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太阳 三月十二日 维持水国生存的能量来源究竟在哪里? 金黄如油饼的太阳变得白亮似雪了。从开着的窗子看去,药棉球一样的白色,高高悬 挂在天宇,涂抹心的创伤。可是风依然占据主导,让人想到一切无常,该及时行乐才是。 哪有钱,哪有时间,哪有心思?无处不有风流动,风使人困倦得要命,然而,饥饿和前途 则更使人忧愁。 小西翻了个身,睡不下去,也想不起来,可他还是睡下去。下午有人扬了一张电报进 来,床上睡着死猪一样的年青人。 眼镜,你电报。 有人醒了,打呵欠念着电报上的内容。 贵公司是否有一名叫吴学友的员工?如果有,请通知我。贵州省黎平县杨木镇向阳巷 8号吴金德。 大家纷纷议论起来,使小西也想到是否该给家里写一封信。 晚上,他拎起手套下去上班。 小西,帮我上挂。 其南扬起笑脸,处女的眼睛笑成两弯新月,脸色纯朴得好象树荫下刚刚长成的柿子。 曾庆荣在那边嚷道。 小西,你还是帮我上吧。 小西想一下,走到其南面前,她悄悄让开一个地方。小西却只拿了一个空挂,走到一 边上去了。他上了一会儿,看见胥武蹲在其南旁边,心中大不是滋味,其南的心似乎还是 很细的,走过来,把小西刚上好的一副挂拎上去,记在她的名下,然后又给他找来一个空 挂,还给他一个笑容。小西犹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个笑容,只好埋头上挂,纯粹去体验那种 上挂的快感了。上完挂他起身去洗手,看见波西脸上挂着莫名的笑容,丝毫不以为意,他 心里也就坦然了,又不禁暗暗感觉失望。 三月十五日 一切都在梦里沉睡等待。明知春天已来临,可是看不到山岗上的油菜花,听不到春天 河水的波涛,跳不到春天的相悦的舞蹈,唤不醒春归大地的重生。晚饭后,小西把曾庆荣 喊出去散步。 两人在外街上逛了一会儿,几个打工仔走出来,痴痴呆呆,象被榨干的棕榈。高高的 椰子树飘扬不已,辉煌的落日被西边矮小的丘陵托住,渐渐托不住。留下红红的天幕好象 被火光映透。的确,遥远而深邃的宇宙之火,在高天不停奔突燃烧,象一匹匹烈马,等待 降伏。其余空间,夜色则不为人知地来临。小商店里有几个小伙在那里买花生啤酒吃,小 西顺手把信投了。 曾庆荣忧伤地说。 我想拥有一份写字楼的工作,接接电话,传传文件,晚上还可以去自修,再找个好女 孩结婚做老婆,我心就蛮满足了,不想在这里干。 支撑世界的人,往往是那些默默无闻者,你又何必去羡慕别人?难道你身边就没有了 不起的人物了? 我看你有神经病。 正说着,迎面走来一个年青女孩,曾庆荣向她打招呼,那女孩轻微点了个头,走过去 了。曾庆荣还不断回头瞻望,晚风留下阵阵馨香,小西看不清。 那是谁呀? 二老板娘,我的湖南老乡呢,她家离我们县不远。 上班时,解学成将甩干程序改一下,小西的工作量就增加一倍。汗水从他脸上不停滚 落。 线长,这样干哪让人受得了? 没法子,老板要这样,最近正在追查质量问题,出了事担待不起哟。 小西就一直不停地忙下去,洒脱劲也没了。下了班,都走光了,只有解学成还在陪着 他,他埋头把剩下的活儿干完,两人之间出现了一阵长久的沉默,许是疲倦的缘故。春寒 还是那么浓重,可黎明的艳光却已悄悄来到了窗前。等小西干完,铁条班都已经上一会儿 班了。他疲倦地爬上楼去,洗凉水,爬上床,湿湿地躺下。只觉得全身冷飕飕,象一条岸 上鱼。好久也没有温和过来。他蜷缩成团,一动不动,维持心中那一团极微弱的火焰,慢 慢地燃烧,不致于熄灭。被套中的棉絮早散开了,出现一个大洞,背心始终冰凉,无所 谓,太阳高照起来,慢慢就睡着了。 梦中水国在他眼前展开辉煌远景。 三月十六日 到中午起来时候,他发现自己意志虚弱,饿饭倒在其次了。菜依然是冬瓜黄豆芽,少 油水。小西慢慢地吃着饭,实在有点难以下咽。 怎样解决一下才好呢?能量,能量问题是大问题。 他一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只觉得啧啧嚷嚷,无数不清的人流在身边穿来穿去,象 赶集一样。