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走进豪华的转门,门口两个模特身材的漂亮女迎宾笑着向我点头,几乎异口 同声地说“先生您好!”我忙不迭地向他们点头致意。每当有这个机会,我都不 会吝啬自己的热情。两个姑娘脸上的笑容是纯洁的,然而她们的纯洁还能维持多 久呢?像她们这样的女优,在一个纸醉金迷的时间和空间里,很快就会变味的。 趁她们的纯洁还没有镶上金边儿,我怎么能吝啬自己的热情呢? “先生,您开房还是就餐? “啤酒厂订的包房!” “哦,那先生您这边请,三楼畅春园”。 一个女迎宾笑着抬手指向电梯的方向,我走了过去。不用她们引导,我对这 个四星级酒店很熟悉,若不是门口那张张见过一次的女迎宾的脸更换太快,我会 成为他们眼中的熟客。 “这桌饭恐怕要花费啤酒厂上万元吧,看来啤酒厂大出血了!”乘电梯的时 候,我这样想着,心底不禁一阵狂喜。这家啤酒厂可是省内支柱性企业,其产品 也是全国知名品牌。对有一官半职者和有钱的企业,我向来都不会拒绝,“取之 于民用之于民”嘛! 饭局已经接近了尾声,因为很多盘子已经见了底。包房里围着饭桌坐了六七 个人,徐冬、市日报的蒋峰、两个电视台的(一个文字记者,一个摄像记者,都 见过,但记不得名字了),还有两男一女不认识,那个满面红光肥头大耳的显然 是领导。那个年轻女子倒让我上心地看了一眼,无疑是个很漂亮,但又很精明很 事故的白领,这样的女子我不太喜欢,没有一定的实力,她们往往很不容易哄骗, 也很不容易被泡上床。相反,她们若喜欢上你,那将是不顾一切的死缠烂打,她 们要想玩弄你,那你肯定脱三层皮还不止,想想真是恐怖。 让我惊奇的是,日报的蒋峰头上竟缠着纱布,真是携伤上阵呐!而往常他那 从不离脸的近视眼镜也不见了。熟人和生人都向我点头,包括伤员蒋峰,他点着 头还在迷着眼看我,显然还在仔细辨认。徐冬忙给我们介绍,交换名片,那个肥 头大耳的果然是个领导——啤酒厂宣传部的张主任,他左边那个男的是司机,右 边的女子是他的秘书,叫何娜。张主任叫来服务员让我叫菜,我说有点事吃过了 来的,我就先举起了杯,说来晚了先自罚一杯,仰脖喝了下去。紧接着张主任又 向我举起了杯,我忙说就这最后一杯,下午还要上班呢,一旁的徐冬也忙替我说 情,张主任没再坚持,于是其他人也都举起杯,我们共同干了一个。 因为我的到来,饭局又延长了半个小时左右,只是闲聊,我才知道上午发生 了什么: 原来外省的一家全国知名啤酒生产企业,在我们省内一个小城市收购了一家 小厂,现已开始生产该品牌的系列产品,而且产品已出现在了我们这个省城的餐 桌上。同行是对手,是冤家,他来抢地盘那还了得?于是本市啤酒厂立即展开了 明暗攻势。费劲周折,本市啤酒厂的“特工人员”终于发现该瓶啤的容量不足。 这才联系本市质监人员和找了记者,以对该瓶啤的储藏点进行查处和曝光,当然, 本市啤酒厂的人是“暗箱操作”,不能露面的。 谁知事情出了岔头,记者和质监人员没有同步到位,而是记者先到了。储藏 库的门开着,门口停辆卡车,很多人正在装卸,几个记者二话没说,进了储藏库 又是翻看又是拍照。一个领头模样的人质问他们干什么,他们说有人举报啤酒容 量不足,该头目当时就大骂他们是啤酒厂的狗腿子,让他们住手,可他们仍我行 我素。头目忽然喊人过来,几个记者一见不妙忙跑出储藏库,徐冬和电视台的两 个记者跑得快,日报的蒋峰跑得慢些,被众人围住,眼镜被打飞了,他当时朦胧 中只抓住了一个袭击者的胳膊,可无异于“盲人摸象”,被一顿胖揍。跑远了的 徐冬忙拨打“ 110”报警。警察几乎是与质监人员同时到的。 在派出所,经过警察的调解,蒋峰与头目两人经过协商,头目当场拿了 1000 块钱,打人致伤的事就算了了…… 我心里感慨“不正当竞争”都到了这种卑鄙的地步,当然在酒桌上我没露声 色,还安慰了蒋峰几句。 张主任结了帐,快出包房门的时候,女秘书何娜一人塞给了我们一个信封, 塞给我的时候,无意中我们两只手碰到了一起,她笑了笑,我没去领会,我捏了 捏信封,好像不太厚。出了万盛大酒店的门,张主任忽然对我和徐冬,还有两个 电视台的记者抱歉地说不能送了,他要带着蒋峰去配一副近视眼睛,我们说“不 用不用”,张主任、蒋峰、女秘书何娜还有司机就上了一辆黑色中华轿车,蒋峰 上车前还没忘嘱咐徐冬一句:“徐冬,你那张照片千万别上!” 电视台两个记者打了辆出租车走了。 “你去哪?徐冬看着我。 是啊,去哪呢?这个点儿去单位还早。 “去我们单位坐会儿吧!”徐冬说完叫住了一辆出租车。 在出租车上,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千块钱,我不禁骂了一句: "妈的,抠 X ! "徐冬转过头来看我:“你知足吧,我们一番生死惊魂也才一千!” 徐冬转国头去,忽然又嘟囔:蒋峰这小子赚了,多赚了一千,还赚副新眼镜 “。 我笑了,我知道他指的是蒋峰在派出所里额外收到的那一千赔偿金。“得了, 你也知足吧,人家那赚得可是苦肉钱!”