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听了这样的话.吴秋娣又不耐烦了,她说,你怕我不晓得啊? 定高了……你是 不是怕我定高了? 收住了话,吴秋娣走到阿凯身边又说.阿凯,三楼那间租出去, 你说好不好? 阿凯说.好啊! 张志强像是讨好又像挖苦说,你决定了? 阿凯把手里 的碗筷递给吴秋娣,摆着脸抢白说.你不是昨天就决定啦,张村长! 他嘴里虽这么 顶撞着.心里却巴不得小悦马上就搬进来。 大雾已渐渐散去,路灯在朦胧的阳光下依然发着白光。上学路上,阿凯骑 着山地车回忆着小悦说话时的样子和一眨一眨的大眼睛。阿凯从内心里承认,因子 的眼睛是有点大.但跟小悦的眼睛相比就不算大了,而且因子说话的时候只会怔怔 地瞪着他,不如小悦一眨一眨的好看。他要把小悦租房子的消息通知班里所有的男 同学,并且大声地对他们宣布,不用再费心了,林心如自己找上门来了。还有铁杆 网友袜子和刀子,对了,阿凯心说,必须把林心如在自己家租房子的事尽快告诉他 们。 做完回家作业,阿凯立即打开了电脑。袜子和刀子肯定在线上,阿凯打算与他 们好好谈谈关于“理想国”的设计问题。有关“理想国”.阿凯从寒假起就已经开 始谋划了。阿凯自知这是一道极其艰难的考题,光凭自己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需 要得力的帮手来参与来共同努力才行。很显然,袜子和刀子正是这样的好帮手,尤 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袜子。 如果真对“理想国”感兴趣的话……他们一起玩着“泡泡糖”时,阿凯就扯到 了自己想说的话题。他激励着袜子和刀子,朋友们,那就大刀阔斧地干一场吧! 大 刀阔斧,这个词用得好,袜子说,男孩子做事就要大刀阔斧。 难道……刀子说,女孩子做事就得用绣花针吗? 阿凯说,要大刀阔斧,也要绣 花针。 袜子说,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国度呢? 是伊甸同,还是乌托邦? 刀子说,你知 道什么是国家吗? 国家是一种制度。只有解决了国家的制度问题,我们才能确立这 个国家的性质。 袜子说,依我看,必须首先确定吃肉吃饭是用筷子还是刀叉,或者手抓。袜子 打出了十多个空方格十多个等号,义说,只有确定了吃肉吃饭的方法,国家制度才 容易制定! 刀子说.你说什么! 我们的“理想围”应该是民主国家,这个国家人人 平等,每个人吃饭都有权自己来决定用筷子或者刀叉或者手抓.这是自由。 阿凯告诉他们,“理想国”里的人,都是自由的。也是幸福的,不是他们二三 个人自由和幸福.而是每一个人都自由和幸福。这个“理想国”,是由自由的人和 幸福的人亲手建立起来的自由的和幸福的国家。每个进入程序的人都要把自己当作 是自由的和幸福的人,他们设计的每个细节也能给别人带来各种各样的自由和幸福。 袜子打出的“空方格”和“等号”是饭碗和筷子。阿凯知道袜子的意思。阿凯 没有去过外国.却见过不少外国人,他们在乔司宾馆使用刀叉的高贵气质简直是伊 丽莎白女皇。袜子拿筷子吃饭会是什么样子呢? 会像林心如在皇阿玛面前吃饭那样 吗? 看得出来,刀子是主张建立民主国家的,而袜子钟情的是东方古国.就像齐国 和鲁国。阿凯想起了《理想国》中的一些词句,他知道袜子了解苏格拉底和柏拉图, 刀子就不一定知道“俄狄浦斯王多长了一只眼睛”的事,可他依然想给他们打打气, 让他们多长点见识。于是,他鼓励他们说,我们是万能的工匠! 我们能把我们脑子 里有的和没有的东西都制造出来——比如篮球场那么大的大木床,天花板那么小的 小天地,还有神仙和监狱,用不着饿着肚子上课的学校吃饭了——阿凯把《理想国 》和《俄狄浦斯王》叠在一起.本想继续敲一会儿键盘,再聊一会儿有关苏格拉底 的故事。