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谁说春梦了无痕 第二十五节 谁说春梦了无痕 我有点遗憾,如果早点遇到她多好,这样想着,主动拿起酒杯喝了起来。 陈小锦按照我给她的号码,毫不犹豫就拨通手机,我心里暗暗高兴,原来北方 的女孩子心眼这么实。她一脸认真地问我,通没通通没通?我点点头,说,奇怪, 别人打都说打不通,怎么你一打就通了? 我以一个小骗术便得到陈小锦的电话号码,扪心自问,是因为她唱得实在太像 王菲了,干净妖娆的声线蜿蜒开来,像一根丝将我的灵魂紧紧绷住。那时候,我正 接到朋友的电话,她的歌声忽然响起,我一下子被击中了,挂上电话,心里惆怅得 溃不成军,这就是意乱情迷的味道吧。歌迷会上,陈小锦果然获得了最佳模仿者。 一切结束后,我给她发短信,是你为我这次北京之行画上最灿烂的色彩。她回答说, 但愿这色彩不会轻易褪色。我心底轻轻颤抖,忽然变得些许潮湿。北京,这个古老 而充满活力的城市,第一次让我有了新的期盼。 第二天下午在歌友会大厅,我从排队的人群中发现了陈小锦。唐殿,28岁,外 企部门经理,上海人。她将写有我简历的卡片拿起细细通读,又放回我手中,然后 抬头,扬起眉毛问我,你也来签会员卡?是的,今年的快到期了。陈小锦穿着露着 两条玉藕一样胳膊的黑毛衣,下面是一条同样黑色的阔腿裤,腕上一只翡翠玉镯, 拿一只白色的手包,整个人显得惆怅忧郁,妩媚十足。她比我小四岁,是音乐学院 的研究生。你真的很像王菲,我喜欢。我在心里重复了无数次同一句话,眼睛对她 紧盯不放。她笑着,指着我说,你的目光真放肆。 除了目光放肆,我还能做什么?从小我便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不善言谈,却 又偏偏有着细腻敏感的神经,而且聪明,只喜欢独自趟在草地上以160 度的姿势仰 望天空,把心事说给云听。我清楚记得初恋被拒绝的苦涩,20岁,第一次鼓足勇气 对某个女孩说爱你,又被冷冰冰地无端拒绝,从此那根掌管勇气和自信的感情线渐 渐褪色,老化,直到断裂。 所以,我无法开口说任何暧昧的话,心里,已经不能承受任何淡漠或伤害。而 陈小锦并不是那种冷冰冰的女孩,她转身从包里拿出MP3 ,把耳机塞给我,听听, 我最喜欢的歌。我接过,是不是…从里面传来王菲的歌,她歪着头问,好听吗?我 点头,说她的歌一向都很好听。她忽然笑,这是我唱的,不是她。我楞了一下,也 笑了起来。 当天晚上,陈小锦拉我去三里屯酒吧街玩。两人都喝了很多酒,我说,不行了, 我不能再喝了。她妩媚抛了个眼神,唐殿,你喜欢我,是不是?我一下被她说中, 楞在那里不知所措,她笑着打了我一拳,你耍谁啊?我在台上看到你接电话了,因 为我也一直在注意你。我心里的花瞬间开了,脸红着说,一定要戳穿我啊,真丢人。 她大笑起来,我要你陪我,我要去上海看王菲演唱会。我说,好的好的,你什么时 候来都可以。她靠着我,宝贝,我们喝酒,一派心无城府快乐的样子。沉浸突如其 来的爱情里,我有点遗憾,如果早点遇到她多好,这样想着,主动拿起酒杯喝了起 来。 陈小锦跑下台,搂住我的肩膀,然后扳开我的手,看那发红发热的掌心。 陈小锦给我打电话时,我正在看王菲的MTV.手里握着两张VIP 票,说,你来吧, 我们一起看王菲演唱会。 下午六点,虹桥机场的侯机大厅,我坐在靠窗一隅喝咖啡。外面有雨,天色阴 郁,王菲的演唱会是在七点半开始,广播里忽然传来由于天气不好航班晚点的消息, 没说具体时间。心里咯噔一下,竟是这样不巧。 一个半小时以后,那架飞机在天空中起落盘旋,就是无法着陆。透过玻璃望去, 像只洁白的鹤。