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午饭之前 何碧桃正坐在小客厅里愣神儿,一抬头见吴妈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以为又撞 上鬼了,吓得腾地站起来。吴妈的脸上马上堆起笑容说:“夫人,午饭已经好了, 您不是吩咐要比往日早开饭吗?现在开不开?” 何碧桃瞪了吴妈一眼,所答非所问地说:“吴妈,从今儿个起,银宝搬到三楼 去住。她的活儿你先替她做着,等来了新丫头再说,这几天你就多辛苦些吧!”然 后又告诉她,这事儿不许对外人讲,对你的男人老邹也不许讲。吴妈诺诺地点头, 却仍站着不动。“若是需要丫头,能不能让我那闺女来试试?”吴妈突然提出一个 问题。“你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打哪儿又冒出个闺女来!”何碧桃一脸的疑惑。 吴妈抻了抻衣襟,吭吭哧哧的,不知该如何回答。吴妈大名吴云秀,丈夫老邹, 也在李公馆做杂役。他们的确只有一个儿子。吴妈提到的那个闺女,其实是她妹妹 吴荣秀的。吴妈和老邹都受妹妹之托,就处处留心。这次银宝升格,有了空缺,她 乐不得做成好事,不仅妹妹一家解了燃眉之急,外甥女也会与自己同舟共济,总比 来个外人强。她嗫嚅着对何碧桃说了实情。 吴妈在李公馆干了也快二十年了。吴妈年轻时,人长得虽说不上漂亮,但白白 净净的,也还算有那么几分姿色,李霁云真真假假地将她哄骗到床上几回。但事情 过去也就过去了。吴妈没有从中得到任何的好处,她也没有为此和李霁云胡闹过, 很识趣地嫁给了杂役老邹。老邹的活儿在公馆里相对来讲要苦一些,吴妈只为男人 的事儿求过李霁云几次,可李霁云总是哼哼哈哈的,吴妈也不敢再提。这次李霁云 去北京之前,曾独自召见了一次吴妈,要她盯紧何碧桃,只要何碧桃有什么异动, 马上报告庄管事。吴妈觉得这或许是她讨老爷欢心的惟一一次机会了。从昨晚开始, 东北楼里发生的许多事都没有逃过吴妈的眼睛。她知道上海来的万先生与何碧桃睡 在了一个房里。可她没想到的是,怎么一夜之间,丫头银宝竟也要搬到三楼去了, 难道这个万先生搂草打兔子,把银宝也一块儿给睡了?吴妈恳求地等待何碧桃的回 答。何碧桃看着吴妈:“原来是这样,你直说不就得了,用得着这样拐弯抹角么?” 吴妈不再提外甥女的事儿了,却对何碧桃说,她刚刚到二楼拾掇完了客房,然 后用一种别样的眼神儿睨着何碧桃。何碧桃沉吟了片刻,明白了吴妈这句话的含义。 这话里话外既有讨好,也有威胁。何碧桃不想跟一个下人计较,便答应吴妈改天把 闺女领过来看一看。 吴妈退下去了,阔列涅夫美容馆和元隆绸布店的师傅及伙计们来了,连倪元记 洋服店都来了人,东北楼立刻喧嚣起来。何碧桃吩咐白俄美容师上楼去给连喜喜理 发修面,又让几家店的师傅先把样品留下,待定了取舍,再通知他们。连喜喜穿着 睡衣下楼进入小客厅时,仿佛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的头发被重新定了型, 梳理得油光锃亮丝毫不乱,胡须也被剃得干干净净。虽然他的脸有些黧黑,有些粗 糙,虽然他的动作仍有些夸张,但确实像换了一个人。连喜喜也十分兴奋,特别是 那个修面的洋人殷勤地围着他转来转去,他的心里真是痛快极了。长这么大,从来 还没有人这么伺候过他,更别提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