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11月28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感觉气温比平时高了许多。大 家都觉得今天的确是一个繁衍、滋生罪恶的好天气。 说是可以睡到10点钟再起床,但是这个时刻没有一个人有心情睡懒觉,一个 比一个起得早,而且一个比一个精神抖擞,毕竟经过了一个月的长途跋涉,苦闷 等待,今天终于可以见分晓了,胜败就在今天11点28分最后的一场战役。 所以,大家都悄悄地起床,悄悄地洗漱,其实谁都知道谁干了什么,只是谁 也不想捅破谁的心情而已。一个个和衣而卧,闭着眼睛,轻微呼吸,等待着葛伟 的召唤,生怕任何稍微重一点的动静,破坏了这种宁静,听不到命令似的。 10点钟刚过,尚心微笑着,像一位慈母一样,挨个敲门:“起床了懒鬼,小 心梦里被钱砸死了。” 尚心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么慈祥,她的这种挨个敲门的行动,让罗楠忽然觉 得她有那么一点点宋庆龄的风采。但是仔细想来,尚心以往所做之事用宋庆龄的 名字来打个比方,都觉得玷污了宋老人家的神圣。还是算了吧,罗楠心想,要是 被人听到了这个比方,不知道有多少砖头飞来,砸烂了他罗楠的狗头。 一帮人从来没有这么神速地来到过葛伟的房间,葛伟刚穿好了裤子,正在扣 腰带,发现大家已经全部到位,恭候指令,笑问:“怎么都起这么快?” “那是,领导下旨,还不屁颠屁颠地往这里跑?”何乐帮葛伟拉了一下衬衣。 葛伟转过身来:“那就抓紧时间去洗漱吧。” “报告首长,我等已经全部洗漱完毕。”申磊立正姿势向葛伟敬了个礼。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葛伟端起脸盆,接了盆水回来开始洗脸,“那 就抓紧时间吃点东西,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打仗。” “报告姐夫,党代表已经下楼去买早点了,马上就回来。”尚可学着申磊的 样子顽皮地说。 “我算服了你们了,一个比一个沉不住气,每次都是这样,连你大嫂也是这 样,天还不亮就开始一个人在床上抽烟。”葛伟把毛巾搭在盆架上。 “报告领导,这就充分说明了你比大嫂醒得还早。”罗楠也忍不住来了一个 立正,然后义正词严地说,“领导啊,我决定提你的意见,你总是不能够按时作 息,为了工作不分昼夜,日理万机,日夜操劳,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严重影响了 身体健康,我要严肃地批评你!” 党爱民提着早点上来,见大家这么热闹,也来凑趣:“干什么啊?开批斗会 啊?也算我一份,我今天要彻底地揭发凶狠歹毒的反革命分子葛伟同志。那一年, 他用炸药炸人家的房子,造成5 人死亡6 人重伤;还有,他杀人不眨眼,从一个 军人手中抢回了一把狙击步枪,连续射杀了8 名军人;还有,他绑架他人,为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严刑拷打,打折了那个人的4 根肋骨,况且被绑架的那个 人还是个女人啊同志们!你们说葛伟是不是罪恶累累?是不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坏 蛋?” “停停停,这都是哪年哪月的事情啊党哥?”罗楠今天情绪特高昂,“按照 你说的大哥枪毙八回也不止了。” “呵呵,不好意思,这是在对越反击战中的事情,那些死伤和被绑架的人都 是敌军的士兵。” “真有你的师傅,”申磊嚼着油条,“你说话时的表情,真跟受尽地主老财 剥削的受苦大众似的,我想起上学的时候看的教育片,真像。” “拍马屁也不会,”何乐不屑地说,“师傅这种既精干又富态的富贵相,哪 一点像受苦的大众了,师傅是那种被别人剥削的人吗?他老人家就是剥削别人那 也要看看心情!再说了,现在的人谁不想剥削别人,成为地主老财?” “对对对,乐子这话我爱听,”党爱民把嘴里还没有嚼烂的东西,生生咽下, “用不了一天,我们就再次成为地主老财了,哈,哈哈。” 大家都在说笑,罗楠注意到只有尚心一个人正襟危坐,手中比平时多了一部 手机,似乎等待着什么。