我想,陈小锦在上面,也是等得焦急吧。手表上的指针是7 点25分, 演唱会就要开始了。 我从机场的安全门跑出去,隔着冰冷的铁丝网看那条长长的跑道,一直站着, 等到飞机滑翔,降落。陈小锦用纸巾给我擦头发,问我,你怎么傻站在那里啊?然 后捂着嘴笑,眼神里是分明的怜爱。我没回答,从倒车镜里看她的脸。沿着外滩一 路杀向体育馆,两岸灯火璀璨,东方明珠的倒影刻在黄浦江里,巍然不动。上海真 是迷死人,陈小锦掏出烟,三五,她抽一口,我抽两口,她的手细长白皙,放在我 肩头。 凌晨12点,对面是举行王菲演唱会的体育场,早已空无一人。两人躲在车里, 谁也不出去。你为什么不自己来看?王菲的演唱会呀。路灯昏黄的灯光穿过车窗打 到她脸上,沉淀成一个个小亮圈,流光飞舞,面容却渐渐模糊。 对陈小锦的所有问题,我都选择保持沉默。你就是部无声的文艺片,她的嘴唇 从后面触到我的耳朵,手指在我胸前漫无目的地游走,我从挡风玻璃里看到两张如 野花盛开的脸。她的食指划过我的手臂,留下一条暗红的痕迹,然后用牙齿紧紧咬 上去。疼吗?她问我。我摇头。 车厢里,放纵的潮水激荡着灵魂的每寸皮肤,真实的陈小锦像株寄生植物,缠 在我身上蔓延起伏。她叫我的名字,唐殿,唐殿。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我的皮肤,刺 激着我的本能,把她抛向快乐的高峰。 她躺在我怀里,吮吸着我的手指,忽然抬头问,想不想听王菲演唱会? 我坐在台下,面对陈小锦,面对夜空,她寂寥的歌声一字一句的堕入我的眸子。 那些歌,全部是王菲的作品,在空荡荡的体育场里盘旋着。我一直在鼓掌,等她唱 到喉咙沙哑。陈小染跑下台,搂住我的肩膀,然后扳开我的手,看那发红发热的掌 心。 她看见我的眼神迷离,捏捏我的胳膊,满足的笑,是不是很像王菲?我? 我轻轻扶住她的腰,说,你不是王菲,你是我的陈小锦。 陈小锦在我家住了一个星期,除了吃饭睡觉我们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缠绵在一起。 陈小锦回学校前,我对她说,王菲在西安还要开演唱会,我们可以弥补上一次的遗 憾。她跑到外屋,拿了一份娱乐报纸,恩,6 月18日,好啊,我逃课也要来。 和陈小锦在一起的日子,我觉得连阳光都明媚了许多。她的笑,她的美,她的 歌声无一不在感染我。但在时间流逝的同时,我发现,她言语间,一丝一点的惆怅 露了出来,是因为我不够好吗?我不敢想象,她一再掩饰,说没什么不开心的。我 没多问,努力让自己镇静,每天一个电话雷打不动,经常寄一些小礼物给她,我要 把关心与爱护做到实处。 陈小锦拉着我的衣角,瑟瑟地说,我们坐一起,不分开。 通过网络,我订购了两张西安王菲演唱会的票,可去拿到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 疏忽了,两张票的座位并不相连,A 区15排6 座和D 区13排8 座。到时候找人换一 下就好了,我这样想着,于是放心地将票装进衬衣口袋。 6 月18日的西安炎热而干燥。刚下飞机,我就给陈小锦打电话。那一端传来她 懒洋洋的声音,谁啊,我在睡觉呢。我赶忙问她原因,她唉声叹气地说,头疼头疼, 我不去了。你再约别人一起看吧。 小锦,玩笑开得也太低劣了吧,你习惯在飞机场旁边午睡啊?听到那边远远传 来相同的空气引擎轰鸣声,我回顾左右,她咯咯笑着从候机厅的大柱子一侧钻了出 来。你怎么知道?她鼓着腮帮假装生气,竟敢说穿本姑娘的把戏,本来想给你个惊 喜的。 我们在钟楼饭店开了房间。这个城市到处流露着一种古老的怀念,我向来喜欢 这种气息。陈小锦说西安真有意思,连马路都分东西南北。