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母亲之死 连喜喜一直记着他16岁那年,舅舅临终时对他说的话:“你的母亲早就死了。 她死在沧州的刘庄。她是忍受不了刘天宝的欺辱,用剪刀刺死了刘天宝,而被 刘金山剁成了肉酱。“ 那还是在他5岁那年,山东闹起了霍乱。母亲冷氏带着他,在舅舅的引领下, 踏上了背井离乡的漫漫长旅。他们要去找在东北白长山下额穆索的父亲。向北走, 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地走过,当走到沧州地界的时候,连喜喜突然发起了高烧,浑身 烧得像火炭似的。连喜喜的母亲和舅舅一时都没有了主意。为了保住连喜喜的性命, 他们来到了不远处的刘庄。他们进了刘庄,冷氏想都没想,就把自己典给村里的大 户刘金山家当了老妈子,而连喜喜的舅舅则继续往东北方向走。冷氏是一个略通一 点儿文字的小家碧玉,她肯屈就,就是为了孩子。只要连喜喜能活下来,她是什么 都会豁出去的。 所幸的连喜喜只是出了一场天花。 生活似乎暂时平静了下来,连喜喜的病也在一天天地好转。冷氏每日要替刘家 缝缝洗洗干杂活儿,外加带着一个与连喜喜同岁的小少爷,其住所就是刘宅附近的 两间破草屋。自打滞留刘庄,冷氏每天都望眼欲穿地等待着哥哥带钱归来,赎出她 和连喜喜。可直到隆冬,天上已飘起了大雪,连喜喜的舅舅乃至连家也没有一点音 讯。 连喜喜是不许迈入刘宅一步的。虽然连喜喜的病已经基本好了,可老东家仍怕 他传染给自己的孙子,连喜喜只能每天坐在冰窖一样的屋子里,围着破烂的被子看 窗外的雪景儿。中午和晚上,母亲会给他带来一些吃食,偶尔还会有一张白面饼。 连喜喜吃着东西的时候,母亲便不停地干这干那。在连喜喜的眼里,母亲既年 轻又健康,虽说不上漂亮,却是极其丰满,手也十分巧。在山东老家时,母亲就常 常用各种各样的彩纸剪一些花草和小人儿,用丝线绣出鲜灵灵的花儿来。她还会讲 许多妖魔鬼怪的故事。即便她的手里纳着鞋底儿,嘴上也是不闲着的,总要唱一些 小曲儿。她唱的那些小曲儿多有意思啊!凄凄婉婉酸酸溜溜哼哼呀呀的,让人流泪。 病是完全地好了,连喜喜的脸上却落下了一些麻子。虽然连喜喜还不谙世事, 可他已经开始为自己的麻脸儿深感不安了。他总是很忧郁。他总是不停地尿炕。后 来母亲就再也不唱以前那种令人伤感的小曲儿了,她带给连喜喜的曲调儿与以往是 截然不同的。它是那样地欢快,那样地高亢,那样地充满了活力,让连喜喜常常忘 情地随着节奏扭动起来。 一天中午,连喜喜看见一个男人后腰别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进了屋里。他也 跟了进去。昏暗的光线下,他看见母亲被那人按倒在炕上,棉裤被那人用刀挑烂并 且被剥去了。他转身就往外跑,却被那人一把给抓住了,剥掉棉裤,去割他的小鸡 鸡。母亲疯了似的扑过去,那人的刀子一抖,连喜喜的小鸡鸡处已鲜血一片。母亲 不再叫了,说:“来吧!你放了我的儿子。”那人便是老东家刘金山的儿子刘天宝。 转年之后,舅舅才回来。母亲疯了,连喜喜虽然小鸡鸡长好了,但也瘦弱不堪。 一天晚上,母亲没有回来。半夜里,舅舅摇醒了熟睡的连喜喜,几乎是光着屁股, 一口气跑到了天津。 那年他只有6岁。10年之后,他知道母亲死了。但他记住了刘庄。他一直要 报仇。现在,他觉得到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