还有人大声嚷,说。 眼镜父亲来了。 眼镜张着头发,揉着眼睛,出去见他父亲。宿舍就有人议论纷纷,都骂眼镜没良心。 听说他有四个姐姐,就他一个儿子,三次高考没考上。 晚上发了工资,眼镜把钱还他了,他等曾庆荣还钱,可曾庆荣没还。 三月十九日 崔来福给每人发了一颗糖。众人惊奇不已。 再见了,弟兄们,祝你们好运。 他抱拳向大伙致敬,挎包走了。眼镜的父亲也走了,眼镜说他见了他一点脾气也没 有,还让他有事就给家里拍电报呢。 你真好,有老头子支持,什么办不成的。 眼镜吐了一口烟,得意洋洋走到窗子边看窗外的风影。小西则爬上床。继续写他的大 作。想要挖掘出水国的能量。 我究竟以走到何处为尽头呢?我认清自己的道了吗?或者它根本就是一团泥沼呢?无 论如何,我已经跨出去了,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用不着后悔。那么,剩下的路该怎么走 呢?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呢?我没有仔细想过。我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线长,这样干太累,能不能把工序减一减? 不行。 照说我的身体还算好的,可也有点吃不消呢,我还是想上挂,你另找别人吧。 恐怕不会有人来,你自己找吧。 吃晚饭时,他看见曾庆荣姗姗来迟,头发竖得象个鸡冠,一件藏青色的中山装,也不 知多久没洗了,老远就闻到一股酸臭。他看见曾庆荣打过饭,把饭盆捧近自己的脸,让饭 气熏蒸脸部,象是一个挨过饿的人,又象是一种奇特仪式。这是他习惯动作,看惯了也就 无所谓。打完菜,他向四周看了看,向小西的桌旁走来。 你去干甩干,我来上挂,如何? 曾庆荣无声地愣了一下,警惕地摇头拒绝。小西顿时无话,埋头吃自己的饭。 三月二十一日 整天见你写呀写,什么意思? 何焕发笑着说,一脸谦卑。胥武也在那边床头说。 小西呀,我喜欢你。 为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 我就是喜欢你,小西呀,你想不想姑娘?要不我带你去找个姑娘玩玩? 胥武轻轻一句,小西却噎住了,好久才挣出一句话说。 这个,那个,怕病。 这很好解决,到时我给你瓣开看看,确实没病再让你玩。 不去。 他好不容易表了态,却不大坚决。胥武微笑起来,何焕发也笑了。 晚上上班,老板来了,他只稍稍看一下镀好的铁线,就大发脾气,说。 胡闹,真胡闹。 转身匆匆上楼去了,也没作任何处理,剩下工人们有些发呆。 三月二十三日 甩干程序又改了一下,小西愁眉苦脸,外面开始下雨,他觉得自己真的不年青了。 永芳见小西每次拎起装满铁线的筐子都大嗨一声,不禁抿着嘴直想笑。当小西把贺生 源带来搞甩干时,她坚决反对。 胡闹,他怎么有力气?你不要害人家小孩。 我偏行。 贺生源果然干得不错,小西就又重新上挂去了。波西其南的旧习惯又上来了,呸呸不 停。小西却觉得很舒服。 三月二十五日 晚上上班前,何焕发把小西拉下来到外面散步,从此,三人在一起散步的次数就很 多。 三月二十七日 天光不大明亮,何况已经黄昏。三人朝前直走,面向开阔远方,远方生机勃勃。 小西呀,我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 听起来象同性恋。 你诚实又可爱,又讨人喜欢,又不抽烟喝酒,又不搞女人,你说我不喜欢你喜欢谁? 在光荣公司干一年多,没遇到过第二个象你这样的。你就是跟别人不一样,现在哪个男孩 不出去找妹仔打洞,唯独你不去。 现在不,不是将来。否则我成什么了? 还有,我觉得你在学校学习肯定还不错,肚子里有点东西。表面虽然谦逊,实际上你 具有相当的自信,这是我长期观察你得出的,对不对呢?我首先声明,我很喜欢你。现在 我要对你这人作一番分析,你可不要生气。 好罢。 