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瑞记不瑞 连喜喜对瑞记的仇恨可以说刻骨铭心。瑞记杂货铺是他人生途中的第二个伤心 地。 母亲惨死后,舅舅领着他从刘庄来到天津。他们再也走不动了,只得沿街乞讨, 露宿街头。 转眼就进入了严冬。有一天舅舅回来,说谦德庄瑞记杂货铺的东家已经聘他做 了伙计。 舅舅在老家时曾当过几天私塾先生,还会打打算盘。舅舅的学问和技艺总算给 他们找到了一个吃住的去处。连喜喜则成了瑞记的小学徒。他们高兴得无以复加。 舅舅说:“等咱们挣下一点儿钱,再去额穆索。那地方太远了,囊中空空是会 饿死在路上的!” 然而令连喜喜和舅舅始料不及的是,他们在瑞记杂货铺一干竟是10年。 最初的那一年中,瑞记的东家郭瑞明还发给舅舅一点儿有限的薪水,连喜喜只 管吃住,一分钱也没有。他们也曾想一走了之。可那年夏天连喜喜闹了一场痢疾, 拉得昏天黑地,舅舅不得不向郭瑞明借了一两银子。借的钱每年加上利息,滚雪球 似的越滚越多,他们不仅拿不到工钱,而且欠的债务或许这辈子也别想还清了。连 喜喜不止一次地萌生了跑掉的念头,但舅舅却是一个极讲信义的人。舅舅说欠债还 钱,天经地义,如果我们溜了,那和偷与抢又有什么区别呢?连喜喜便暂时放弃了 这个念头,一年一年地苦挨着,他想等自己长大了,怎么也会还上这笔账的。贫困 的生活和繁重的债务,让连喜喜渐渐地明白了,在人的一生中,身体强健是第一位 的,其次就是要拥有足够的金钱,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 这种欲望虽然并不是很真切地在他的心中燃烧,但也多多少少地冲淡了他对近 在刘庄不知死活的母亲和远在额穆索的父亲的思念。为强身健体,他没事儿的时候 常常偷偷摸摸地溜到南市,跟那些撂地耍把式的人混迹一处,学一些花拳绣腿的所 谓功夫,还有其他的一些小把戏,同时,他的身上也多多少少地染了一些江湖习气 和痞子做派。舅舅对发生在连喜喜身上的微小变化是看得很清楚的。他不想让这惟 一的外甥就此走上邪路。于是稍有闲暇,他便逼着连喜喜识字背书。那些经史子集, 连喜喜有时背着背着就睡着了。为此他没少受到舅舅的训斥和棒打,有时甚至饱受 针头刺指之苦。然而正是舅舅的这种管教,使他于学徒打杂的劳苦中,获得些许文 化的熏陶,这也是他的这段生活惟一可堪回忆的亮点。连喜喜16周岁那年,他的 生活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舅舅病倒了。舅舅的病,按现在的判断应该是脑瘤。他 每天都有无数次的昏厥或抽搐,走路时常常在原地转圈儿,后来眼睛也基本失明。 郭瑞明见他病成这样,便让连喜喜带上舅舅,从瑞记滚出去。 连喜喜默着声儿没有滚。连喜喜给郭瑞明跪下了。连喜喜说:“东家,您就再 借给我几两银子吧!”郭瑞明说:“我收留你们已经够可以的了,白吃了我这么多 年的饭,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你们欠我的那些银子什么时候还?” 连喜喜只觉得自己血管里的血液在张牙舞爪。连喜喜对郭瑞明说:“我从6岁 到您家,我和舅舅给您白干了10年,您不应该这样!” 郭瑞明说:“那你还要我怎样?难道你还想让我给他出大殡不成?轰出去!” 于是两个新来的伙计,就把舅舅抬起来扔到了大街上。连喜喜的骨头节子都在 啪啪地响。连喜喜发誓定要把郭瑞明给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