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神 我和未卿像这样捉迷藏似的你藏我追,最近不知上演了多少幕。 每次我只要起个话头,便被他装聋作哑地搪塞过去,我心知他和我一样,苦不 堪言。 但是,有些事注定不是逃避便可相安无事的。 “颜世女,你可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苏梅氏坐在堂上手里捧着茶碗问我。 他垂着眼看着茶碗之总,手上用茶盖在面上轻撇,低头抿了一口茶水,抬起眼, 目光犀利地瞟了我一眼。 我不语只是看了一看他身后雕工精美的花梨木屏风。我会看它却不是因为它巧 夺天工的镂刻,而是因为隐隐约约能在缝隙之中看到有个人藏在里面。 “难不成你想反悔?”他面上不悦,眼睛又偷瞟了一眼屏风,大声道:“你不 是和我说好了,等未卿病好了便与他一刀两断,我便让家主给你谋个好前程!” 我心里一阵冷笑,我们是什么时候说好的?怎么连我都不知道?煞费苦心地安 排了这么一出,不就是想让听到的人死心么?何必弯弯绕绕,用怎么曲折地方式? “主君不如让未卿出来吧,他躲在屏风后面多少有些气闷,”我扯起嘴角对他 道,“三个人一起,咱们好把话说个清楚。” 苏梅氏手上一顿,面上一阵尴尬,侧脸向屏风看了看。未卿面色发白地从屏风 后面走了出来,埋怨地看了一眼苏梅氏,转而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 他垂下眼,面无表情道:“父亲,我不想听,我要回房……” “不许走,既然喊你来了就把话听完再走,”苏梅氏瞥了他一眼,几分薄怒道, “你就不想知道她为什么对你好?” “我不想知道,只要她愿意和我在一起就行,”他依旧不看我,对苏梅氏行了 个礼道:“未卿告退了!” “真是个不争气的!”苏梅氏怒喝道,转头恨恨地看了我一眼。 我没有理会他,跟着未卿走出了大堂,我开口喊了他几声,他都没有理我,脚 下却越走越快,一直跑到了院子里。我的腿还未好透便在除夕那日受了冻,现在只 要走多了路便会隐隐作痛,今天在后面已经追赶出了一身汗。 “未卿!停下!” 他一惊,脚下终于顿住了,僵直地站在回廊里,我快步走了上去,将他拉到一 边坐下,他却只是失魂落魄地任我动作。 “我今天终究是逃不过了?”他只是垂首,咬牙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 已经走了,你还有我,我就不能让你忘了他吗?” 我叹了口气,摇头对他道:“到底行不行得通,我不能在你身上做尝试。” “可是我愿意,”他扬起脸,眼眶通红地看着我,哑声道,“你看,我母亲是 吏部尚书,你今年还要考试,如果你娶了我……” “不可以,”我无奈地笑着摇头,将怀里的帕子掏出来,为他抹去眼泪,认真 地道,“这样的事我不能做,如果这样娶了你,以后我们都不会快活。” “你就铁了心要等他?” “对,我会等他回来……” 他双眼通红,用祈求的眼神望着我:“那你让我陪在你身边,只要他回来,我 立刻就走,绝对不会打搅你们!” “你真傻!”我眼角微湿地看着地上飘零满地的梨花花瓣,清冽绝艳微带雨露, 又让我忆起,去岁三春那夜的那场偶遇,和他一身挥之不去的梨花香。 “那我还有什么资格等他?” 泪水从他的脸庞滑下,一滴滴跌落下来,透湿了衣襟…… 对不起,现在我的眼里再也看不到,顾不了其他人,未卿,对不起…… 乍暖还寒时候,春风料峭,扬起梨花片片,狼藉满地,雾雨如丝,为枝叶点上 了翠意。 回了府,我便去了父亲那里,告诉他不用再筹备聘礼了。 父亲先前便因为容锦远赴边疆而觉得可惜,现在又听我说与未卿分开了,气得 差点昏过去。 “混账!”他早已暴跳如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走到我面前,一 记耳光狠狠地落到了我脸上,“你这是自毁前程!” 脸上火辣辣地一阵疼,片刻脸颊便肿了起来。 陈叔见了惊得叫了起来:“主君息怒,后日便要考试了,打坏了世女,她可怎 么去考试?” 父亲本还不解气,见式却受了手,怒道:“你自己去把他哄回来!” 我摇了摇头,道:“女儿不回去的,是女儿自己要和他断了的……” 这一句无非是火上浇油,又一记耳光扇到了脸上,陈叔惊呼一声上前拉住了父 亲的手。 “不长脑子的蠢货!谁让你这个节骨眼上弄出这样的事来!”