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舌尖向上
高三时已经没课可上。老师们忙着猜题,我们忙着校里校外地糟蹋大量比卫生
纸还贵的称作高考模拟试卷的废纸。虽然身边多数同学都已经把自己折腾得肌肉抽
搐神经衰弱,我却抱着爱谁谁的态度从容面对让我已经毫无兴趣的狗屁学习生活。
本来我看书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但看完那套王朔文集后,我的情绪变得更
加糟糕,更多原本属于正常生活的时间也被我划归到了无聊时间的范畴。我因为无
聊而愤怒,因 为愤怒而绝望,因为绝望而无所适从,因为无所适从而玩世不恭,
因为玩世不恭而在悄然孳生了某种不曾有过的恶毒。我不再避讳张昕。我开始乐于
去揭示一切被自己小心避讳的伤疤。这种属于暴露狂的卑劣行径倘若能够玩得伤感
一些,浪漫一些,或许我也会写出一篇象《少年维特的烦恼》那样的玩艺,让读者
为之扼腕,让观众为之哭泣,让那些早早为了维特和绿蒂自杀的后悔自己下手草率,
错过了更精彩的刺激。但是我异常恶毒,我的恶毒就在于我做这些事的时候所采取
的态度是自我沉浸的,甚至在看到自己亲手把伤口撩拨得鲜血淋漓的一刹那,竟会
感到心花怒放。
张昕,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张昕:舌尖向上,
分两步,从上颚往下轻轻落在牙齿上。张。昕。
上面这段让人瞠目结舌的疯话记在我当时的日记本上,大模大样地改写自纳博
科夫的《洛丽塔》的第一小节,堪称荒谬且肉麻至极。但18岁的自己读着这些句子
的时候,确实能够一个字一个字地走过悲伤的顶点坠入失重的快感。
我白天坐在教室里神情恍惚地幻想张昕的容颜,在草稿纸上描画她的侧影,为
她设计签名;夜晚在床上辗转悲鸣,回忆关于她的所有往事细节,她的连衣裙,她
可爱的小手,甚至默念着她的名字用左手自慰,在一泄而出的时候泪流满面。
我冷笑,彷徨,像一只绝望的苍蝇,在玻璃窗上撞得自己体液横流。
我在自己的舞台上演着自己的独角戏。台下没有观众,也没有严浩。
如果当时父母发现了我这些疯狂举动的话,我相信他们一定会认为我疯了,会
带我去看心理门诊甚至送进精神病院。所幸的是,在他们有所察觉和自己真的疯掉
之前,我就已经把自己折磨得精疲力尽遍体鳞伤。我在高考前夕大病了一场,持续
高烧40多度,在床上半昏迷地躺了若干天,终于被诊断出了神经性皮炎,不得不受
激光治疗仪的持续摧残。
几个星期后,我的身体痊愈了。有趣的是,我的神经居然也离奇地恢复了正常。
医生告诉父母,我的病很有可能是高考的压力导致神经过于紧张以及用脑过度
造成的,每年高考前夕都有不少我这样的病例。父母对此深信不疑,在我出院后一
直对我小心翼翼,呵护周到。
医生还说不会有后遗症。我不知道是否可信,但我愿意相信。
我不想告诉任何人关于这场病的真相。我只想尽快考上大学,住进宿舍,在陌
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里忘掉关于张昕的一切,关于那个夏天的一切。我梦想着大学
生活的自由自在,即使不能让我痊愈,至少苦痛时可以有更大一些就地翻滚的空间,
否则我终究会窒息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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