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粉墨登场 何碧桃这几天虽然心里如同塞了一团乱草,但头脑还是相当清醒的,不像连喜 喜,还有阿钱和银宝,每日除了饮酒作乐就是呼呼大睡。你听听连喜喜讲的那些酒 话:说何碧桃是大鸭梨,银宝是小水萝卜,阿钱呢,是一锅大炖肉,真是狗嘴里吐 不出象牙来。何碧桃对阿钱也有些看不顺眼了,也许是她这一年多实在太寂寞,突 然遇上这么个看不出眉眼高低的主儿,欲望竟如大堤决口,堵都堵不住。银宝就更 让人烦得要命,这还哪儿都不挨哪呢,就整天哭哭闹闹的,一心想当姨太太。她们 大概全都忘了,北京还有个李霁云呢!老家伙虎视眈眈的,随时都有可能杀回来。 所以一切都必须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否则,将来死了都留不下个囫囵尸首。 何碧桃先给洋律师美国人法克斯打了电话,请他来公馆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之后,何碧桃把连喜喜带回卧房,将万国才的那套银灰色洋装给他穿上,看起来大 体上还算合身。再扎上那条宝石蓝领带,戴上万国才的金壳手表,连喜喜就有些模 样了。何碧桃告诉连喜喜,你的洋装口袋里有万国才的名片,提箱中是上海宝丰总 行格林总经理写给李霁云和皮特的亲笔信及相关文件。何碧桃问连喜喜,你的那些 破石子儿是干什么用的?扔了得了!连喜喜赶紧将被何碧桃扔在地上的棋子儿拾起 来,装在了文件箱里,说这可扔不得的。何碧桃一再叮嘱连喜喜说:“一会儿见到 客人,你就装嗓子疼,说不出话来,千万别乱讲什么,一切都由我来应付。” 连喜喜并没有答话,他站在梳妆镜前,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难道这就是连喜喜吗?连喜喜忽然感到对自己陌生起来。自己这半辈子,日子 过得苦是苦了点儿,除了被巴泽所蒙蔽,从来也没故意地坑过人骗过人。大约是五 六年前,连喜喜在大街上救了一个美国醉鬼,叫巴泽。巴泽说他是美国议员的儿子, 在天津开了家洋行,让连喜喜给他当雇员。结果呢,连喜喜帮他收了许多钱,巴泽 却突然失踪了。连喜喜一文钱没挣着,却让客户们堵在屋子里。如果不是他机灵, 跳楼夺路而逃,他肯定会让人砸成烂泥。他惟一的收获,是跟巴泽学了几句英语。 他恨巴泽,骂巴泽,发誓抓住他就宰了他。现在,怎么只这么几天,自己就变成了 自己骂了几十年的那种人了呢?连喜喜的心底禁不住涌出一丝羞惭。 正想着,何碧桃又拉过连喜喜的手,给他套上一枚扳指和一枚钻戒,又在他头 上扣了一顶礼帽。 连喜喜不好意思地咧着嘴傻笑,摘掉礼帽去挠乌光油亮的大背头。何碧桃在连 喜喜的手上打了一下:“以后不准有摸头的动作,这不是绅士派头儿。从今天起, 无论走路吃饭还是说话,你都必须一样一样地从头学起,你必须忘掉连喜喜,你必 须忘掉过去的一切。” 连喜喜仍然没有说话,心里却想,对付有钱人、骗子,只能以黑制黑,以恶制 恶,以奸制奸,以邪制邪。为了达到这种目的,连喜喜足足等待了几十年,如今他 终于找到了一艘可以让他搏击风浪的船,不管是输是赢,他都不想回头了。 一个小时后,当法克斯律师来到客厅的时候,连喜喜已经比万国才还万国才地 坐在壁炉旁的沙发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