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苍茫夜色,只有昏暗的路灯燃着静默的星火,比起刚才的热闹,现在寂静得 让人心寒。 终于,拐过街角,韩辰重重地泄出憋了良久的呼吸,对街的那道身影他不会 认错,是林宜雨。这一刻,对于韩辰来说,没有什么比找到她更开心的了。 “林宜雨!”生怕只是幻觉,又怕一个闪身再一次的错过,韩辰圈起双手, 冲着对面大喊。空旷的大街,熙攘的人群,仿佛都黯淡了颜色,他的眼中只有那 道身影。 怯弱孤寂,脆弱得好像不堪一击,让韩辰即便是这样远远地望着,也能感受 到那彻头彻尾的疼。 这样如同嘶吼的喊声,足够惊扰来来往往的所有路人,就算林宜雨再恍神, 也很难充耳不闻。她顿住脚步,愣着,不敢回头,刚才还干涩的眼就这么不经意 的一眨,清灵的泪硬生生地滑落。她好希望自己可以不要那么清醒,不要把韩辰 和唐慕烬的声音分得那么清楚。 这样,至少可以用来安慰自己,一切都是玩笑,是唐爸爸开的一个玩笑,现 在唐慕烬追来了,来澄清一切了。可是,当她僵硬地转过头,傻傻地看着不远处 一脸焦急的男孩时,所有希望瞬间熄灭了。 “站着别动,等我过来!”见林宜雨有了反应,韩辰有些难以抑制的喜悦, 尽管这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说着,他促步越过隔离栏,朝她走去。 那边没有出声,透过灯光,韩辰只隐约瞧见林宜雨低着头,像是在咕哝着什 么,拼命侧耳,可周围有些嘈杂的汽车声,还是让他无法听清,忍不住好奇,他 再次边走边吼道:“你在说什么?” “云琪是我害死的,他们说……是我害死了云琪!”这一回,林宜雨抬起头, 喊得格外清晰,字字句句里都透着让人心惊的绝望与挣扎。 她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反而就是这无声的泪,仿佛一把利刃,让韩辰刹那 定格,止住了动作,没了反应。他拼命试图着消化这句话,可仍是无解,再次抬 头时,他便已经来不及思考。 街道不再昏暗,骤亮的车灯将整条街印染得尤如白昼,韩辰看着那辆蓝色卡 车如死神般直冲着林宜雨而去,没有按喇叭,也没有刹车的迹象。而那边的林宜 雨也只是看着,没有逃开。韩辰来不及细想,不明白这个女孩究竟是一如既往地 在犯傻,还是……她压根没了求生的欲望。 这一瞬间,唯一在他脑中迸出的想法便是,他要保护林宜雨,不管有没有资 格,他都不能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消失,哪怕离开的那个人会是他…… 似乎只是片刻之后,又好像历经了一个世纪之久,周围静了,如同回到了最 初点,静得有些肃穆。许久后,人潮开始沸腾,有好心人帮忙追着企图逃跑的肇 事司机,有人拨着急救电话,唯独林宜雨,依旧呆愣着,看着眼前静躺着的韩辰。 “我说过……会在你身后一直……一直守护着,小雨,要记得……有个男孩 用生命爱过你,他叫……韩辰……” 拼着微弱的呼吸,韩辰伸手紧紧拽住林宜雨的手,一字一句,吐得尤为艰难, 却怎么也不肯放弃,等到终于说完,这才放心地闭上眼。 “啊——!!!” 满地的鲜血,不断地流淌着,潺潺的不曾间断,更甚过林宜雨刚才倾泻而下 的泪,殷红得刺目,众目睽睽下,林宜雨突然疯狂地哭喊大叫开来。 “孩子,怎么了,是不是也受了伤?” “快叫救护车啊,这个家伙一定是喝了酒的。” “是啊,快救人,救人要紧啊。” …… 周围一声声的关怀,吵得有如市集,却没有一句入了林宜雨的耳,她只是拼 命地喊着,蜷着身体,一直喊着,直到筋疲力尽。 熟悉的话,熟悉的血,到处都是。强烈地刺痛袭向林宜雨,曾经无数次几乎 快要呼之欲出却又被死死埋住的记忆,终于回笼,清晰得让她惶恐。她想起来了, 所有的一切都想起来了,偏偏是这个时候,林宜雨最无依无靠的时候。 她面对不了,唯有选择逃避,闭上眼,任疼痛在脑际盘旋着。 一片人群的惊呼声中,她就如同布娃娃般,瘫倒在韩辰的身侧,如此残忍的 记忆,林宜雨只想像从前一样……选择掩埋,永远不再触碰。 如雪般惨白的病房里,弥漫着浓浓的消毒水味,不停地刺激着人的嗅觉。床 上的女孩,皱着眉轻摇着头,像是在试图挣扎,远离那一场场的恶梦。她不想醒 来,可是刺眼的阳光,还有周围轻微的交谈声,让她逃不开。 勉强睁开惺忪的眼,林宜雨望着四周,想说话,才发现喉咙干涩得可怕,连 个单音都发不出来。 “她醒了,先去倒杯水给她。”一旁沉稳的男声传来。 护士点了点头,按着医生的吩咐,替林宜雨倒了杯温水,喂着她喝下,之后 还温柔地为她掖好被角,唇角的笑容看起来格外的亲切。 “这位是替你和那个男孩治疗的陈医生,你都昏迷了好几天了,那个男孩也 还没醒。你们身上没有家人的联络方式,我们也都一直没有通知,幸好那个酒醉 驾车的司机付了费用,你可以安心的住下,可以给我个联系方式,让我们通知下 你的家人……” 林宜雨看着护士低声地叙述着事情的始末,始终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只是听 闻韩辰的消息后转过头,看了眼身旁的病床,随后,继续默不作声,她不能让爸 爸担心,而韩辰也没有任何亲人,所以通知和不通知又有什么区别呢。 “算了,我们先走,她刚醒,让她好好休息下吧,晚上寻房的时候再来问好 了。”见状,陈医生拉起护士正想离开。 没想到,沉默了许久的林宜雨却突然开了口:“医生……他……” 顺着她的眼神望去,陈医生明白了她的意思,看着韩辰无奈地摇了摇头,口 吻间满是遗憾:“他没什么大事了,身体修养段日子,认真做复健就会好。只是 ……失明了。” 林宜雨瞬间睁大瞳孔,不知道怎么去接受这个噩耗。失明,也就是说阿辰瞎 了,这个阳光般的大男孩以后再也没办法在篮球场上奔跑了!她不知道如果韩辰 醒了,听到这个结果会怎样,至少对她来说就像晴空霹雳,满满的悔恨。 就像唐妈妈曾经所说,她是个灾星,她会毁了身边所有的人,妈妈,云琪, 阿辰,还有……烬。她不该活着,全世界最该去死的人就是她,如果没有自己的 自私,阿辰也不会这样,是她,害死了云琪,也毁了阿辰,……所有的事,都是 因为她。 陈医生不忍再看下去,看女孩绝望颓败的表情,让人忍不住鼻腔泛酸,对护 士使了个眼色后,他们悄悄地退开,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 封闭的病房里,唯有安静到让人窒息的空气,林宜雨好想自己能就这样窒息, 不再痛苦。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