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小屋 假期逐渐接近了尾声,酷暑的炎热也开始失去了威力。夹在盛夏期间的立秋 刚刚一过,早晚的阳光就很神奇地出现了变化,轻撩着皮肤的微风开始有了秋日 的味道。风中飘传着很多故事。同班同学中,有的孩子去了美国、加拿大、中国 留学或是进修语言,有的孩子最终不堪忍受长时间的冷落而精神失常住进了医院, 还有几个孩子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用通过所谓援助交际弄来的钱在收集名牌 商品。所有这些传来传去,也传到了我的耳朵。 这是一个无法解读的世界。长着一副童真的面庞,身穿校服,肩背书包,像 小麻雀一样唧唧喳喳阔步而行的孩子们到处都是,但若揉揉眼睛再仔细看去时, 却哪儿也看不到我们,看到的是只是受父母欲望摆布、脸色苍白地被拉着蹒跚前 进的电子人。一些孩子虽然得以逃离这些欲望拥有自由,但他们却变得不三不四, 掉入深不可测的深渊。孩子们在构建着自己的世界。大人们的语言和孩子们的语 言不同,他们彼此无法交流,而且也不想交流。孩子们精明,大人们老练;孩子 们单纯,大人们复杂。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不适合孩子们生存。 一天,一个女孩子进来要买避孕套和口香糖。一连几天阴雨连绵,那天是好 不容易才盼来的一个大晴天。女孩子的妆化得很浓,脚上穿着鞋跟又高又尖的高 跟鞋,表情异常冷淡。我像是接待初次见面的人一样很有礼貌地接待了她,但事 实上我很熟悉这个女孩。微微翘起的鼻子,小而厚的嘴唇,干净的皮肤,小小的 个子,女孩正是我的同班同学。虽然和我关系不是很好,但毕竟每天都在同一个 教室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所以即便她化了很浓的妆,我也能一眼看出来。但 我不能高高兴兴地跟她打招呼。她把避孕套和口香糖拿到收款台来交钱,自始至 终只装作不认识我,我也就不便向她打招呼。 有些孩子在这块土地上无法生活,便以所谓的留学为名义,匆忙地整理好行 李,如同被赶出这块土地似的慌忙离去。与这些孩子相比,还是这个女孩的处境 要好一些。毕竟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生活不是件容易的事。这个女孩和我一 样也被考大学的重担沉沉地压着,有些喘不过气来。其实,那些去留学的孩子离 开这块土地,我该更高兴才是。他们不在这儿了,我的机会怎么也会变得多一些。 如若可能,我真希望所有家境好的孩子全部都出国留学,而且永远都不要回来。 只有这样,我才能占有一席之地。但我并不嫉妒他们。既然出去了,我希望他们 不要为国家摸黑,而要努力学习。 交钱找钱时,我没有直呼其名,而是称她为您。我对着她的后背很干净利落 地说了声谢谢、再见之后,才探出脖子向她消失的方向望去。但女孩已不见了踪 影。可能她想快一点从我的视野里消失吧。很明显,她也很不舒服。但明天上学 我是不会提这件事的。这是我与自己的约定。说话要小心谨慎,绝不泄露打工时 发现的各种秘密信息。这样做既是为了保护他们,也是为了保护我自己。 万幸的是,我的存折里终于攒够了大学的入学费用和一个学期的学费。可令 我疑虑的是,我不知道这样下去我还能否考上大学。边打工边学习,话说得容易, 可身体总是在和我作对,让我的决心有所动摇。明明是坐着看书看到很晚的,可 提起精神一看时,我是又趴在书上大睡了一通,连梦都没有。但我还是尽量往乐 观的角度想。