你以前在家的时候不大经常干活,或者说不大愿意干活,对不对? 唔。 这从你干活的动作和眼神就能够看出来,很容易。你干活总是慢吞吞,眼睛望别处, 心思根本就不在干活上,别人说话你也不参与。我注意观察你好久,发现你这人身上还有 一种正气,看见不好的事你会皱眉头,尽管你不说,但是你已经表现出来了。你有良好的 家庭,对社会黑暗面了解不多。你没同女人搞过吧?我看见你在这方面没多大兴趣,或者 有也不擅于表达。和女人搞过,象你又这么年青,身体这么好,肯定会坚持不住,象我, 不沾女人就不行,这一点我很坦白。 黄昏里小西的脸闪过晚霞,幸好他们也不是要看他脸面。 我没说错?其实,我真的很佩服你,我儿子都上小学了,这方面,我两个都比你懂得 多。我玩过不只一个女人,她们对我也很好。我发现你根本不懂女人,也不愿去研究女 人,不为她们设身处地想一想,她怎么会爱你呢?比如你在永芳面前讨好,我们都看见 了,为什么她不理你,为什么这么久你还没搞到手?告诉你吧,一个女人往往是很矜持 的,尽管她心里喜欢你喜欢要死,但在面上绝不表现,嘴巴也不承认,只有在你同她熟悉 之后,她才会露出对你的真情,那时你就被她缠上了,想甩也甩不掉,哈哈。象你这样傻 乎乎的,何时是了局? 永芳不是喜欢裴文吗? 错。裴文早结婚了,永芳追他有什么用?最多送人家打一炮。其实裴文根本不喜欢 她,只跟她玩玩而已,裴文亲口跟我说过。她骗得了你可骗不过我们,你以为她还是处女 呀?没一点女人味。你既拿她当宝贝,她又怎么到处说你坏话呢? 小西忧伤起来,转了个话题。说眼镜还可以。 眼镜是狗屎,畜生都不如,我们不要谈他。你呢,虽有点学问,却也有点迂。 你有点放不开,胆子小,不敢去和别人争。你还想当好人,须知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 好人,你是在把自己往绝路上逼。我们实在看不下去才这样对你说,懂吗?想拉你一把。 真的呢。既然出来打工,就要寻求变通。我们希望你转回来,跟我们走。 不会有这么严重吧?我好象觉得没什么么。 要改,否则不得了啊,害你自己也害了你家人。打工几年两手空空地回去,怎么见 人?永芳就是看不起你这股迂劲。你心中那种隐藏的自信太坚固了,我很佩服也很可怜, 我相信有一天打工生活会把你这种自信摧毁。 我希望不会。我觉得每个人都有他自己选择的一天,是对是错无所谓,重要的是他选 择了。作为我来说,我的情况也正是这样。我也会改变自己选择的,但不会那么轻率,我 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想做,只想把问题想清楚,不想糊里糊涂地过日子,而你的意思恰恰 是这样。请你不要说服我。我们依然还是好朋友。 我一定要说服你,我绝不会放过你。我要你去玩女人,整天快快乐乐。 但愿如此。但失去选择我也就完了,哪有什么快乐可言?所以无论何时我还是要保留 我选择的权利的,这也是我做人的权利。即便我们之间是很要好的朋友,我也不会放弃。 至于自我,它实际上就是抉择。没有抉择就没有自我,抉择就是自我。其实我对抱哪种生 活态度都不反对,喝酒也好玩女人也好,只要是自己选择的,我认为都是好事情。只是我 走了另外一条道路,人终究要各走各的道,还是好自为之吧。 那好啊,那我们就比一比。 不是这样。我们还是谈谈波西吧,我觉得有点紧张。 川妹?人家早就有男朋友,李定清也待她好。喜欢她的男孩多的是,但她真正只把李 定清放心上。她上挂也是第一把手,我要搞她早就把她搞到手了,你别想打她的主意,一 点门也没有。没有人会支持你。 谁说我要找她了?爱情么,原本两厢情愿的事,你情我愿,谁又逼得好了? 胥武有一刻没吭声,然后他说。 总之呢,川妹你就别想玩了,你也不要去试,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莫名其妙,原来你和我谈话就为的这个?我算是领教了。 很霸道是吗?因为我们来的时间长啊,象我,在这家公司干了快两年了。