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贾卫付了账,拍了拍啤酒肚,说了声爽快,然后由铁树指明方向往卡拉OK厅走 去。途中我嫌路远,便叫了一辆人力车,三个人挤成一堆、淋着油腻的夜色,闻着 烤羊肉串的气味直奔目的地。 卡拉OK厅就在一间宽敞的平房内,装修简陋粗糙,不用多说就知道它很廉价。 但是,我们进去时,黑漆漆的房子内坐满了几对男女,他们真情流露,脸上的 紧缩的肌肉显示一种微妙的表情。他们的脖颈血脉迸张,嘴对着麦克风压抑地吼叫 着,惟恐听不见自己身体里的本能。我们三个人看到此情此景,均退回到门外,在 粉红色的霓虹灯下,铁树建议等一会儿再进去也不迟,他说不远处也有一个歌厅, 那个地方也可以唱,可以跳,但太贵,这里物廉价美,还是等一会儿好。他说唱一 首才2 元,很便宜。贾卫问:“有没有什么包厢?”铁树说:“没有,这么便宜的 地方哪来的包厢?”贾卫从兜里掏出白色的中南海牌香烟,抽了起来。铁树蹲在人 行道边的台阶上,我和贾卫走了过去,也蹲了下来。我们三个人并排蹲在台阶上, 样子像在屙屎。是的,的确很可笑,我们不约而同地并排蹲在一起。这时,铁树的 屁股下面传来噗噗噗的三声巨响,声音抑扬顿挫,甚是悦耳动听。但还没完呢,紧 接着是一连串“连环炮”,噗、噗、噗、噗、噗,每隔两秒放一个,像设计好了一 样。 “这是礼炮啊!庆祝我在此地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没发迹。”铁树站起来跑到街 对面,哈哈大笑。 我和贾卫捂着鼻子也跑了过去。“丫就是这副操性。” 街对面有一家美容美发店,门口上方是五个土得掉渣的字——“仙凤美发店”, 店里的几盏白炽灯和粉红色的荧光灯亮着,如同一个诡秘的地下室。 “洗头吗?先生,洗一个10元,很便宜的,如果全身按摩的话50元,如果全套 服务的话200 元,要是谈得来的话,还可以打折。”蹲在铝合金制成的门槛上的是 一个女人,她叼着一支烟,吞云吐雾的,看着无所事事的我们说。她的头发染成了 黄色,是我见到的染得最黄的那一种,说实在的,那种黄色糟糕极了,使头发看上 去焦黄焦黄的。她的脸蛋滚圆,皮肤很黑,眼圈却画得很浓,眼睫毛上黑色粒子可 以看出她的化妆术有待进步。她站了起来,让我们进去坐一坐。铁树一马当先,大 大咧咧地坐在美发店的旋转的沙发上,她问贾卫,洗头吗?贾卫却扭头问我洗不洗? 铁树说对面卡拉OK厅的老板说还有一个小时那些人便撤退了。我说要洗头的话 咱们一起洗,统一行动嘛。 这时,美发店里屋的黄色塑料帘子拉开了,走出两位小姐。一个胖一点,一个 瘦一点,脸上均露出职业化的微笑。她们脚上各穿一双约十厘米高的船形鞋,走起 路来一颠一颤的,真担心不小心摔个狗啃屎。反正,我章郎郎认为,船形鞋的发明 乃是整个时装设计界的愚蠢之举,是失败中的失败。一个年轻的女人,穿那种高高 的船形鞋,还不如赤脚露出皙白美丽的脚踝让男人怦然心动。船形鞋的全面流行, 乃是庸俗年代里庸俗潮流的反应。 在美发店小姐关于如何保养头发的孜孜不倦地劝说下,我、贾卫、铁树同意洗 头了。可以想象,三个小姐摸着三个男人脑袋的样子是多么的有意思啊。她们的双 手,就像沾满大量的口水和呕吐物,透着一股海飞丝洗发水的气味在我们的头上来 回揉动,我们像头上浮满泡沫的木偶,任由她们来回折腾。贾卫看铁树一眼说: “我好久没被洗头小姐折磨了,怪不得这几天浑身痒痒的很不舒服。”铁树说: “被别人折磨惯了,没得折磨反而不习惯了。”我对那个站在背后的小姐说:“轻 一点,轻一点,要不然我的头被你玩炸了。”我背后小姐的手指正在摁我的太阳穴, 她听后动作轻了许多。冲掉头上的泡沫后,我们三个人又各就各位,三个小姐对我 们的上半身实行按摩。小姐的手掌,像翩翩翻飞的蝴蝶,在我们的身上来回穿梭, 我们的头、脖颈、肩胛、锁骨、脊背、两肋、腰、手关节、三角肌、手腕、掌心、 手指头等部位分别受到一定程度的“袭击”。于是,完全可以想象我们受折磨的程 度。 她们拍得我们的骨头吱吱嘎嘎的响,我们快要散架了似的,呆呆地看着面前巨 大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