突然尚心手中的那部新手机震动了一下,罗楠看了一下 时间,正好是10点30分。尚心把手机信息读完,递给葛伟,葛伟眯着眼睛,边看 边思考,把手机重新递给尚心说:“战斗要打响了,兄弟们,我们还有很长的路 要走,出发!” 7 个人趾高气扬地下楼。葛伟亲自驾驶宝马,党爱民坐在副司机的位置,何 乐和罗楠坐在后排,申磊还驾驶尚心的法拉利,载着两朵金花,申磊问道:“大 嫂,往哪里走?” “跟着你大哥就成。” 两辆车从北三角出发,往南过了临泉河大桥,从人民路向西,8 分钟不到, 就到了颖西镇,又行了一个路口,葛伟把车停在一个胡同里,招手示意申磊继续 前行。申磊按照尚心指示,把车开进了一个废旧的仓库。时间正好是10点40分, 尚心一边拨着号码,一边对尚可说:“可以召唤你的情人了,小妹。” 同一时间,葛伟一边拨号,一边对党爱民和罗楠说:“可以召唤你们的情人 了,伙计,让你们的情人到颖西镇的广厦集团仓库相会,告诉他们有路标指示。 乐子,把车蓬布拿出来罩在车头上。” 三个人同时下了车,分别给郭佳、伍杜、卢雪峰打电话,然后又上车等候。 罗楠一面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面透过车窗和蓬布的小窗口观察。10点51分, 牛军的三菱越野先来,然后郑志,接着是伍杜,卢雪峰,郭佳,五路人马的五辆 车按照智商从低到高的顺序,陆续地从他们所在的胡同口滑过。 10点58分,五路人马的五辆车,再次按照刚才那种智商从低到高的顺序,由 尚心的法拉利引路,浩浩荡荡从他们眼前滑过。 大约5 分钟的时间,也就是将近11点03分的时候,葛伟的电话响起。罗楠隐 隐约约听到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有没有发现尾巴?” “一切正常。”葛伟干脆地回答。 “好!后马场仓库。你们可以出发了,请保持距离,注意背部安全。” “OK。” 何乐急速下车,利索地把车蓬布收起来放进尾厢。葛伟启动了车,从胡同里 钻出来。上了大路,11点10分,罗楠发现车后500 米处有车尾随:“大哥,有尾 巴。” “几个?” “一个。” “什么车?”葛伟从倒车镜观察了一下,没有看到。 “看不清,一辆黑色的轿车。” “OK。我马上叫人斩断。”葛伟一边开车,一边拨通了刚才那个陌生男人的 电话,“发现尾巴。” “什么车?车距多少?” “大概500 米左右,一辆黑色的轿车。”葛伟重复着罗楠的目测结果。 “是我们。”对方挂了手机。 “妈的。”党爱民拍了一下车厢,“不早说,害得兄弟们担心,这帮狗娘养 的官僚。” 葛伟一行四人很快到达了广厦集团的后马场仓库,破旧的两扇大门,闪着一 条约莫刚好能过一辆卡车的长缝,里面一片漆黑。葛伟打开车灯,开进黑洞洞的 仓库,只见宽敞的仓库里,6 辆车整齐地在两边一字排开,一边三辆,已经调好 了头,好像迎接他们似的,又好像是准备随时一脚油门,冲出仓库的大门要逃跑 的阵势。 葛伟也把车从两组车中间的空地开过去,然后绕到了尚心的法拉利旁边,这 样既整齐也顺便调好了头。葛伟熄灭了车灯,把头贴在靠背上,好像并没有下车 的意思。罗楠看了一下时间,恰好11点20分。 不光是葛伟,似乎所有的人都没有下车的冲动。此时的仓库一片死寂,仿佛 都在这死一样的寂静中进行着某种长久的蓄势,就像那些气功大师们发功之前的 运气,单等11点28分这一时刻的来临,便炸雷似的把力量爆发出来。不管是真是 假,是凶是吉,这个结果无疑于审判席上主审官宣判时的最后几个字,缓期执行 或者立即枪毙,都是那么让人渴望,又让人拒绝。 11点26分,所有人都把自己的呼吸,调试到最小的声音,甚至心脏的跳动声, 都让它尽量微弱,因为这一时刻,他们感觉到脚下的土地有一丝微微的震动,接 着便有笨重的车辆从远处爬行而来的声音,伴随着呼吸跟心跳越来越粗重、急速 起来。 11点28分,一辆军用货车打开了刺眼的车灯,轰隆隆驶进7 辆轿车的中间, 机器声和轿车里人们的呼吸和心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振聋发聩的共鸣。那 车并不停下,继续前行了几米,猛然停在了7 辆轿车的车尾,熄灭了车灯。所有 人的呼吸和心跳也跟随着熄灭,毫无声息和生命的迹象可言,仓库又恢复死一般 的宁静。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