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新年里的一地鸡毛(1) Chapter 02新年里的一地鸡毛 过两天就是农历春节,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不用忙筹备年货的事,每天窝在周诺言的家里看看碟,上上网,听听音乐, 有时也上超市逛逛。我不是全没良心的人,偶尔会想到买点什么东西回去,但是 只要一看到收银台前排的长龙,立时便打消购物计划。 周诺言这阵子似乎很忙,天天都加班到很晚才回来。他工作的那家私人医院, 是以前一位瑞士富商出重金投资的,医疗设备好,收费自然高,因此面向的就不 可能是普通老百姓。我小时候天真地以为医生就是救死扶伤的天使,遇到周诺言 后觉得医生是最赚钱的恶魔。 其实,我只认识这么一个医生,但他严重地误导了我的世界观,可见这人的 破坏力有多强! 悠闲地逛到生活用品区,包里的手机很准时地响了,我慢吞吞接起来。 " 在哪?" " 超市。" " 洗发水没了,买回来。" " 哦。" 这是每天中午的惯例询问,第一句一定是" 在哪?" ,我通常会实话实说, 烦起来顶多就答非所问,再也不敢像上次那样了。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礼拜前的事, 那天我正坐在星巴克咖啡馆临窗的座位上欣赏雨景,听到他凶巴巴的声音觉得大 煞风景,于是胡诌了郊外一个废弃已久的公园地址给他,他问我在那干吗,我回 答摄影。我想这样漏洞百出的谎言,他不会相信,可是至少他会接收到我极度不 满的讯号。但好笑的是,他居然信了,当天请了一下午的假,花了两个半小时驾 车过去找我。 返程途中不巧又遇上特大暴雨,等他到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快八点了。我还 在睡觉,这男人气急败坏地把门撞开,扑到床上两手箍住我的脖子,差点把我掐 死。 现在回想都有点后怕,别看周诺言平时从容冷静,一副泰山崩于前也镇定自 若的样子,他一旦发起疯来那可是能把人活活吓死的。难道这就是不在沉默中变 态,就在沉默中爆发? 我自知理亏,虽然是我捉弄了他,但这实在是对他智慧过于高估的结果,但 凡一个脑子稍微正常点的人,怎会相信我会在一个寒冷的雨天跑去荒山野岭,就 为了拍几张风景照? 就好像愚人节跟你开玩笑,再过分的玩笑都无伤大雅,因为你一定知道那是 个玩笑。而我不过撒了个以为他一定不会相信的谎,结果几乎送掉一条小命。 我站在摆放各种洗发水的专柜前愤愤然,一个导购小姐凑过来,喋喋不休地 推销某某牌产品,那是一款闻所未闻的洗发水,我才不要听,随手抓了一瓶以前 用过的丢进购物车,赶紧离开。 回家,自己掏钥匙开了门。 刚走到玄关口,周诺言的声音就飘过来:" 打你手机怎么不接?" 我从包里抓出手机来看,无辜地说:" 刚才在车上,没听见。" 周诺言不再追究,我换上棉拖走进去,把那瓶洗发水放在桌子上。周诺言正 低头看报,用眼角瞄了一眼,挑剔地说:" 不是我常用的牌子。" 我皱眉:" 你又没说要哪个牌子。" " 你的眼睛用来做什么的?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 哈!我记得我的身份并不是你的女仆。" 我摆出阵势预备跟他大吵一场,如果他还有什么狗屁不通的话丢过来,我就 不再跟他客气。可是,他低头咳嗽了几声,我的气焰顿时低了下去。自从那天他 外出寻我归来后就染上了风寒,先是发烧,引发了气管方面的毛病。 " 你怎么样?感冒还没好?" 我其实是明知故问,他这几天的身体状态很不 好,偏偏医院的工作又多,不能请假。 " 你不就想看我倒霉吗?如你所愿。" 他刚缓过来,说话有气无力。 我懒得跟他辩,这个男人的不可理喻我是十分清楚的。看在他是病人的分上, 我忍了。 把洗发水拿进浴室,顺便看了看他所谓的常用的牌子,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这个空瓶子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法文,我仔仔细细反复打量了三遍,没有找到任 何中文的痕迹,这种东西不可能在中国的任何一家商场直接销售,何况超市。 于是,抓着瓶子冲出去对那个男人说:" 很抱歉,我有眼睛,但我是个法盲, 又很穷,既看不懂法文,更不认识这种高级货。" 这下轮到周诺言理亏,无声地盯着我,隔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你 很穷?何碧玺,我每个月给你的零花差不多是一个中层白领拿的薪水,可是你看 起来似乎真的很拮据,我的钱都到哪去了?" 我悔得肠子都青了,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我怎么会愚蠢到跟他扯这个话题? 仓皇地摇头,在他反应过来前,一溜烟跑回自己的卧室,再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 度把门关上,反锁。 我好些年没有正儿八经地过春节,爸妈过世,姐姐远嫁,从此我对许多节日 丧失兴致。 但是今年有点特殊,不单因为周诺言。 除夕前三天,何琥珀打了个越洋电话给我,说她要回国过年。 " 碧玺,你想要什么礼物,我给你带。" 她在电话里软软地问我,把我吓了 好大一跳,印象中的何琥珀怎么会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 想不出来,你真的决定回来?周……姐夫也跟你一起吗?" " 他当然一起了。碧玺,你现在跟大伯住一块儿?"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含糊地" 嗯" 了一声,预备糊弄过去,何琥珀却敏 感地捕捉到我的窘迫,追问我:" 你们在拍拖?" " 没有!" 我赶紧澄清," 不是你想的那回事,我跟他,跟他……他是我监 护人,托你的福。" 何琥珀苦笑了一下,说:" 碧玺,你在怪我?当年我也是自身难保,我跟守 信出国的事都是大伯一手包办,难道你要我跟他说还要带上你?我怎么说得出口? " " 你想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 把你托付给他监护,我至今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你上的是名牌大学,学的 是最费钱的专业,如果当年不是我求他照顾你,我真不敢想像你现在会是什么光 景,可能你连大学都上不起。" 我没有办法反驳,她说的是事实。我低下头,目光在自己裸露的皮肤上游移, 开始想像没有周诺言的何碧玺二十三岁会是什么模样。真的是,没有周诺言,最 起码何碧玺今天不可能有机会坐在明亮温暖的大房子里,悠闲地看碟上网听音乐。 没有周诺言,何碧玺更可能是一个肮脏邋遢的流浪女子,沿途卖艺混混日子。 也许是我沉默了太久,何琥珀在线的那头开始抱怨:" 你总是这样,不高兴 就不说话。碧玺,周诺言不是什么大善人,你以为他是什么人都收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