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耶?错耶?(2)
对耶?错耶?
我做出了让小金卷入此事的决定。
三十年后,我仍然记得那天晚上他的一句话。“兄弟,我就知道穿了这件袍子,
会惹麻烦上身。”小金笑嘻嘻地对我说。
那时我俩刚谈完案子,决定事不宜迟,连夜动作。
小金的意思是,如果下午在捕房试绿袍时,他穿了没我合适,那么晚上到牡丹
坊装客人的,应该就是我,而不是他了。
既然装了客人——小金自然得继续装下去。
否则怎么把案子一查到底,让弟兄们立一次大功?
其实,我何尝不愿顶替他,替他冒风险?如果说这个案子里有什么风险,那绝
大多数风险都得让小金承担了。唉,没有办法,我确实不是块风流倜傥的料,正如
小金说的,我穿得再风流,脸上却仍像个愁眉不展的捕头。
不说这些了,接着说那天晚上的事——
两个时辰后,我和大狗、二马、屎坨子等站在黑暗的牢房外,天上的星星很稀
疏。
大狗他们都挺兴奋,做捕快几年了,他们还没有碰过这么有趣的事。
此计若成功,他们就能一块领一笔赏银,出一回风头!
他们只需要卖卖力气,一切都由我和小金商议好了,他们跟着我们两个捕头干
就是。
所以,黑暗的院中有一种躁动、戏谑、压抑着的亢奋的气息!
小金牵着一匹马来了,悄无声息,马蹄上裹着布片。
可他一现身,大狗他们就忍不住,低声咕咕笑起来。这回,小金一身夜行服,
衣服上还有暗花,腰间挎刀,肩负长弓,模样神气得要命。活脱脱是一个大侠或大
盗的装扮!
马背上还驮有包袱,鼓囊囊的。
估计那是些干粮吧,我没有开口问。
“金捕头,别扮得太帅,那女贼是瞎子。”屎坨子谑笑道。
“女贼的情形怎样?”小金问。
“弟兄们去看过,好像晕过去了,估计被刘捕头吓得不轻。”二马说。
“我大哥手重。”小金笑着说。
“深夜劫牢,大侠你会吓着人家小妹啊!”葫芦说。
“怕什么,戏弄佳人,正是大侠所爱!”小金摇头道。
他们几个在那儿七荦八素,渐渐说得不像话。
我听得有点儿不是滋味!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我抬起手掌翻开,上面似乎还有握过小妹的余温。
“好了,不说笑话了——”那边小金打住,正色吩咐道,“明日一早,我先带
她在城外遛几圈。到时,弟兄们得做得像啊!”
“容易,容易!”大狗他们答应。
小金分开众人,蹑着脚步向我走来。
“大哥,那玩艺呢?”他问。
“什么?”我没回过神来。
“本大侠的信物啊!”他提醒。
“哦。”
我伸手到怀里,摸出了一只鹿皮囊。
刀囊沉甸甸的,三柄铸花飞刀俱在。
我把鹿皮囊郑重交给小金。
小金却大咧咧往怀里一揣。
他的模样很轻松——没有什么理由不轻松。然后他一笑——
“啷里个啷——大哥你不是问过我,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一怔。
“我哼这个,觉得它比你逼我背的诗有趣,”小金解释道,“可我发现这事越
来越有趣了,我哼哼是表示佩服你。”
我不说话。
“毕竟是老捕头,”小金说,“你决定我俩之中一个装客人时,就已是深谋远
虑成竹在胸了!”
好话人人爱,小金知道这道理,所以对我大唱赞歌。
不过他是由衷的,他这人很单纯,想到就说。
“不见得吧——万一搞错了,她不是柳云飞女儿呢?”我淡淡说。
“那就权当弟兄们闹一场,寻开心,”小金笑道,“我进去了——”
我点点头。
这时候,大狗他们已经悄悄进了牢房,院子里只剩我们俩。
小金笑笑,慢慢拔出朴刀。
他难得一次拔刀这么慢。
因为用不着快。
他又轻轻吹着口哨,然后大摇大摆闯进去。
我在院里静听。
——里头一扇门“咚”地被踢开!
——有人惊呼“大胆,何人乱闯?”。是大狗在喊。
——接着是小金的快刀声,把狱卒们的兵器打飞!
——又是一顿拳脚,大狗、二马“嗷嗷”地倒下去。
——我听得很认真,把自己想像成盲人,因为这场劫牢打斗是给目盲的小妹听,
而不是给她看的!
——听了一会儿,没什么破绽!
然后,黑影一晃,小金就大咧咧地闯出来。
他怀里多了个小妹,她似乎神志未清,双手紧搂着他。
小金冲我一挤眼。
我不动。
我是黑暗中的影子,不能出声。
我看着小金把小妹扶上马,他跟着跃上去。
他揽着小妹,另一手扯紧缰绳。小妹软绵绵地靠在他胸口。
小金双腿一夹,马儿载着一男一女,无声地消失在黑暗中,那情形像梦境一样!
——于是,一切就这样开始了。
——于是,一切就难以挽回了。
——真的不可挽回吗?三十年后,我多么想伸出衰老徒劳的手,去挽住小金的
缰绳啊!我很想告诉他,前面是一条万劫不复之路,充满了血腥与屠戮!我们三个
人,我、他和小妹,都将深深卷入其中——还有更多的人,更多的生命!
但是,已无法挽回……
夜深沉,人冰冷。
愁思如水,抽刀难断!
我望着小金的背影消失在梦境中,他也将拥有一个特别的梦。
可那时候,我确实不清楚将发生的一切!否则我将砍断那匹马的四足,以我毕
生所学的刀法,我会拔得比小金的刀还快!
我这人是有点儿怪——
当时我默默地让小金和小妹远走,我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是那一刻
真实的心情。
我甚至还没头没脑地冒了一句,伴随着吁出一口长气——
“啷里个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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