可吴秋娣已经喊到第五遍“吃饭了”。阿凯不得不丢下鼠标,冲下楼去盛 了饭在饭桌旁坐了下来。正准备扒第一口饭,阿凯听到了脚步声,从三楼上下来并 停在了最低一级台阶上。楼上下来的是小悦,她看了阿凯一眼就把目光转向了厨房 说,阿姨,买盒碗仔面。吴秋娣回应道,反正我们也是刚刚开饭.一起吃一点算了。 阿凯看着小悦,小悦手扶着栏杆说,这怎么好意思呢,难为情的。 小悦似笑非笑地瞅着阿凯。从最后一级台阶上跨了下来。她没有走向厨房。一 只手依然搭在楼梯的扶手上。她长长的黑头发披散在双肩和胸前,挡着了一只眼睛, 蓝白相间的细花睡衣只挂到膝盖,细嫩的小腿肚裸露着,脚上是肉色短丝袜和红色 棉布拖鞋。 吴秋娣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不过多加了一只小碗。多 添了一双筷子,有什么难不难为情的,已经住在这里了,就是一家人了。 阿凯暗自思忖,小悦是不会拒绝的,如果拒绝的话就是不愿接近.小悦就是一 个不易相处的人.就不是林心如。阿凯希望吴秋娣把小悦当自家人,也希望小悦把 他当自家人。吴秋娣这个人不难相处,阿凯知道,只要小悦离张志强远一点,多跟 吴秋娣说说无关紧要的闲话屁话,吴秋娣肯定把小悦当自家人了。 小悦提起了三天前租房子的事。她说那天下午吴秋娣告诉她房租费每月一百二 十块钱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吴秋娣再说了一遍一百二十之后,她才相信自 己的耳朵。还说这么便宜的房租是她事先没有想到的。吴秋娣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心 人。那天小悦在对面家具店买了席梦思和其他要用的东西,多亏了吴秋娣上上下下 替小悦张罗,喊人把东西搬上三楼之后还用湿拖把拖了几遍水泥地。从那一刻起, 小悦对吴秋娣就有了亲近感。小悦说,她来这里之前,在舅舅家住了两年多,她的 亲舅舅亲舅妈对她也没这么热心过。 走到饭桌旁.小悦继续跟吴秋娣搭腔说着话。吴秋娣递上最后一道菜时说,不 要再说客气话了,小悦,我的力气又不是人民币,可以存在银行里长利息的.我们 这种乡下人的力气是最不值钱的。吴秋娣这样一说,小悦的好话就更多了,她笑了 笑奉承说,你们离杭州这么近,你们是城里人,我们外地人才是乡下人呢。 小悦,来,别管什么城里人乡下人的。来来来,坐下来吃饭了,吴秋娣说,阿 凯,你只顾自己吃,给小悦姐姐盛饭呀! 小悦说,我自己来。 叫小悦“姐姐”,不用叫阿姨.这是阿凯喜欢的。阿凯看着小悦说,小悦姐姐。 我给你盛饭。他站起来,盛了一碗米饭交给小悦,义从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送在小 悦手里。小悦一手托碗一手接筷子,说了声“谢谢阿凯”,就大大方方坐下了。 小悦说。阿姨。你也吃呀。 吴秋娣说,你们先吃。我马上来。 吴秋娣今天特别兴奋,也特别健谈。阿凯了解自己的母亲,她绝不会因为那一 百二十块钱的房租,才对小悦客客气气的。这一百二十块钱,实在是个小数目,一 年也就一千四百四而已。对阿凯家来说。千儿八百的顶不了什么大用场。家里钱再 多也经不住张志强在牌桌上的“高消费”。阿凯认为,吴秋娣是想有人陪她说话。 才把房子租给小悦的。虽然小悦差不多每天都要去上班.不可能时时刻刻在家里陪 她.况且小店里经常有人站在柜台外面一聊就是大半天,可是吴秋娣不喜欢人家站 在外面挡住她的生意。张志强不在家还好,他在家要么立在一旁看热闹.要么一插 手就找不着东西,还时不时与吴秋娣赌气拌嘴,弄得人家买东西的人非常无趣。这 些天张志强老不在家,晚饭已经有几天不在家吃了,更不用说像今天这样的午饭了。 