看到一些孩子通过所谓的援助交际弄取为数不小的零用钱来花时, 我有时也会觉得自己受这份苦很是可怜,但我却不想以那种方式赚钱。我不想把 我的十几岁青春变成忧郁变态的游戏的对象。况且这样对硕玄来说也不公平。虽 然我爸爸丢下我们和别的人跑了,但我不想听别人说有其父必有其女。 手机响了。当时我刚好从仓库里搬过来矿泉水,正往冰箱里添放。不知为何, 在我闲着的时候,电话总是会很无聊地一点动静也没有,而偏偏在我手忙脚乱时 才会声声作响。我不能扔下手中的活跑去接电话,我们老板的心没有那么宽容, 会允许我这样做。我必须得先完成手中的活,然后再跑去接快要挂掉的电话,和 找我的人通上话。 “喂。” 是个女人的声音,有条不紊,也很低沉。语气中感觉不到任何情感,听起来 很冷。 “是贤英吗?” “您是哪位?” “我是硕玄的妈妈。” 一听是硕玄的妈妈,很奇怪的是我的脊背上马上就腾起了一股凉气。 “您好。” 本想问一句“有什么事吗”,但不自觉地我就只说了一句“您好”。叫了我 一声之后,话筒里硕玄的妈妈似乎有些犹豫。这时我才想起,已经有好几天没见 到硕玄了。 “能见一面吗?” “我吗?” “是啊,我想见一见你。” “可我现在还没下班。” 我像是做错事了的人似的,莫名其妙地开始心跳不安,手上还出了很多汗。 “我知道。你下班那会儿,我去你那边等你。” 要等我。我小心谨慎地问硕玄妈妈有什么事,语气很是郑重,尽量不伤害她 的感情。但硕玄的妈妈并没有理会我的疑问,而只是告诉我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随后留下一句“一会儿见”就挂断了电话。电话里只留有我那细细的呼吸声。不 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在等着我,我开始有点心不在焉。老板说的话一句也没听着, 活也干得不干净利落,有时还会算错帐,让等着找零钱的顾客极其不满。见我这 样,老板大发雷霆,斥责我说稀里糊涂地在干什么。 硕玄的妈妈要见我,肯定是有理由的。为什么呢?我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令 人可鄙的电视剧里的场面。不,不是浮现,我的头脑不受我的意志支配,是自然 地联想。场面的主要内容是,一个穷困学生的恋人的父母找上门来,要这个学生 离开自己的孩子,并暗示说如果不分手就会对这个学生不利。 这种不幸没有理由不会发生在我身上。虽然看来很是幼稚,但这个世界就是 在被这些幼稚的人掌控着。也没有理由不让硕玄的妈妈去做这种幼稚的行为。要 知道这块土地上的母亲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她们可以为自己的子女做出任何违 法的事情。在这个国家,只要是为子女,哪怕是再难堪、再恶毒的行为都可以被 宽恕,甚至会被美化,而且这种勇气还可被赞为伟大的母爱和赤胆真诚。 “小金!你进来一下!” 老板在窄小的办公室里喊我。显然是看不过我的小失误才叫我的。一打开门 进去,一股酸臭的烟味和因通风不畅而滞留在屋内的湿气迎面扑来,令人作呕。 桌上有那么几张印有六个数字的彩票四处散放着,房间的一个角落里胡乱堆放着 脱下来的衣服。在这间大白天不开灯就会很暗的小屋子里,老板把好像早已准备 好的信封递给了我。这是什么?我用疑惑的眼神问到。老板的嘴角泛起了一丝亲 切的微笑。 “缺零用钱吧?上个月薪水也拿得少,肯定没零用钱花。拿着去买件漂亮的 衣服穿吧。” 我向下看了看老板手里拿着的信封。四角硬梆梆的信封看上去很薄。老板的 意图很明显。