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适:我不是男人 调笑令 离雁, 离雁, 换来几声轻叹。 分别不过三年, 孤负淡云远山。 山远, 山远, 望至泪干肠断! 第二天,黎天然带着我走遍了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俨然一个标准的导游。我 喜欢上了这座城市。前半段时间,我确实玩得挺开心,嘻嘻哈哈地笑过一串又一串。 但在后来,我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了,又变成一个游魂一般了。我很清楚,完 全是那件事捣乱了我的心情。 那是下午,阳光很明媚。而那又是一个捉弄人的下午。我感到最近的日子好乱, 仿佛每天都在过愚人节似的。那时,黎天然和我正走在市里的商业街上。在熙熙攘 攘的人群之中,我忽然看到了姐姐。但她的身影只是一闪而过,像流星一般。待我 从惊诧且欣喜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找到姐了!拥挤的街上不允许 我到处搜寻。 难道那只是我的错觉而已?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因为自己本来就是神经质的! 但仔细一想,又感到姐的身影那么真实,并不是遥远而虚幻的影象而已! 接下来的游览,我都是心不在焉。无论多么好玩的东西也无法使我产生兴趣。 “在这条路上有一家很大的歌舞厅,尤其在晚上人多得不得了。”黎天然一路 上总时不时地找话题,试图重新唤起我的兴致。 歌舞厅!这个词进入我的耳朵的时候,我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碰撞了几下,几 乎都要跌落下来了!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将歌舞厅和姐姐联系到一起!难道姐姐 陷入在那种地方?不,姐姐不是自我堕落的人!我又猜疑又自我否定,总之我的思 想完全迷了路,晃晃悠悠无法找到出路。一种紧迫的可怕感像黑色的雾霭缠绕在我 心头,吞没了所有的澄明。 回到寝室后,我倒头便睡,一直睡到第二天近正午。 地球照旧转动着,白天过去是黑夜,黑夜过去是白天……如此混沌机械地又过 了两个月。这两个月里每逢周末我都有事无事地去市区,希望哪一天能再一次见到 姐姐。我不敢给家里打电话,怕的是妈会问起关于姐姐的事,而我一点也不知道, 我怎样回答妈!但每次失望而归,有几次我冲动地想进到歌舞厅看看,但最终还是 固执地认为姐姐不会进这种地方的,于是就没有进去。 这之间,我又两次遇见了贾林,他的业绩很出色,已经升为公司的部门经理了。 他说他也没有姐的消息。我从他的眼神和紧锁的眉头里看得出他已经很着急了!他 给了我他的手机号,要我一旦发现姐姐就给他打电话。如果有可能,他会是一个很 好的姐夫,我想。 已经到冬天了。此时,我和安史乱正走在校园的一角。是安史乱叫我出去走走 的。 “你和欧阳梦寒吵架了?”我觉得无话可说,于是便小心翼翼地问。 “什么?!”安史乱撇头说,“当然没有!你怎么这样问!” “那你怎么有时间来和我闲逛。你知道吗,自从你和欧阳梦寒谈恋爱以后,我 们很少在一起谈话了,是吗?” “哦,是的。真不好意思。”他露出一个抱歉的笑,接着又诡秘地冲我挤了挤 眼,“但这次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我反问地重复着,“见谁?我以前认识的吗?” “是的,你认识的。”安史乱就这样简单地回答,不肯透露更多。 直到到校园西北角的小花园的时候,我才知道他要带我见的是李朦。说句实话, 安史乱在撮合我和李朦的事上下了很大的工夫,但都因为我的极力不配合而告终。 此时,李朦正和欧阳梦寒坐在小凉亭里有说有笑。她们见我和安史乱过来,都不约 而同地起了身。 