而你才来, 我是觉得你这人还可以我才这样说的,懂吗? 懂了。 何焕发在路上一句话没说,好象只甘心做个摆设。这时他们回到工业区,雨下大起 来,他们不得不走快点,雨水淋湿了他们的双肩,被雨水浇淋的水泥地面反射着楼房五彩 的灯火,如同片片花瓣,又被脚步踩破了。 四月一日 何焕发起很早,站窗前吸烟,春风吹动了他衣襟,外面传来各式各样的声音。遥远的 天幕上,一行行鸟儿排成烟一样的人字,翩翩向北飞回去。猛然间,他抬望小西,笑嘻嘻 问。 给我看你写的。 不行。 何焕发抿嘴一笑,走开了。突然,他转过身来,以一个神速的动作,将小西的笔记本 抢走。小西全没提防,愣一愣,这才想起下床追赶。 给我。 本子很快在众人间传递开来,全场都笑嘻嘻的。小西的脸也渐渐沉下来了,他随手将 一人扳倒,对海兵大喝一声。 拿来。 好好,给你,老朋友别生气。 小西接过本子爬上床,下面一霎间一声不吭。过了好一会儿,李定清一拍大腿,嘻嘻 笑道。 好神勇呀,没人挡得住。 小西也忍不住笑了,胥武在那边床头拍着巴掌说。 好了,笑了,没事了。 胥武不知怎么把永芳得罪,裴文来和胥武说话,刚好小西站在旁边。 你想和我搞?我先用铁丝将你眼睛戳瞎。 他晃着手里把玩的一根铁丝,小西脸上一愣,慢慢走开。 吃饭时,一个女孩从通道出来,被裴文跳出来吓一跳。那女孩开始抽抽噎噎地哭起 来,原来是眼睛被拂中了。裴文慌了手脚,赶紧陪不是。女孩理都不理,揉着眼睛,径来 小西身后排队。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波西。其南在前面喊她插队,她也拒绝了。 四月四日 小西散步回来,看见厂门口有几人在那聊天。细致一看,有胥武,何焕发,裴文,李 定清,波西,其南,永芳,还有别人。波西不知什么原因大笑起来,她大笑不绝,其他人 也跟着笑,象看猴把戏似的。小西冷着脸,穿过他们进厂去了。 上到夜深,人人都疲备之极。他偶尔抬头朝那边望一眼,有一双黑亮的眼睛马上回应 过来,照亮小西,使得他全部的身心都温暖起来,疲倦一扫而空,他赶紧把头低下。 四月六日 发了工资,胥武要寄钱回家,小西要他帮忙寄六百元回去。放身上实在太危险。 四月八日 波西洋洋走过来,开口说。 小西,借点钱我。借不借? 多少? 一百。 没那么多了,借给你我要喝西北风。 五十。 三十。 发工资还你。 随便。 我若不还呢? 也行。 波西看他一眼,头扬起来说。 算了,不借了,你拿回去吧。 这算怎么回事? 波西只好把钱收回,淡淡地谢了,小西也走到一边,心情忍不住激动起来,象大海翻 起波澜。过一会儿波西问小西以前做什么,小西含糊其词。 四月十一日 晚上上班来了几个新打工仔。一个叫宛草,有两颗突出门牙;一个叫胡青,新烫一头 钢丝发,看年纪不小了;另一个叫沈秀,团团秀气,涂各色指甲,梦幻般眼神,是仓管部 主管的妹妹。男孩走过她身前,都顿时客气起来。 解学成把小西叫上去提挂,前面提挂者同时记挂。当晚轮到小西记挂,波西把挂提上 来就显得有些懒洋洋。她始终把脸偏向一边,绝不望他一眼。小西痴痴地望着这个女孩 子,望着她那娇小的背影。有时她突然用她那幽深深的黑眼珠望他一眼,这一望的过程极 其短暂,却象一枚火花的爆发,给小西留下了深刻印象。她转身而去的时候,好象挥手之 间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潇洒。 不知从何时,其南看他的目光也朦胧起来。她穿身红线衣,少女的痴笑和娇憨不时在 他眼前晃来晃去。两只眼睛皎皎成新月。她实在不过是年轻,她有男友在注塑部,他们常 在晚间一同散步。胥武总帮她上挂的,在她耳旁轻声说些笑语,把她逗得红笑颜颜。长久 低头,窗外变白了。 四月十三日 刚上班有空,小西背手挺胸下去看他们上挂。刚走到挂架旁,哪知波西大喝一声。 小西,帮我上。 不行哦,我怕李定清揍我。 波西狠狠地瞪他一眼,朝他吐一口痰。一会儿又把铁线筐子狠狠踢了一脚。 小西想帮沈秀上,走到她身边,但见她纯真少女气质,他面色一红,讪讪地走到一边 去了。