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大约六点钟左右,我、芷芷、顾芳芳和贾卫,铁树和康娜 陆续来到“麻辣鸡”四川餐馆。在一间小包厢内,我们吃起了鸳鸯火锅。顾芳芳嘲 笑我们的聚会像在开什么会议,她的筷子在桌面上 了 说:“章郎郎,你是否要 来个开场白什么的,要不然大家没胃口吃了。” 我手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说:“今日请大家来主要是碍于我们的生活相当忙碌, 平时难得在一起交流,以至于关系生疏,严重地忽略了我们的感情……” 大家一阵唏嘘。 “老套。” “这口吻像官僚。” “别说废话了,我饿了。”贾卫说。餐馆女服务员忙进忙出的。 贾卫站起来猛地扑向红色的上面全是油渍的菜谱,并对走进来的女服务员说: “动物尸体多不多?”女服务员笑着说:“鸡啊鸭的。”贾卫说:“咦,别骂人啊。” 贾卫一边点一边继续唠叨着说:“人肉就算了,那东西太贵咱们吃不起。” “丫怎么这么多废话啊,”铁树说。贾卫点了泥鳅、鱼片、鳝鱼等,并要了些 动物内脏比如猪大肠等。过了一会儿,桌上摆满杯盘盆碟,供我们这些城市的饕餮 者们尽情地享用。 铁树大概害怕顾芳芳谈学术文化,故意把自己的座位选得离她远远的。他不时 地去摸摸康娜皙白娇嫩的手,惹得大伙儿把注意力全集中到康娜的手上了。铁树一 副心满意足、柔情蜜意、沐浴在春风得意感觉中的样子令人怀疑。康娜却装出一副 粉颈低垂、小鸟依人的样子难道就不值得怀疑吗?康娜腼腆、羞涩,像春天的含苞 欲放的花蕾。是不是一枝鲜花插在牛粪上了?莫非铁树对她来说不是牛粪,而是她 的偶像?那些艺术家总口口声声说偶像如何的死亡了,实际上,打碎偶像,颠覆权 力,解构神话,统统是谎言,对我章郎郎来说,上帝的神话和商业的神话没有两样, 均属于神话,只不过前者被统治阶级利用,而后者建造了一个无限膨胀的物质帝国, 一样属于神话。 我突然觉得自己对谁都不了解,那个坐在左侧的芷芷,我们前前后后来往了七 个月左右。这七个月里,我们除了体验到若隐若现的叫做情感的东西外,我承认, 我体验到的是一种很深的孤独。这很深的孤独可形容为一口枯井,往里扔进一块石 头可能都没有沉闷的回声。让我的视线回到四川餐馆的包厢里。贾卫与铁树狼吞虎 咽,左右开弓,桌面排满了羊肉片、肥牛与“动物尸体”,当然,还有各类蔬菜。 火锅里的水沸腾着,冒着响亮的气泡,像放着一连串的响屁。火锅底料与红红 的辣椒、花椒上下翻滚,映红了我们的脸庞。啤酒慢慢地灌入身体,就像下水管道 里的水,从身体里轰鸣着,等一会儿将从膀胱里排出去。这是一个营养过剩的时代。 按顾芳芳女博士的话说,当代人的情感已伤害得支离破碎,所以,在彼此间不 可能做出更多的承诺,无论是道德伦理意义上的承诺,还是神性意义上的承诺,都 是毫无意义的,一旦人的感情被反复伤害,反复利用,感情便无法承担。还有,当 代人的生存的沉重感远远要超过感情这个有限容器所要承担的,于是,人的堕落就 从不能承担的那一天开始,享乐主义者的实际上是生命绝望后对生活的一次性消费。 人因为毋须承担而变得肆无忌惮。 芷芷听了顾芳芳的话后开始较劲。“好,不愧是搞思想的,苍蝇与蚊子都纷纷 撞墙自杀了。” 前者并没有接着芷芷的话说下去,而是拐弯抹角地讽刺芷芷头上的发油抹得太 多,以至于苍蝇爬上去腿关节都会骨折。顾芳芳的幽默引来大家的哄笑。康娜大概 第一次接触一群说话如此刻薄的人,笑得喷饭,咽喉似乎被食物堵住了,惹得她猛 烈地咳嗽着,而坐在旁边的铁树忙不亦乐乎地给她捶背。 “噢,没事儿吧。” “没事儿。能有什么事儿。”贾卫抢过去说。 涨红了脸的芷芷,与涨红了脸的康娜不同,前者是受到他人的善意的攻击而失 态,后者则是受到气氛的感染,高兴得几乎咽气。芷芷表情阴晴不定,我赶忙圆场 说:“苍蝇的腿关节骨折,只能说明这只苍蝇好色。” 铁树接着说:“操,连苍蝇都好色,莫非吃了‘伟哥’。” 大家都笑得人仰马翻的。康娜的笑声歇斯底里,似乎用尽全身的力量,把身体 里的精神垃圾全部扫到外面来。 很快,贾卫挟火锅里食物的速度慢了下来,但喝酒的速度却快了起来。他酒杯 里的酒慢慢地浅了下来,被顾芳芳斟上后又飞快地浅了下去。“喝这么快干吗?” 顾芳芳说。贾卫没搭理她,而是不停地劝铁树、我、芷芷与康娜喝酒,并夸奖 康娜的酒量不让须眉。铁树见他把攻击的目标瞄准康娜,不失时机地插上一句, “你的意思是你改天要与康娜喝上几杯。”贾卫立即给予反驳,说:“这叫什么呢? 大家说说,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别调笑了,大家说点正经的行不行。” “能有什么正经事儿,这已经够正经的了。” “不,还是说点正经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