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第十五章◎疗伤(2) 小沈听罢,容光焕发,咧嘴说:" 你太夸奖我了!我师尊还老说我手软呢。 " 我一摆手," 他不懂,我了解你!" 小沈说:" 云起就是我的知音哪!" 那边程远图叹了一声,抱住头。 小沈说:" 他怎么了?" 我说:" 他也想狠,但狠不起来,故而长叹。" 我和小沈说笑了一会儿,心里惦记着要喂佑生,就对他们说:" 我们分两班。 我来盯此夜,因为我睡了一天。你们明天早上来吧。" 两个人同意了。小沈嘱咐 如有问题立刻传他,他就在府里,程远图也是。小沈还说他会去再煎些药剂和煮 些粥,子夜时让人送来。我一一答应。 这一夜是我多么快乐的一夜啊! 每一个小时左右,我就以独特方式给佑生喂一次水、药、粥,耗时十分二十 分钟上下。尤其是水,更是大碗地喂。他多喝水也有好处。喝了那么多水,就要 经常给他换个原始成人尿布加上事后清理之类的。虽然仆人可以做,但我不想让 他们干。反正该看的我早就看过了(昨天也给他彻底擦了身体)现在只是多次温 习而已。我觉得很自然,没什么关系。只是看到他伤痕累累的身体,还是心里难 受,身上发紧。他有时呻吟,有时凝眉,应是疼痛难忍。我在他痛时,总给他喂 些喝的,他一口能吃好久。或者抱了他的肩膀,贴着他的脸,往他耳朵里轻轻吹 着气,说些我自己听了都起鸡皮疙瘩的甜蜜言语,他就会展开眉头,渐渐安静下 来。反正现在他没知觉,我可以口无遮盖,讲什么都不必担惊受怕,我觉得很好。 不轻薄他的时候,就坐在他身边,靠着床头,半屈了双膝,念《诗经》。这 应该是佑生非常喜欢的一本书,但我除了大学时读过的十来首,余下的大部分没 细研究过。许多偏僻的繁体字更是不认识。所以除了什么"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这些浅显的,我没几首新的 读得下来。我随意挑着念,碰上不认识的字,就只念偏旁。经常有如下自言自语 —— " 采采芣苢……佑生啊,这两个字是什么呀?你看你也不帮帮忙,真不够朋 友。好,我就读成采采不吕吧(应读为浮以)!但是这是什么意思呢?我的解释 就是一直采下去,生命不息,战斗不止(应只是采集一种植物)。这是采什么哪? 我的解释就是……还是不告诉你的好,天机不可泄露……" 《聊斋》中,有书生读唐诗让死去的女子醒过来的故事。我的这种《诗经》 朗诵加解说完全可以把一个懂《诗经》的人气死或气活过来,这就要看佑生的气 度了。 前半夜,他烧得昏昏沉沉的。我喂了剩下的一碗药,加上小沈午夜送来的一 剂,后半夜,他似乎好起来了。表现为吃我的唇时越来越有力,简直有狼吞虎咽 之势,什么粥啊水啊,给多少吃多少,常显得吃不够,放他下去时还微撅着嘴。 凌晨时,他出了一身大汗,湿透了衣服和被子。我叫人拿了干净的,亲自给 他擦干换好,又喂了他一次药和水,他沉沉地睡去。天渐渐亮了,我有预感,我 的快乐时光不会久了。 他的高烧退了,看样子不是昏迷而是酣睡,脸上还带种甜美满意的表情,我 就不念《诗经》了,怕吵醒他。我坐到椅子上,脚踏在他的床沿,抱着双臂,在 黎明淡灰的天光里看着他。 人的心真不知是怎么长的。为什么会喜欢,为什么会不喜欢,都没有道理。 难怪现代社会,人们已经在探索宇宙,却仍无法诠释人的心灵。我看着他,那样 安静地睡着,只觉得他无限可爱可亲。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在我还没有降生于世 时,我心中已有了这一层爱他的心。这层心意,穿过了多少时空和轮回,早沉淀 入我已不能想起的记忆。无论他遭遇了什么,他依然是如此极致完美,美得我不 敢向前,好得我心惊胆战。好像他是那水中的睡莲,我是那墙角的尘埃。我愿为 他披荆斩棘,我愿为他勇往直前。可无论我为他做过什么,我总觉得我什么都没 做,我本还应做得更多。这自惭形秽的悲哀像纱幔重帘,隔开了我走向他的步履, 在软弱懊恼中踯躅不前。这就是心魔吗?我无法再逍遥自如。这就是劫数吗?此 情一动,吾命休矣! 佑生睁开眼睛时,我依然沉浸在我的思绪里,只怔怔地看着他,没有反应。 他看了我许久,慢慢地一笑,我不由得随着他的笑容,感到了从心底涌出的欢欣。 我放下双脚,站起来,坐到他床边。他叫了声:" 云起。" 低哑如我第一次听到 的他的声音。这声音像一缕遥远的轻风,撩起我无限柔情。 我笑着说:"'又又生' 啊,你是不是想吃点儿东西?" 我们看着对方,好久 又不言语。这就是劫后余生,这就是同生共死。但当两人都明白了这一点,却只 余下默默无语。 他终于说:" 好,我吃点儿吧。" 我走到门边,让人把热的粥拿来。又走回来,把床内未用的被子叠成方块, 双手抱着他上身起来一些,一手扶住他,一手把被子垫到他身后。他一直盯着我 看,让我心里发毛。 天色大亮。 粥来了,我尝了尝,有点儿烫,就吹了半天才递给他。他就过去,往唇边端 起,嘴自然地撅起,像要去接吻。他停下,看着碗,脸上一片迷茫之色。我暗笑, 这是不会用碗喝粥了是不是?他轻晃了一下头,试着喝了一口,脸上又显出一丝 失望之意。我心说,是不一个味儿。你上次是在我嘴上大口吃得香喷喷的,现在 是碗了,能一样吗?他看向我,我忙转头给他找勺,一边问:" 是不是烫?" 他 只看着我,半天没说话,我直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