我说完,又挖苦他:“徐冬你也太不义 气了,同去采访的同行被打,你比兔子跑得还快,人家电视台那俩哥们跑得快情 有可原,肩上扛的机器几十万呢!” “我的相机也值个五六万呢,再说我还要抓拍他们打人的镜头,也留个证据 吗?徐冬又转过头来,一副跟我急的样子。见我还是笑,徐冬又说:”你别在这 儿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要在场你试试?“ 说完看着我,徐冬又一本正经地说:“骆驼我跟你说,以后你要碰到这事, 你一定要冷静,可不能义气用事,不赶紧跑报警,逞匹夫之勇,那不白挨打吗?” 我忍不住又笑了。徐冬狠狠地瞪我一眼,又转过了头去。 到了日报大厦门口,徐冬掏钱的手忽然停住了。 “骆驼,你付车费! “好,我付,我付”。我笑着掏出 20 元钱来递给司机,我知道徐冬心里还 不平衡。 下了车,我仰头看了看 20 多层的日报大厦,心里忽然沉重起来,在省城这 座排得上号的高层建筑内,曾发生了两起震惊省城的腐败案。一起是几年前盖这 座日报大厦的时候,已经快收尾了,当时的日报集团总裁李某却进了班房,据说 当时盖楼共斥资 1.4亿元,被查出其中存在了很大的猫腻;再就是去年,日报集 团总裁陈某因为曾收受下属一广告部主任 20 万元的贿赂,东窗事发,被判了刑。 陈某与前任相比,当然是小巫见大巫,委屈多了。 日报集团所属的所有报纸和杂志都在这座大楼内,日报占据了三、四、五层, 而徐冬所在的晚报就在六、七、八层。晚报的摄影部在六楼。在六楼的电梯口, 我遇见了晚报娱乐部的王冬霞,寒暄了几句,王冬霞就着急忙慌地上了电梯。王 冬霞原是一家快报娱乐部的,后来才来日报集团所属的晚报。王冬霞是圈里有名 的风骚泼辣女人,有关她的一个趣闻,已经成了圈里尽人皆知的经典笑话。 据说这王冬霞原是个在商场里卖鞋的女子,不知怎么进了快报,后来在快报 和一个有妇之夫的男记者亲密接触上了,稍不顺意就同男记者又哭又闹的。一次 闹脾气,在自家强迫男记者和她做爱之后,竟让男记者付钱,男记者不从,她一 气这下便将男记者的衣裤从五楼扔了下去。这个故事不完整,因为后来光着身子 的男记者是怎么走的,没听圈里的谁交代过。但这也正给我们留足了想象的空间 :或者王冬霞心软了,下楼又把衣服裤子拾了上来,或者衣服裤子已经被捡破烂 的老头拾走了,男记者就只有穿着女人的衣裤走人——第二种结果是很能让人喷 饭的那种。后来听说男记者也到了晚报,不过到现在我还没遇见过他。 进了摄影部,免不了和几个熟人寒暄,徐东给我找了个空位电脑,告诉我愿 怎么用就怎么用吧,有色网站只要你能上去你就上。然后他坐在一个电脑前装模 作样地写稿子。我一直认为徐冬写起稿子来就是装模作样的,一个摄影记者,忽 然也能操刀写字了,让我这个专业码字的很不舒服。 我浏览着新浪网上的新闻,很用心。自从从事了神圣的新闻事业,我就喜欢 上了看看网上或听听电视里的新闻。记得“ 9.11 ”那个早晨,我一连接了圈里 人十几个电话,最先打电话把我从睡梦中吵醒的就是徐冬,我打开电视,看着那 两座摩天大楼在撞击中横腰折断,我激动地不得了:“狗日的美帝国,你们也有 今天啊!”但后来面对国内外媒体一致的宣传方向,我认识到了自己的狭隘。 一个国家的数千人民遭恐怖分子袭击身亡,这是多么令人心痛的事啊,我们 应该同情他们,而痛斥恐怖分子。我是个公民,不只是中国的公民,也是整个地 球的公民,我应该有公民意识。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正写稿子的徐冬接手机,又挂断手机他就对我说有个突 发事件——新华制药厂车间着火了,他要去采访。我说那你就捎我到西风广场吧, 到那打车去单位能省不少银子。我们起身出了摄影部。 “处理结果该下来了吧?不会,按目前政府部门的工作效率,一件事最少不 要拖上个把月的?不过也难说……”坐在晚报的采访车上,我心里又忐忑不安起 来。自从“引号事件”发生以来,我每次踏上上班的路都有很强烈的“硬着头皮 上火线”的感觉。作为一个“小编”,我无法换位思考地去琢磨宣传部部长最终 会给这个事件怎样定性,也许够得上政治错误,或许还是严重的政治错误呢。经 过“十年文革”,中国人对“上纲上线”毕竟已有了丰富的宝贵经验。其实我已 经做好了思想准备,无非就是三个结果: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了了之;调离原 有工作岗位,去做记者或干脆去校对;开除了事,省内媒体永不在录用。“去他 妈的,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爱咋咋地!” 采访车到西风广场时停下来,我打开车门刚想下,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扭头 对徐冬说:“你稿子写完了直接发到我的邮箱里!”徐冬很不耐烦地:“知道了, 你怎么跟老太太似的,快下去吧!”我骂了声“狗日的”下了车。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