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小悦说,是我叫住他的,是我叫他给我儿子算命的,算算他们的爸爸还在不在 世上。 舅妈说,人死了,是算不活的。 小悦说,人活着,也是说不死的! 细密的雨丝变粗了,我趋步走近他们时,小 店里面出来了六七个工人,我发现柜台和货架早已不见了,两间房子都已经搬空了 .小店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东西也没有了。通向后院的门开着,我从后门望出去,后 院的水杉树没有了,无节竹也不在了,后院已搭起了一个巨大的漂亮的玻璃钢棚子, 连水泥地坪也铺好了。我想,工人是小悦请来干活的,他们要吃午饭了.在隔壁仙 居人开的小吃店里,他们吃了午饭还得继续干活呢。那么,舅舅和舅妈定是来阻止 他们干活的。 地上靠墙立着一个镜框,是营业执照,上面打印的名称是:理想幼儿园;法人 代表赫然是小悦的大名。这就对了,小悦准备把星星小店改成幼儿园了,属于自己 的幼儿园了,难怪舅舅和舅妈急成锅台边的蚂蚁了。 理想幼儿园,这是阿凯的幼儿园,我想,这是他的“理想国”中开设的幼儿园。 这时候.小姨和小姨夫从楼上走了下来,他们手上各自抱着一个小孩,我敢断 定这两个小孩.一个是李老师的,另一个一定是因子的。小姨和小姨夫并不参与吵 闹,他们走去后院逗孩子玩了。大乔乔拉着小乔乔的手也跑向了后院,爬上了还没 有安装好的滑梯。大乔乔和小乔乔立刻被小悦喊了回来,小悦摸着他们的头说,乖 儿子,明天装好了再玩,好不好! 我已经看出来了,小悦对小姨和小姨夫也是不信 任的。 沉默了不到十分钟,他们的争吵又开始了。他们每个人都在毁灭阿凯,都试图 把一个活生生的人从这个世界上抹去,并希望他冉也不要从任何人的视野中冒出来 了。 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 我猛然记起了犹太人的至理名言,“世界是为我们每 一个人创造的,你毁灭一个人的生命时.也毁灭了整个一个世界——为那个人而存 在的世界”。是的.我想是的.那么,如果为这个人而存在的整个世界已经毁灭了, 这个人的生命还会存在下去吗? 那么,即使这个人依然活着,他为之存在的世界却 已经毁灭了.他的生命的存在还会有意义吗? 争执仍然在继续,阿凯的死活还是没 有定论。 我说.阿凯还活着,你们吵什么呢! 没有一个人理会我,他们像看不见我一样。 我是哈姆雷特身边的鬼魂,他们当然听不见我在说什么。他们听不见也看不见我, 只有我能看见他们。听见他们在说什么。舅妈说,徐丽萍在说谎,谁会相信婊子的 谎话呢? 只有一种人.就是傻瓜! 我看到许经理像傻瓜一样转过了脸,悄悄地走了 开去,再也不说话了。 舅妈指着四个小孩。接着说,如果他们真是阿凯生的,那么人死了他的东西也 是要分的,房子和存折。尤其是房子,那是一定要分的,至少要折合成人民币,与 存折一起把它分给每一个应该得到的人。 小悦听而不闻,似乎舅妈是在放屁,她自顾自对瞎子说,给我算个日子吧, “理想幼儿园”哪一天开张好呢? 瞎子没有理她,他拉住了我的手,说,走吧! 他 们什么也看不见的。 我想瞎子的话是对的,我说,他们什么也没有听到。然后,我也不再说话了, 我甩掉了瞎子冰冷的手。瞧一眼正在离去的许经理,反方向朝着K509车站走去了。 没人知道我去干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还能找回我的档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