阿凯对张志强的行为很不满,时常拿刻薄话挖苦他,像今天这样的场面如果张志强 在的话,气氛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可现在,阿凯的想法已经改变了,他宁愿张志 强天天在外面吃饭.天天不要回家才好,尤其是星期天小悦在家的时候。 吃菜,自己夹。吴秋娣一边招呼,一边端着饭碗也坐了下来。 桌上没有张志强,阿凯不说,吴秋娣不说,小悦也没有问。小悦坐在朝北位, 东位坐着阿凯.西位坐着吴秋娣,张志强坐的朝南位空着。小悦夹了几片肉,几筷 咸菜,很快吃完了碗里的米饭,然后舀了点榨菜汤在空碗里,一边喝汤,一边与吴 秋娣说话。 小悦问。阿凯读几年级了? 吴秋娣说,五年级。 对吴秋娣的话阿凯很不满意,他立刻声明说.马上就要读六年级了! 吴秋娣问, 小悦,你老家在温州? 小悦说.在温州泰顺,泰顺县月湖乡,我家在月湖乡东面的 山里。小悦说她在村里读完了小学,在乡里读完了初中,高中读了一年。 阿凯说。我去拿地图,小悦姐姐指给我看。阿凯拿着《浙江省地图册》下楼时, 见吴秋娣洗好碗筷卅去招呼生意了,就换坐在了小悦的身边。刚坐下,柜台上的电 话铃响了,吴秋娣在外面喊着,阿凯,因子找你。 阿凯说,叫她等一等。 吴秋娣说,等? 你自己跟她说。 阿凯很不情愿地站了起来,走出去拿起话筒就喊,什么事? 联合围是什么国家 ?什么屁话!联合国不归我管,我管的是“理想国”。 什么,有多少机构,有几个国家? 哎呀,你去网上查一下嘛。好吧好吧,我查 了再告诉你。话没说完.他就把电话撂下了。 重新坐回小悦身边,小悦就指着地图上的泰顺,对阿凯说,从我家翻过一座大 山就是福建了,从分水关、贯岭,不用一个小时就是福鼎,到泰顺县城去反而要两 三个小时呢。小悦说,她很少去县城,却常常到福鼎买东西,她舅舅家就在福鼎。 小悦告诉阿凯,舅舅家是开饭店的,她在店里洗菜端碗,做了两年服务员.两年后 她对舅舅和舅妈说,她想来杭州看看西湖,看过了西湖,就在西湖边找个工作做。 小悦说乔司宾馆的工作是灵灵介绍的,灵灵是她初中的同学,在乔司做了三年了。 小悦一直在说,阿凯一直在听。阿凯不愿打断小悦,希望小悦一直说下去,永 远不要停下来。阿凯看着小悦说话的嘴巴,与林心如一样湿润的嘴巴! 小悦身上的 气味很好闻,有草莓一样淡淡的香气,黑色的亮亮的长头发上也散发着草莓一样的 香味。小悦的头发丝飘到了阿凯脸上.阿凯翘着鼻子咝咝地吸着,做出往肚子里咽 的样子。小悦脸红了,脸红的小悦更漂亮.阿凯喜欢看脸红的小悦。阿凯不知道林 心如身上有没有草莓一样的香气,林心如的头发飘在脸上会不会也是浑身发痒的感 觉,林心如坐在身边会不会像小悦一样脸红起来。 阿凯还没有把找到林心如的事告诉刀子和袜子.也没有告诉班里的同学,那天 他本打算一到学校就说出来的,可到了学校又不想说了。 阿凯不愿同学跑到家里来看林心如,况且因子知道林心如就在他家里会不高兴 的。 阿凯说,小悦姐姐,联合国总部在纽约,另外的机构在哪里? 联合国? 小悦看 着阿凯说,刚才,谁在问你? 是因子。阿凯说。 因子是谁? 同学。 女同学? 是的.阿凯说,不知道联合围跟她有什么关系。阿凯意识到对因子的 态度和自己的感觉都起了变化,上课时碰着因子的手和手臂,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可是一碰到小悦,他就心慌意乱起来,头皮发麻脚底也冰凉了。这是林心如的手。 阿凯说,小悦姐姐,联合国到底有多少机构? 小悦解释“纽约和日内瓦”时,阿凯 紧盯着小悦的眼睛,好像纽约和日内瓦在小悦眼睛里似的。阿凯说,小悦姐姐,你 的眼睛和林心如的眼睛一样好看。 小悦说,是吗? 姐姐的眼睛好看吗? 又说,姐姐好看,阿凯也不错啊,小帅哥。 小悦叫阿凯“小帅哥”,阿凯的脸就热了,心跳就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