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四凤楼的来历 英商天津宝丰洋行买办李霁云的公馆,就坐落在英租界一条景致幽雅而又僻静 的小马路旁。白天,这条小马路游荡着穿着制服拎着警棍的巡捕,到了晚上,巡捕 则一律换成了便装。老百姓对此已习以为常,甚至津津乐道。 李公馆是一个很大的庭院。草坪的四角,矗立着四座建筑格局完全相同的英式 三层洋楼。几个杂役从院落东边的平房里拖着扫帚慵懒地踱出来,仰头看了看阴沉 的天空,便缩了脖子,无精打采地清扫着地上翻滚的黄叶。宝丰洋行的人都知道, 李霁云是有四房太太的。李公馆里的那四幢洋楼,也被人们戏称为“四凤楼”。李 霁云是一个老谋深算的家伙,他从不在人前讲真话,即便李霁云瞎话鬼话连篇,似 乎也没有谁提出过异议,因为李霁云毕竟很有文化品位,而且在个人生活中无论什 么事情都做得十分考究,比如他对这公馆内四幢楼的称谓就很独特也很有诗意。 李公馆内,春夏秋冬,四季常在!西北楼住着的是大太太,为夏楼;西南楼归 二太太及公子少奶奶用,为秋楼;东南楼是三太太和小姐的寓所,为冬楼;东北楼 呢,是刚刚娶进才一年多的四太太的暖巢儿,为春楼。自打四太太入住了春楼,李 霁云就重新立了规矩,上下左右不论主仆,谁都不许在“太太”两个字的前面再加 一二三四了,那样既显得庸俗又体现不出几位太太之间的平等,这与民国的主张是 相逆的。在某一天的早上,李霁云突然下令对四位太太全部改称夫人。大太太原本 就姓夏,又住在夏楼,当然就成了夏夫人,二太太韩夫人,三太太侯夫人,四太太 何夫人,叫起来倒也顺嘴儿。 本来,那座东北楼,也就是春楼,一直是李霁云独自住着的,其他的几座楼他 只是偶尔去看一看逛一逛巡视一下。何夫人嫁过来的时间并不长,总不好马上就给 她再建一座新楼宇,于是何夫人便常年地伴在李霁云的左右了。好在何夫人既年轻 又漂亮,并且有文化,虽在北京女师只念了一年多,却也知书达理,并能讲一口流 利的英语,可谓秀外慧中,煞是讨李霁云的欢心。按着李霁云的想法,反正自己年 纪也大了,心中常常会涌出一种英雄迟暮、老之将至的孤独,身边有这么一个充满 青春活力的女人,怎么也会让他暂时摆脱一些伤感。至于今后怎么安排何夫人,李 霁云还在观察。 连喜喜对李公馆的一切自然是一无所知。他这两年一直在宝丰码头做工。虽然 码头归洋行所属,但码头工人与洋行买办,自是有天壤之别。如果不是因为天气渐 凉,连喜喜临时被洋行庶务股从码头上调来,专门给李公馆运煤,他也许一辈子也 进不了四凤楼。连喜喜已经跟了好几天的卡车。与码头上的活儿相比,跟车虽然也 是装装卸卸,但却轻松多了,而且中午还管吃。 公馆里有4座楼,也就有4个煤房,前几座楼的煤房已是满满的了,今天下午 给东北楼运的这车煤是最后的一车了。卡车在东北楼后面的煤房处停下来。连喜喜 先把煤卸下车,再一锨一锨地铲入煤房。等他干完了,黄昏也降临了。连喜喜感到 有点儿累,便躺在煤堆上歇了歇。不想那汽车夫与几个杂役聊够了,并没有看连喜 喜是否在车上就打着了火。等连喜喜醒过神儿来,卡车早一溜烟儿地跑了。连喜喜 站在煤房的门口儿痴愣了半晌,骂了句你个狗日的,索性又回到煤房,从怀里掏出 一个黄铜小酒壶,几口就把里面的酒干掉了。他有点儿晕晕乎乎,眼皮有些发沉。 他把那条湿漉漉的麻袋铺在煤堆上,身子往后一仰,不一刻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