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大学开学
大学的开学活动搞得十分煞有介事。校门内的林荫道上摆满各系迎接新生的桌
子,还有一些学生社团招收会员的宣传位,很多学生拖着大包小包行李来来回回地
转来转去,一脸热切地陶醉其中。我却毫无感觉,径自找到中文系的桌子,默默地
排了几分钟队,交了学费和照片之类的东西,领了校徽和一堆宣传材料,被告知入
住三号楼402 室。
刚一转身,一个人伸手过来:“你也住三号楼402 ?我带你去吧。”
说话的人个子中等,白胖,笑容满面,看起来十分真诚友好。问题在于,自从
当年和那个猪头三打过架之后,我就一直对体态丰盈者有心理障碍,所以一时无法
给予同等的表情回馈。他倒也不介意,提起我的箱子就走,我自己则扛着被褥和凉
席跟上。经过那些社团桌位前,我挨个扫视了一下,没什么我感兴趣的,桌子后面
那些表情夸张的脸孔也让我不太吃得消。
“你是上海人吧?”前面的胖子用上海话问。
“嗯。”
“太好了。还以为我们宿舍没有人可以说上海话了呢。”
进到宿舍放下行李,我发现只有两张下铺还空着,其他的床位都已经铺好席子
或者堆满杂物,人却一个都不在。
“大概都吃饭去了吧。我们宿舍总共六个人,现在只有一个还没到。”胖子低
头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去吃饭了,你和我一起去吗?食堂的伙食还不
错,以我的人格向你担保。”
最后一句话听起来有些骇人,感觉食堂象黑店。
“谢谢,我就不去了,挺累的,想赶快收拾好床铺休息一下。”我尽量堆出客
气的笑。
“好,那就随便你吧。”胖子笑着说,接着告诉我他叫“宋国涛”。我也做了
自我介绍,和他握手寒暄了几句。
宋国涛拿着饭盒出门后,我选定靠窗左手的一个下铺,铺好床,收拾行李,找
到一个插着钥匙的空柜子,把衣服等杂物塞进去,大堆的书则干脆全部沿着床内侧
靠墙摞起来,书脊朝外,这样没事的时候躺在床上随手抽一本就能看了。然后我下
意识地凑到窗前,想估算一下每天阳光大约会有多长时间直射到我的床上,却看到
窗外的一排香樟树的树杈上挂满了各式垃圾。楼下的草坪倒是打扫过的样子,但面
朝上摆了块大牌子,上用毛笔大书:禁止从窗口向外乱丢东西及小便,违者严肃处
理。这个告示让我感到颇为惊讶,向窗外尿尿?可见这栋楼里都住了些什么货色。
收拾完东西,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忽然回想起了刚搬到印染厂大院的时候自己
在院子里拖着老爸的躺椅研究摆放角度的情景,不禁想笑。那个阳光灿烂的夏日午
后,所有的细节都历历在目,仿佛就是昨天一样,怎么一眨眼我就在这里了呢?
天气闷热,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起身下床,决定出去转转。
四处一番闲逛之后,发现校园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景色也不错。道路整洁宽
敞,画着干净利落的分道线,两旁有精心修剪的苗圃和齐刷刷的法国梧桐,大片堆
叠的梧桐叶影间有斑驳的阳光碎片星星点点地洒落在人行道上,风一吹错乱闪烁。
草坪深处的花木掩映间隐约可见小桥流水,亭台楼榭。养眼的美女也遇到不少。
经过一个挂着黄色大牌子“5th Ave Caf é”的露天咖啡座时,我买了一纸杯
冰咖啡和一个蛋奶夹心面包,在一个僻静的池塘边坐下。结束掉简单的午餐,独自
坐在原处继续发呆。汗水湿透的衣服渐渐被时而掠过水面带起一圈圈涟漪的微风凉
干,身后嘈杂的市声也随风杳失。绿莹莹的水面上有一些水蜘蛛在姿态优美地滑行,
留下串串波纹。杜鹃花倒映在水中的颜色黯淡浓稠,象被浸泡得要溶化开来一样。
时间的流逝渐渐变得缓慢。突然之间,我猝不及防地被一股不易察觉的伤感袭
中。
我不知道伤感来自何处。它仿佛早已是藏在树影婆娑和湖光闪烁里的隐蔽机关,
被无人知晓的恰当时机触动,就像一蓬细细密密溅开的露水,冰冰凉凉地洒满全身。
然后,所有刻意不去想的事情都粼粼地显影。我想到了严浩,我想象着他孤零零地
站在被告席上与一群高大成年人对峙的情景,我试图想象出当法庭庄严宣判时他脸
上的神情,我分明地感觉到他只是冷冷地微笑着,低头瞄一眼自己的手铐,若无其
事地撇起嘴角——此时,他这个堪称招牌的表情竟让我悲伤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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