父亲气得满脸通 红,胸口不停地起伏,“一个抓不住,一个自己亲手丢了,我看你是……” “女儿今天任父亲打骂解气,”我垂着脸道,面上虽疼,心里却轻松了许多, “只是,女儿已经18了,以后女儿的事,女儿自己做主!” “你……” “世女,您可不能这样气主君,他为了……” “我明白,女儿最近想了许多,父亲为了颜家操了半辈子的心,”我抬起头, 坚定地对他道,“以后就交给女儿吧,女儿会重振颜家的!” “你说的轻巧,怎么重振!?”父亲怒驳道。 “女儿不想靠男人,便是光耀了门楣,也不光彩,只会让九泉之下的母亲汗颜,” 我一字一句道,“女儿指天为誓,日后便是豁出了性命,也会让颜家重得当年的风 光!” 父亲青着脸看着我,半饷才叹了口气,让我退下。 回到屋里,我轻抚着面颊,其实除去父亲所期望我走的那条“捷径”,哪条路 都不好走,我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宽慰父亲。父亲心里何尝又不知呢?只是眼前已是 这样的局面,他想管也管不了,补救也补救不得。 我翻开桌上的书,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考试,其他的还是都放一放吧。 在东齐,每年三月初一便是全国科举和官试的日子,由于两场考试都设在三月 初一,因此,这两场考试通称为“春试”。 凡是平头百姓,身上无官无爵的官宦子女都会参加科举考试,以期借此能一飞 冲天,从此步入仕途。 而官试则不同,它基本上是为皇族子女,或是刚承了爵位在身却无官职的功臣 后裔设立的,目的不过是通过一次考核,选出哪些人可以胜任哪些职位。可以说只 要参加必定可以谋个一官半职,只是位置的高低一般都由选择考试的项目和成绩决 定。 考试那天,下了小半月的雨忽然停了,一大早和煦的日头便酥软地照在人身上。 考场朱门殿位于齐河畔,全京城只有这条路上没有种梨树,而是沿湖载了一排柳树。 我站在青砖垒砌的石径上,等着朱门殿开,身边有妖娆的柳枝在风中轻拂,婆娑多 姿,忍不住伸手去抚。 “颜世女!” 我蓦然抬头,看见大皇子何炎之站在身边,一身湛蓝色暗纹胡服,蹀躞带金玉 冠,正浅笑地看着我,我一愣,赶忙行礼。 “大皇子也来参加官试?”我心里疑惑,听闻皇子历来不允许参与官试。 “本王选了武试,”他点了点头,蜜色脸孔在被春| 光镀上一层釉色,灿烂一 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自容锦的事后,女帝便允了本王参加考试。” 我听了那个名字,心下不由一黯,转而扯出笑脸对他道:“那真是恭喜大皇子 心想事成了!” 他看了我一眼,正要开口说什么,殿门口悬挂的钟敲响了,我不想多言,便向 他告退,随着人流走了进去。 今年的试题并不算难,几门下来都算简单,还未到日暮时分,我便交了试卷出 了门。 暮色渐深,日头已经西下,染红了天边云彩。因为未到收卷的时候,路上几乎 没有什么人,我今日未带琴筝和墨砚出门,现在独自一个人牵着马,站在朱门殿前, 恍然之间却不知何去何从。 忽然,前面有马蹄声响起,有人骑马而来,那人身在逆光之中,我眯着眼看了 过去,没来由地想起一个人来。 我苦笑着叹了口气,颜玉,你果然已经疯魔了。 “阿玉!”容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试题挺简单的,我便提早出来了,”我抬头看了一眼马背上的容信,扯出笑 脸道,“你怎么来了!” “我今日可是特意来找你的,”她笑着唤我上马,对我道,“考完试了,自然 要请你吃一顿,自你上次受了伤以后,我们便没有好好聚过,转眼都小半年了!” 我一阵恍惚,原来时光真是似水流,转眼便过了这么久。 地点依旧在舞莺阁,我抬眼看了一眼门楣,胸口又隐隐地痛了起来,跟着容信 走进了二楼的包间,将对着楼下的戏台的竹帘拉了起来,心里才慢慢好受些。 “阿玉,你脸色发白,不舒服吗?”容信为我倒了一杯热茶放到我手边,我接 过便几口就喝了下去。 “没事,就是有些冷,”我强笑着摇了摇头,岔开话题道,“督察院不是忙得 很嘛,今日怎么找我喝酒了?” 她淡淡一笑,打量了我半饷,才道:“我从前便说过,要找个以后挑个有月亮 有星星有心情的好日子,告诉你我的事,我想今晚便是时候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