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曾有的钟爱 第三十八节 曾有的钟爱(二) 今天钟爱感觉好一点了,头不晕了,身体也不像以前那样热了。 我是不是可以出院了?钟爱想。 这种感觉是昨天晚上一大群医生来看她的时候钟爱产生的。 我的病好了,因为他们把呼吸器和输液用的工具都拿走了,我应该下地走走。 钟爱穿着雪白的病号服,光着脚走在冰凉的地板上。她把头探出窗外,看到明 晃晃的阳光和翠绿的开着白花的夹竹桃,走来走去的人们头也不抬。 我的确好了,没有任何不舒适的感觉了。应该去找医生,我要出院。钟爱想, 我要回家和曾有结婚。 谁又能阻止思念在呼吸呢? 钟爱去找医生。她推开诊室的门,里面坐着一个中年大夫,正在埋头写着什么。 医生,我可以出院了吗?钟爱小心翼翼地问道。 回答她的是沙沙的笔摩擦纸的声音。 医生,我可以出院吗?钟爱又小声问了一遍。 大夫抬起头,神情冷淡地看了一眼钟爱,仿佛要把她看穿。他扶了扶眼镜,又 低头去写别人看不懂的药方。 真奇怪,钟爱想,难道他是聋子。 走廊上,钟爱看见一家人在向大门口走。年轻的夫妻,年迈的婆婆,还有一个 小孩子。 钟爱记得这个老婆婆,因脑溢血和她那天一起住进来,老人坐在轮椅上,孝顺 的儿子缓缓地推着车子,漂亮的儿媳抱着眼睛清澈的小孩子,构成一幅其乐融融的 画面。 多好的一家人,我和曾有结婚后,也可以过这样的日子了。钟爱看着,无不羡 慕地暗自想到。 当她走过他们身旁的时候,小孩子看到了钟爱,向她招着白嫩的小手。 多可爱啊,这乖巧伶俐的小家伙,我的孩子要是也这样就好了,她向孩子笑了 笑。 看到外面阳光明媚,钟爱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超过了那一家享受幸福时光的人。 无意间回眸,钟爱看到那小孩子还在向她招手,她又笑了笑。 我要去找曾有,现在就去,钟爱想。 四周白茫茫的。 她感觉心里突然空荡荡的。 钟爱沿着铁路走着,蜿蜒的铁路,曲折的通向她的故乡。 她还穿这雪白的病号服,似乎走了很长时间,却一尘不染,仿佛天天被水洗过 一样。 钟爱想,已经快西安了吧。 前面一块班驳的站牌上写着三个血红的大字:风陵渡。 这里发生过小龙女和杨过的爱情故事,在金庸的笔下。 风陵渡凝月冥冥,陕西境内。 省会西安,大唐的遗风至今仍存。 西安是钟爱和曾有相识,相约,相爱的城市。 那年他们在一起去爬华山。在金锁关上,俩人用一把铜钥匙锁上了他们的爱情。 然后将钥匙丢下了万丈深渊。 如果我们不能一起上天堂,也要一起下地狱。哪怕是无渊的地狱。 曾有紧紧搂着钟爱。 这是他心发出的声音。 钟爱听到了,很真切,很真实。 一切爱者,皆如是。 到了他们的家,已经是晚上8 点钟,灯火初上夜未央。 这个时间他去哪了呢?不会在公司加班吧。钟爱觉得有点不安,她急切想见到 爱人。 楼梯下传来了深沉的脚步声,是他。钟爱站在楼道里面觉得心里一阵感动,终 于又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与自己在医院的日子相比,恍若隔世。 曾有面色阴沉,带着一身的酒气,拖着沉重疲惫的步伐,扶着楼梯摇摇晃晃地 走上来。他的眼睛上似乎蒙着一层灰蒙蒙的膜。以前的那个单纯快乐的男人怎么会 变成这个样子?这还是曾有吗? 钟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曾有拿着钥匙在黑暗中摸索着开门。有种甜美的气息从他身边散出,仿佛在不 尽夜色中,一株茂盛的植物在开放,绽出美丽的花朵,射出芬芳的汁液。 这是什么气味?曾有在幻觉一样的空间中查找的香味来源。回头一瞥间,看到 了一袭白衣的钟爱,站在离他几米的地方,正微微笑着。黑发随着不明的温热的晚 风轻舞飞扬,苍白柔媚的面容写满期待,定定地望着他。 曾有像一株被伐倒的可怜兮兮的枯萎植物似的,瘫倒在地。 他昏了过去。 曾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他面容僵硬,眸子里射出暗淡的光,了无生气,宛如一尊锈迹班驳的青铜人像。 三天三夜,曾有没有说一句话。 好心的邻居发现了他,把他送到医院。等父母赶来的时候,曾有已经醒了,但 似乎丧失了知觉。或者说是某种无形的东西控制了他的思想,让他无法表达心中的 情感。 第四天早上。 曾有突然开口向给自己擦汗的妈妈说了第一句话。 妈,你怎么来了。 年迈的母亲赶快喊来了医生和丈夫。他们围在曾有的身边,父母关切的目光缓 缓淌进曾有的眼睛中,他的眸子中有了生命的神采。 你当时晕到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医生问道。 我只是看到了钟爱,我的未婚妻。 但她已经因病去世两个星期了,曾有平静地说。 所谓的灵魂,就是那些为了爱情而不觉得自己已经去世的痴心人。 几年以后,西藏的拉萨,雄伟辉煌的布达拉宫,明净蔚蓝的天空,温暖柔和的 阳光。 一个异乡男人风尘仆仆的来到这里,身边带着个精致的檀香木盒子。 我们到家了,男人有着如水般干净的目光,脸上的沧桑掩不住心中的喜悦。 在一年中的时间里面,这个男人天天在布达拉宫里面做祷告,比最勤奋的喇嘛 还努力,不停修习佛教,参悟经典。 休息的时候,他转到山后面的墓群中,孤独着守着一座新坟。他卧在坟头,轻 轻地对坟中的人儿小声诉说着什么。 一年后,男人消失了,再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 寺庙里面的喇嘛在给死去的同伴上香的时候,经常看到有两只猫在那座不知道 主人的坟上玩耍,它们扑蝴蝶,捉影子,行影相伴。 两只可爱的猫,一大一小,一黑一白。 如果你现在去西藏的话,去布达拉宫的话,也许能见到这两只猫。 你细心的话,可以看到。 那只大黑猫每天都要叼着一只白色的瓷碟去山的最深处。 那里有千年不化的寒冰和甘甜冷冽的泉水。 黑猫把它们混合在一起,成了冰水,喂给白色的小猫喝。 佛说:由爱而生惧,由爱而生怖,若离于爱者,无爱亦无怖。 我坚信。 你呢!? 小记:2003年夏天,一场疾病蔓延了整个中国。 非典型疾病,除了给人们带来非典型的死亡,还带来了一张非典型的爱情试卷。 考验,或者是等待,在无数痴男怨女中默默扩散。他和她,是分崩离析还是天 荒地老?太多的人情俗事,百转千回,无法计较,不能恢复。人类有生存的权利啊, 我们存活的优质维他命叫爱情。 嗯,那怕是非典型的爱情。 只想把这篇小说献给那些在非典中得到非典型爱情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