转了一圈,还是回到台上,何焕发说。 你看眼镜那架势,跟猫儿扑食似的,你还不赶快? 小西一笑,莫名其妙。 四月十五日 在小商店里,曾庆荣吃着小西的花生,忿忿地用手拍了一下桌子。 无耻小人,他妈的解学成小看我,干这么久还是个上挂的,真气不过。 小西没吭声,迷茫望向窗外,他知道小曾气愤什么,却也无可理喻。黄昏里,辽阔的 东风从东部平原上吹来,越过香蕉林,不知跑何处去了。小商店打桩在一条小河上,底下 是污浊的流水。坐一会儿,两人回去。上挂时,小西下去帮宛草上挂,使她这一晚的数量 进入前三名。 四月十七日 何焕发买了一个小笔记本,笑对小西说。 要向你学,写。 好,告诉你,开始写不必有什么计划,想写什么写什么,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体现自 由二字。 想家,想我女儿,我每天都带她到村里逛一逛 ,买瓶健力宝。父女俩一人一半。 你有何打算? 干到春节回去,再也不来了。 胥武急煎煎地走进来,看见这两人聊天,他拉起何焕发的手去下象棋。小西在旁边看 了一会儿,走开了。 四月十九日 接班后他们开始上白班。小西心情甚好,笑吟吟朝上挂处走去。早晨,太阳的光线洒 满车间,不再是白炽灯光。它们充满了动感和阳刚,有一只小虫子从敞开的窗子外飞进 来,消消停停地趴歇在墙壁上。远山传来朗朗读书声,那里有一所中学。 春天的脚步朝北而去,天气热闹起来,象放到茶炉上烧热的水,已经在啵啵地响着, 轻轻旋转着,悄悄流淌着。阳光也更刚强,把它的手指慷慨地抚摸电镀车间的男女。象一 个父亲。 小西站的位置不自觉地离波西很近,波西上完一把铁线,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头的汗 水,白了小西一眼,恶狠狠地说。 去呀,去帮她上呀。 其南也笑着在旁边帮腔。 去呀,去帮她上呀。 你们既要我上,我就上。 不料宛草却将他拒绝,小西站在那里尴尬得不行,胡青看见了,招手说。 小西,来吧,帮我上吧。 小西就过去帮胡青上挂,胡青安慰他。 还没谈过女朋友是吧?不要急。 四月二十一日 吃过晚饭,胥武急急躁躁地跺脚说。 你们两个,写什么写,都有毛病,走走走,出去玩。 你有你老婆,我们又没老婆好找,不写字怎么呢? 我老婆今天加班,没空。你说这打工有什么好写的?年纪青青不玩玩,后悔莫及呀。 胥武边说边把何焕发拉下来,后两人又来拉小西,三人一起出来散步,行走在晚风 中,空气甜美,留人心醉。 小西,你好幸福呵,她是有经验的,保证能把你改造过来,那时,咱们的小西会是一 副什么形象呢? 胥武,你和你老婆相会是在她宿舍还是另找个地方? 当然是另找地方,宿舍怎么行?人来人往的,我有个亲戚在附近,他们有房子。 莫把床弄脏了? 多垫报纸,怎么,你想学?我教你。 不知什么时候我才能走到这一步? 小西忧郁的样子,装得很沉重。 有一种东西对我压力很大,也使我高兴不起来,即使找个姑娘玩,也不能解决问题 的。 我们都不懂你在说什么。等哪天你想通了,我们帮你找个妹仔来,让你好好耍耍。怎 么样? 散步回来,小西还是继续他的写作。这时,他想到水国后代。 四月二十五日 早晨,小西在工业区外面的小吃摊上买了十个煎饺,两个鸡蛋,边走边吃。电子厂的 门前栽了几株山茶,开着白色的山茶花,小西就在那里停留一会儿,看水池的小鱼儿在水 中游来游去,自由地交配。 电镀液常常溅到他裤子上,起先他也不以为意,后来才发现两个大腿面都长满了红色 斑点,有地方已开始溃烂。小西大吃一惊,这才在提挂和换洗衣服上注意了一些,不久, 这些疮也就好了,没有带来更大麻烦。 波西对他好象有了深仇大恨,两人之间紧张得不行。其南一副淡笑的神情。晚上何焕 发在床上写了一会儿,忍不住尖叫起来。 他妈的,越写越想家。写不下去了,真佩服你,小西,你将来可以搞一番大事业。 言不由衷,听得我屁股发热。 哎,外面太阳真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