正值冬天,小花园里除了那条用卵石铺成的各种图案的美丽小径和两边像高高 的彩色玻璃路灯外,已没有其他特别的景致了。但依然有许多情侣在互相倾诉,咬 着耳根说着悄悄话,忘却了寒冷,忘却了周围的一切! 安史乱先是乱七八糟地说了一通话,然后牵了欧阳梦寒的手,准备离开: “你们两个文人好好谈谈文学吧,文绉绉的东西只有你们能够受得了,我可不 爱听,也不想听。” 然后不容我提出异议,便和欧阳梦寒搂搂抱抱亲密地离开了,甩下了一连串嘻 嘻哈哈的笑。我愣了愣,出于礼貌,我尴尬地冲李朦笑了笑。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在这里过了三个月了。”李朦幽幽地说,“不过再一个 月就可以放假回家了,真好。” “唔。”我应着她的话,为了表明我在听。 “时间这东西太奇妙了,它什么也不是却又是一切!”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漂浮 在遥远的太空,飘渺如悠远的号召。 什么也不是却又是一切?我虽然嘴上并不发表看法,但我的心里却反复地钻研 着她的这句话。她形容得多么恰当啊! “你想家吗?”她趴在小凉亭的栏杆上,饶有兴致地看湖面上漂浮的几片枯叶。 “不想。”我回答得很干脆利落。虽然嘴上我如此说,但其实我真的挺想念妈 和若现的,还有家门口的那片芦苇塘,而且更出乎自己意料的是,我头一次下意识 地想起了夏老太太。 “听说,你们省里有一个碎月湖,是吗?” “是的。” “看电视上说很美是吗?你有去玩过吗?”她顿时来了兴趣,泛泛地发问,一 边用期待的眼神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去过,挺美。很适合你。”我第一次正面地望住她,说。 “很适合我?是吗?为什么?”她红了红脸,紧接着问。 “碎月湖能激发丰富的写作灵感,去一趟那里,保证你回来后可以有一斗的文 字!”我也第一次用轻松的语言和她交流。 “那么说,那里很适合我们,因为你也是爱写作的人。”她笑了笑,认真地纠 正着说。我从她的眼神里微微地感觉到,她似乎还在思索什么,又在等待什么。 我如同一个抽动症者将自己的面部肌肉勉强向上提了提算是回报给她的笑靥。 为了摆脱沉默所带来的困窘,我拾起一块石子,向湖里扔去,水波微微荡漾开来, 像一个五光十色的梦。 “安史乱说,你在写长篇小说,是吗?”她是一个善于寻找话题的女孩,每当 沉默下来,她总能及时地找出一个话题来填补。 安史乱总是那么会宣传,所有的事都无法保存在他的嘴里边,有意无意都会跑 出来。 “哦,是。” “写得顺利吗?什么时候能让我拜读一下?”她的语气里有种期待。 “还算顺利。等我写完后吧!” 一阵风吹来,我发觉李朦轻轻颤抖了一下。我抬头看了看天,已经下起了小雨。 厚而重的云层在天空堆积着,细雨细小得像灰尘,白茫茫地飘浮在空气里。风一吹, 那些细若灰尘的雨雾就忽儿地荡漾开来,忽儿又成团地涌聚起来。两边的树枝上, 湿漉漉地挂着雨雾,那细雨甚至无法凝聚成滴,只能把树桠浸得湿湿的。 “下雨了,也挺冷了,我想我们还是回去吧!”我建议着,一边说一边准备离 开。 “若隐。”李朦忽然在背后叫住了我,“我爱你!” “……收到!”我装作镇静地回答。但事实上,我的内心已经不能平静了,我 被她的话感动着,我感到我的心一阵狂跳整个身体又如同置于导电系统之中,顿时 电得我浑然地不知方向,辨不清东西南北!我停在原地不能走动,脚沉重得厉害。 “若隐,我真的很迷茫,很无助!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渴望听到你的声 音,为什么你的影子梦魂般缠绕着我无时不在!若隐,你告诉我,这是爱吗?” 我缓缓地转过身去,抬头望住她。我发现她的眼睛蒙蒙然的,忽然间,一层泪 浪逐渐漫沿开来,迅速淹没了她的眼珠,像雨夜芭蕉树叶上的几滚雨滴,一滴一滴 地沿着她的面颊滑落,纷纷乱乱地跌碎在地面上。