我不作声色,但我清楚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不需要挑明, 一个眼神,一个举动,或是一个阴险的微笑,就足以让我领会其行为的意图。我 已经很熟悉这个社会,已经很狡猾,很会察言观色,也变精明了许多。但我变精 明了和我愿意接受和享受这一切完全是两码事。虽然我读懂了老板的意思,但我 绝不会顺从地低着头送上我的屁股、我略微高高隆起的乳房和我的处女之身。我 不敢想象我会就为那么一点钱而出卖我神圣的处女之身。是的,这是一种交易, 但我不能以如此荒唐的折扣价格将我卖给老板。 我不作声地看了一眼老板手里拿着的信封后,马上转身就要走。当时我的表 情一定已扭曲不堪。 “怎么?嫌少啊?” 见我要走,老板急忙抓住我的胳膊。虽然因为手中有汗,所以他的手有点滑, 但却很有劲儿。我使劲甩开老板的手。但老板的手像是一个长着吸盘的多足动物 的脚一样,非常顽固地死抓不放。我被老板死死地按在小屋里,一步也走不出去。 瞬间,老板用他的胳膊使劲地把我搂住,用他的嘴按住我的嘴,并把他的舌头硬 是塞进了我的嘴里。我什么也阻挡不了,他的力气要比我大得多。小屋的门被关 的严严的,我无法向任何人求助。我的精神和体液通过他强压在我身体上的吸盘, 如同渗透压一般被他吸走了。 我的意识在怂恿我去接受老板的钱。反正躲也躲不过,那还不如做个交易, 我体内的恶魔在教唆着我。别的孩子能做,为什么你要这么矜持。我内心的恶魔 在引诱我为这一点钱去出卖我的灵魂。拿这些钱去买漂亮的衣服,去攒大学的入 学费用,去给弟弟妹妹们零用钱花,去和朋友一起玩,去参加课外辅导,恶魔在 用甜言蜜语推我就范。在我侧耳倾听恶魔说话的瞬间,老板已经将他的舌头和手 伸进了我身体的深秘之处,占有了我。恶魔没有停止它的引诱。你怎么抵抗也没 用,这世上没有谁能解救你,父母也不能再保护你,硕玄也不是你的爱,硕玄的 妈妈是想让你离开硕玄才要和你见面的,闭上眼,权当是为买一个未来,就答应 老板吧。恶魔的诱惑真是万分执着、万分缠人。照恶魔所说,只要我肯忍受这瞬 间的耻辱,瞬间的屈辱和瞬间的悲惨,仿佛马上我就可以拥有整个世界。这不是 与他人的妥协,而是我与我自身的妥协,与我自身的斗争。就在我这些思绪来来 往往的瞬间,老板一直在用手抚摸着我的乳房,就像在抚摸气球一般,他嘴里吐 出的热气在我耳边接连撩过。就在我试图和恶魔,不,和我自己进行妥协的时候, 在停顿的那一瞬间,老板以为我接受了和他的交易。 “你不是第一次吧?是吧?说吧,你不是处女吧?” 从他口中吐出的气喘吁吁的热气一下子扑到了我的脸上,让我清醒过来。从 恶魔的咒语里、从恶魔的诱惑里清醒过来。我的纯洁不应该献给老板。更何况不 能这样屈从地献出我的纯洁。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我使劲推开老板。意外的攻击 也使老板措手不及,一连后退了几步,我抓住机会跑出了小屋。遮挡我胸部的衣 服毫无戒备地在向世界敞开,我的胸也在向世界歇斯底理地愤怒呐喊。经过十八 年的岁月,我的胸变得成熟而神圣,尽管行人可能会看到它,但我不在乎。站在 人行道边的玻璃墙前,我擦掉老板滴在我胸上的口水,然后一个一个地扣上了扣 子。我是朵花,一朵无名的野花,是会被人随意折断又马上因喜新厌旧而随意扔 掉的野花。从现在起我鄙视那些随意折断野花的人。我的意识在延伸,不时地引 发出各种想法。 我离开了那里。那里不再是我可以踏足的地方。当然那天我也没去见硕玄妈 妈。按着手机上留下的电话号码打过去以后,我一直向他妈妈赔礼道歉。仿佛他 妈妈就在我眼前,我一直点头哈腰地请求她的谅解。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