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妻子将积水排完,又用拖把将地面蘸干,尔后点着煤气灶,架上铁锅,煎起 了鸡蛋来。这是她的老套了,每逢跟他怄气,便自顾煎鸡蛋吃。早年生活艰苦, 鸡蛋尚属奢侈品,那时候她这么做,多少有一点“作”的意思;现在生活好了, 鸡蛋已是平常物,但她的这个习惯却保持了下来。如果还有一点“作”的意思, 那就是,我何苦节食减肥呢? 望着妻子在厨房含着泪吃鸡蛋,朱仁倏地生出怜悯之心来。我今天怎么了? 怎么会这样?不觉鼻子一酸,眼眶热辣辣的,滚下两行泪水来。 王罡没有搞追悼会,也没有搞其它任何仪式,只是在家里的书房里搞了一个 小小的灵堂:正中放着郑欣欣的骨灰盒,上面放一张她的黑白素描遗像,遗像上 方缀一朵白色绢花,绢花两边各悬一根黑纱;一副挽联分挂左右: 誉满城谤满城功过是非任人说 生也烈死也烈音容笑貌犹在目 王罡把灵堂设在书房,一是为自己能时时陪陪她、看看她,二是为避人眼目 ——他不想把这事张扬出去。可是,别人还是知道了,于是络绎不绝有人前来吊 唁。当然了,都是些有身份的人。当地的风俗,吊丧要送挽帐(被面),被面上 缀一张黄纸,多多少少写几个字,考究一点的则写一副挽联。于是书房里便挂起 了许多挽帐。不少委办厅局的头头脑脑,在送来挽帐的同时,还夹着或厚或薄的 信封,都被王罡义正辞严地杵了回去。还有一些身份更高的人,自己不方便前来, 便派秘书送来挽帐并代为吊唁,上面也写着挽词或挽联,但不写落款,既对主人 尽到了心意,又不给别人留下什么话柄。 头七的最后一天,朱仁也送来了一块挽帐。他来到灵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尔后把挽帐挂上。挽帐上有一副挽联,写的是: 师生之谊姑妄说之 知遇之恩没齿不忘 凭吊罢,朱仁逐个看起了挽联。 林涛写的挽联是: 仰天斗权贵 俯首怜小人 高原雪代表公司送的挽联是: 仗义执言为民伸冤水落石出夏复案(官司名) 平易近人与民同乐至今犹思女儿红(一酒名) 原副市长钱逸写的挽联是: 生女当若汝惜哉已乘黄鹤去空留下“墨一汪” 有父莫类吾痛乎白发送黑头永保存“纸一张” 何乐贵写的挽联是: 智者反被愚者用 巧人常为拙人奴 赵学凤写的挽联是: 小妹你撒手西去入仙界 大姐我从此寂寞谁来陪 还有的就是没有落款(挽者姓名)的,但朱仁凭笔迹也能看出是谁写的。 市长李夏的字端庄敦厚,写的是: 凉月写凄清重睹文稿动天地 惨云归缥渺犹闻谈笑怯鬼神 前市委书记丁明的字娟秀清逸,写的是: 想见雅容云万里 思听馨音月三更 朱仁会心一笑,赞叹“云万里”、“月三更”用得好。 傅融的字狂草如飞,难辨异常,没有研究过狂草的人简直看不懂几个字。幸 而朱仁对草体素有研究,连读带猜,勉强顺下来,写的是: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带走无限伤感 起则忽忽落则忽忽留下一段传奇 朱仁惊讶于一贯附庸风雅的傅融偶尔也会露出一点才气。 省委书记梁瑜的字流利潇洒,写的是: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