她拉着我一顿乱拍,仿 佛要把整个西安装进数码照相机。她要吃冰淇淋,却又让我买一只,说好两人一起 吃。世纪金花广场上,她问我,唐殿,你爱我吗?我笑了笑,她眸子里的怀疑一闪 即过,又搂住我的背,眼睛坏坏的眯起来,我觉得好笑,两个人满嘴是冰淇淋,怎 么能够接吻呢? 从那一刻起,陈小锦似乎变得忧郁起来,心事重重,嘴上不说,却全写在眉眼 之间。 晚上去看演唱会,露天体育场里面早已是人山人海,我们费劲周折找到一个座 位,可来的人几乎全是情侣和朋友关系,没人愿意和我们换座位。远远的,看到另 一个座位在对面孤零零的,我们两人必须分开。陈小锦拉着我的衣角,瑟瑟地说, 我们坐一起,不分开。我吻了下她的头发,好。 灯一下子全黑了,是高潮到来的前奏吧。我感到手臂冰冷,有液体在上面滑动, 我抬头,借着星光,看到陈小锦忽然泪水涟涟,你怎么会买两张不在一起的票呢,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她喃喃自语,憔悴得像一个失恋的小女 孩。唐殿,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从不说爱我?哪怕是我问你,你也不曾回答。你 知道吗,爱一个人,是要说出来的。 我终于明白了她的心事,急忙大声说,怎么会?我当然爱你。小锦,你别乱想。 我只是曾经受过伤害,心里有了障碍而已。她似乎没有听到,起身离开,向出口的 方向走去。我连忙站起来,追上去,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刹那清醒起 来。 爱一个人,是要说出来的。 我猛得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赤裸地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阳光从窗外穿进 来,软软的双人床,清凉的薄荷香水,还有身边熟睡的陈小锦。原来,一切是梦。 头很疼,依稀记得昨天晚上自己喝多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把我带回家,也许 我瘦,可以扶着走。我去洗手间冲凉水澡,再进房间,陈小锦正躺在床上仰望天花 板,眼睛眨也不眨。 她看到我进来,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昨天晚上,你吝啬到不说爱我,我以为 你走了,以为你不喜欢我了,以为你不会再要我了。 我没说话,把她放到臂弯里,深深吸了口气,说,小锦,我爱你。我知道,爱 一个人,是要说出来的。我们一起去看王菲演唱会吧,记得提醒我,买票的时候注 意看清号码。 小记:喜欢过一个女孩,很小的时候,大概上初中。那时,只是像喜欢天空中 掠过的白鸽子一样的喜欢她,单纯如水,只是喜欢看她的样子,听她讲话。要是有 人问我,你喜欢她,会怎么办?我肯定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后来,大家毕业了,各奔东西。喜欢过她,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结果成了一 个萦绕在心头的遗憾。 今年冬天,同学聚会,一眼看到了她,还有她怀里的孩子,刚几个月大。 我记得那天吃饭我喝多了,然后吐了。 以前没有说,因为没机会。 现在有机会,但是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