 候我真不敢想,平时对什么事都是大大咧咧的你居然也会说一些莫名其妙不着边际 的话。” 若现并没有听我的话,继续陷入在想象的空间里。这画简直是个魔鬼,居然会 魔法,竟把若现迷魂到这般地步!我看了一眼那幅画,忿忿地想着。 可是最近,我自己还不是这样失魂落魄?似乎自己在梦游般,感觉在虚幻中透 着真实,又在真实中融着虚幻。我快已经分不清楚我到底身在何处了!也许,我们 这个年龄段的人都是这样的吧!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就在我想这些的时候,若现夸张地大跳起来,飞奔到他的房间里去。我不理解 地看着他进去,然后将目光转移到画。我仔细地看了好几遍,依然无法寻找出画的 奥秘和魅力之所在,在我眼中,它还是一幅无聊到极点的破画而已。 窗台上,一盆不知名的花正顶在烈日里。繁多的花朵已经偃旗息鼓,连五岔的 叶片都已经卷了起来。我下意识地望了望窗外的太阳,猛烈的阳光让我感到眩晕。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