我头一次看到她哭,倒使得我不 知所措了,更找不到可以安慰她的话语。 “我知道你对我根本一屑不顾,我也尝试过自我调节,想尽量把你当作一个极 为普通的好朋友,但都是无效的!只要一看到你的身影或者一听到你的声音,我都 会感到一种强烈的震动。你知道吗,若隐,我从来都没有对一个男生有过如此强烈 的感觉!”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双手蒙住了脸。 我站着不知所措,只傻傻地看雨点下来。 “有时候,我在心里问自己,我到底喜欢你什么!但我无法回答,我想,也许, 我喜欢的是你的一切!我高中的时候和好朋友说,自己不会在大学四年里喜欢上一 个男生的,但现在我失败了,因为我遇见了你!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也算得上是一种 缘分。”她越说越伤心,开始哭出声来。 “别哭了。”我好不容易找出一句最简单的安慰词来,其他的便什么也说不出 来。 “不,我要哭!”她抬起满是泪水的眼睛,晃着头说,“有时候哭不出来,现 在终于哭出来了,就让我好好地哭!” “那好吧,你哭吧,把一切烦恼和忧愁都哭干净了,然后做一个快乐的自己!” 我感到自己好像在和沈落薇说话,而不是对李朦! 她再次迅速地抬起头,感动地望着我,嘴唇先是动了几下,但隔了好一会才说 出话来:“若隐,你分明在关心我,是不是?” 我显露出一个并不自如的笑,然后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句话:“但我不能爱你, 对不起。” 新的眼泪从她的眼里继续流出来,我的这句话使她惊骇得如同一跤跌入了十八 层地狱。也许此时我真不应该说这话的,我想。我懊悔地想收回,但没有办法话已 经径直进入了她的耳朵! “为什么?”她的眼眸里盛满了迷茫和不解,“安史乱说过的,你并没有喜欢 其他女孩子的。告诉我,是为了什么?是我不够好?” “不,你很好。但我现在并没有打算要爱一个女孩。”我故作轻松状,耸了耸 肩。 她愣住了,不说话,眼睛里还满是泪翳,脸上呈现一种复杂的表情。我望了望 天,雨,大了。雨点打在湖面上,打碎了平静。我相信此时我和李朦的心里彼此都 是非常不平静的!我甚至还不能说出爱情的含义。什么是爱?什么是被爱?关于感 人至深的爱情故事已经听得太多了,可是爱的角度爱的方位又是如何于相辅相承间 形成一种坚不可摧的理念? 我为什么不爱上她?我在心底问自己。不知道。其实李朦是个很好的女孩,人 漂亮,听说文章也写得十分出色,但我无法爱上她,没有理由的!也许,正像安史 乱所说的那样,我不是男人。 我们彼此望着对方,由于久久的注视,我们之间有一种雾状的东西飘浮在空气 中不能散去,倒让感到难受万分。 “对不起,李朦。”我再一次重复着,“希望你理解!” “若隐,我今天才知道,你根本就没有感情,你根本不是一个写文章的人!” 她的声音像鞭炮一样响在我耳边,目光里包含着许多的意味。愤怒,伤痛,还是其 它什么……我无法读懂。她继续像受了千古奇冤般地哭。这让我感到畏惧、惶惑和 不安。 哭够了,她骤然转身,冲到了雨里。她没有旁顾,没有畏葸,径直地跑着。任 凭疯狂的雨水浇淋在她的头上,身上。我本想喊她,可是口开不得,喉管里火烧火 燎地难受,无论我用多大的力气,都无法从嘴里出来一个字! 此时,一切都无法引起我的欢愉,恍如一霎间,时光停顿了,空间隐退了,思 绪窒息了,头脑里所有的记忆和思维,都被她远去而纷乱的奔跑声踏成了碎片,踩 成了粉末。耳边除了纷洒的雨声外,一切都消失了,一切都静止了。 我呆呆地坐在凉亭里,风肆意地吹在我脸上,我全然没有感觉。我不知道自己 坐了多久,心里一塌糊涂的乱。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起身想离开,脚还没落地, 已经一连打了三个响亮而冗长的喷嚏。 那天之后,我的感冒一连持续了一个星期。倒是雨后的空气里少了不少怪味道。 安史乱和欧阳梦寒更是对我怨言纷纷。 “若隐,你真是的!那李朦对你可是真心的,她主动向你表白,那对于一个文 静的女孩来说,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从那天开始,她就一直没有快乐过,整天闷 闷不乐的。你不懂得珍惜,事实上,你真的没有感情,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是男人!” 安史乱照样还是以“不是男人”来刺激我。 我被他的一番话数落的面红耳赤,无言以对。我想为自己辩白,却不知如何争 辩,无从开口。我怔怔地望着安史乱,像一个犯了罪的囚徒在听凭法官的宣判。我 觉得自己狼狈极了。但事实情况是,我真的不知好歹地伤害了李朦。可是我除了这 样做外,我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做法!我无法强迫自己去喜欢她。 但我从安史乱和欧阳梦寒的话中了解到,李朦把自己的心关了起来,把快乐藏 了起来,什么社团活动也懒得参加,周遭的一切对她来讲都变成了外界,和她不相 关的世界!这让我感到如杀了人一般的异常难受。 但难受归难受,日子还是这样过着,除了上课和写作外,剩下的便全是无聊。 洪水和他女朋友又和好如初了,深夜的时候还没完没了地煲电话粥,寝室里的那部 电话机成了他的专用了。可是安史乱和欧阳梦寒吵了一架,原因我不是特别了解, 只知道好像是由另外一个男生引起的。 和欧阳梦寒吵开后,安史乱才又想到了我。空余时间就和我在一起。 “女人真难捉摸,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我真想杀了她!” 安史乱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说。手指间的香烟已经快燃到皮肉上,他也毫无感觉。 “你有听说过一句话吗?说爱情是女人的全部,但只是男人的一部分。作为一 个人,你说能不珍惜和重视自己的全部吗?所以,女人总是会怀疑许许多多的东西。” 我笑了,说。 “也许吧!”他说,“可是女人变得也太快了。可能前一分钟躺在你怀里说着 动听温柔的话,很有可能后一分钟就和你翻脸了。而且女人总喜欢问男人爱不爱她, 真是无聊的废话!”他这才感到了灼烧的疼痛,快速甩掉了烟头。 “记住了,女人往往是口是心非的。而且只要是女人,都会不厌其烦地问你爱 不爱她的。这已经成为定律了,我不相信你这个爱情高手连这个规律也会不知道!” 我说。 “原来你挺懂的。看来是我小看你了。”安史乱捣着我的脑袋说,“我敢说, 要是你卷入到一场爱情当中去,你肯定是一个浪漫得不得了的人!” 我笑了,但又有点信了。 “真不知道我和梦寒还有没有可能……”安史乱希望中带了遗憾地说。 “道个歉不就好了!哄哄她。”我笑着为他出主意。 “道歉?哈,真是笑话!”他给了一个不以为然的笑,说,“如此一来我不是 在她面前失去了男人的尊严?” “尊严?有那么严重吗?”我觉得很是可笑。难道尊严就是在一声简单的“对 不起”中那么容易丧失的吗? “看来你是相当幼稚相当天真的!”安史乱边说边燃起了一支新烟,“我就这 样认为!而男人一旦在女人面前失去了尊严那就会变得一文不值,那么一来爱与被 爱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我在他的话音里愣住了,像理亏似的说不出话来。 有一次周末我们去市里的时候,我们很意外地碰到了越晓过。 老同学见面自是十分亲切。我发现才那么几个月没见,越晓过变得更加成熟了, 染了一头的黄头发,穿着奇装异服,有着明星特有的气质。 “你还好吧,在明星制造班里?”安史乱拍着越晓过的肩膀,问。 越晓过耸着肩膀,吐着舌头,很无所谓的样子:“好着呢,人不人鬼不鬼的!” 我笑了,问:“怎么,难道不好?” “好个屁啊!”越晓过忿忿然地说,“整天就是练说话、练动作。当时说是能 择优参与电影拍摄,我还以为能弄个主角什么的,可谁知是去充当一个群众性质的 演员,真是晦气!” “慢慢来啊,一步一步走向成功,到时出名了可别忘了我们啊!”安史乱说。 “你们还好吧!你们是在这里上大学?”谈过了他,他开始说起我们来。 “挺好的。是的,在这上学呢!你呢,在这里干什么啊?”我说。 “我自己偷偷找了这个省的一家影视公司,想来当签约演员,今天来看看。” 在大冬天站在大街上说话确实不好受,我们进了附近的一家小饭馆,是安史乱 请的客。从不会喝酒的我,也喝了好几瓶啤酒。 我第一次尝试了酒的滋味,我终于知道人为什么喜欢酒这种液体了。因为那是 种美的享受,的确。尤其是看啤酒倒入杯中的那一刻,无数的小气泡争先恐后地往 上挤,雪白的泡沫不断地扩充、膨胀,那会让我感到释然。 我开始晕晕乎乎,身边的事物旋转着,像地球般无休止地转动。 也许是为了刻意地制造情调,饭馆里的窗帘全是拉下的。头顶上一盏精致的吊 灯投射出朦胧的灰色光亮。我、安史乱和越晓过像三个东摇西晃的幽灵。 安史乱和越晓过的话多了,大着舌头天南地北地胡扯着,说到母校的老巫婆教 导主任,说到该死的昶城,说到那个他们都曾喜欢过的韩菲。他们开始满嘴脏话, 最下流的话都从他们的嘴里稳稳当当地流泻出来。 “韩菲这个狗娘养的!”越晓过饱打着酒嗝,大着眼睛叫着,“若隐,你们能 想象吗,她已经没读书了,和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好上了!” “哈哈!”安史乱笑着,大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为什么?”我问。毕竟韩菲也是我们的同学,我没有理由不去关心她的,即 使韩菲有些行为确实让我难看。 “为什么?”越晓过也开始用迷糊的声音大笑,“为了钱啊!这就是女人!” 韩菲为了钱和一个老头好了?这简直不可思议!韩菲居然堕落到这种程度了? 我不能相信,一个字也不信。 “越晓过,你才知道她是个三八货啊!”安史乱的话也越来越难听,“你现在 是不是有种上当受骗的屈辱感啊?”酒精度麻醉了他的喉区使他的音调听起来如同 一个没有修养的老妇。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越晓过迅速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我甚至可以看得他的 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动,眼睛里有两束火绳在燃烧,像马上就要燃爆一个炸弹。 但安史乱醉眼朦胧并没有意识到越晓过的变化,依然嘻嘻哈哈,用手重重地拍 着越晓过的肩膀。虽然我也醉得厉害,但我尚能感觉到事情不妙。我急忙地拉了拉 安史乱的衣角,但被他用力的手挣脱了。 “有谁知道韩菲在认识你之前和哪个百来岁的老头好过呢!”安史乱的笑有点 阴森和可怕,我在他的笑声里打了几个寒战。 越晓过终于爆发了,随手拿起还有酒水的酒瓶向安史乱的脑袋甩去。我快速推 了一下安史乱,安史乱在逃离那个酒瓶的时候又无意识地拉了我一把,那个酒瓶不 偏不倚地砸在我的头上。我感到脑袋上一塌糊涂的满是液体,我不知道是啤酒还是 血液。 周围的东西转得更为厉害了,我的头脑几乎失去了知觉,仿佛浑浑浊浊地处在 另一个不知名的世界里,轻飘飘的,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晃晃悠悠地有了些许知觉,脑子里有亿万个人在嗡嗡出声地 说话,另外又有一千一万个人拉扯着我,分割着我,我感到自己被一块一块地分开。 接着,便没完没了地做着希奇古怪的梦,梦境里充斥着杂乱的影象。 村子。芦苇塘。碎月湖。若现。沈落薇。 这些影象之后,便是一连串的噩梦,紧紧地纠住我的心。 硝烟、战场、炮火、鲜血、尸体、残垣、断壁、碎瓦、污浊……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