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第四章三轮方舟上的爱人(3) 倒B 说:" 老牛逼,你怎么回事?" 老牛逼说:" 我擦车水平怎么样?" 倒B 说:" 不要油腔滑调。" 老牛逼说:" 把你老婆叫来,我保证擦得跟这辆车一样干净。" 狂笑,我们狂笑,简直笑疯了。倒B 已经忘记自己是个干部,是个知识分子, 他对老牛逼骂道:" 我擦你老婆我擦你老婆我擦你老婆。" 但这微弱的声音被我 们的狂笑盖过。老牛逼是个天才,他把知识分子倒B 彻底击败,他让知识分子倒 B 沦落到与钳工对骂脏话的地步,而他本人却巧妙地避免了市井而无聊的谩骂。 后来德卵出来打圆场,他让倒B 回科室里去。倒B 走了以后,德卵本来想说 点什么,结果下班铃声响了,大家跳上自行车一溜烟都消失了。那是钳工班快乐 的下午,我们打败了安全科的倒B,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干部,连中层都轮不上,但 钳工们还是感到了荣誉和自尊。钳工是世界上最有力量的工种,POWER !我跟着 他们一起乐昏了头,根本没想到倒B 会跑到劳资科去告我的刁状。 九二年的初秋,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曾经暗恋过小噘嘴,其实也不是暗恋, 而是有点喜欢。她很瘦,有一个尖尖的鼻子,有一张天生噘着的嘴,我在食堂打 饭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她那根红肠一样的辫子,在脑袋后面晃啊晃的。我仗着自 己曾经跟她说过几句话,走过的时候,就用眼睛扫她,但她根本不看我,好像我 是空气。像我这样的小伙子用眼风扫一个姑娘,她要是没知觉,那只有两种解释, 第一,她假装没知觉,第二,她是白痴。 后来倒B 去劳资科告状,他不说自己在钳工班被老牛逼羞辱,说了也没用, 全厂被老牛逼羞辱过的人数不胜数。倒B 说的是,路小路对他扬着锉刀,非常凶 恶。劳资科认为,一个学徒这么凶恶是非常危险的,厂里可以有一个老牛逼,但 不能让老牛逼这样的人有繁殖的机会。这事情落到了小噘嘴手里,她把我叫去, 让我站在那个炮楼一样的窗口,没头没脸地训我。 小噘嘴具体训了些什么,我全都记不起来了,不是我现在记不起来,而是当 时就忘记了。我只记得她问,为什么对刘干事扬刀子。我说,我没刀子啊。小噘 嘴说,人家都说你扬着锉刀了。我心想,你这个科室女青年,肯定连锉刀都没见 过,那玩艺也能算刀啊?但我没法对她解释清楚,的确,锉刀也是刀,就像机床 也是床。下次我记得对倒B 扬我的拖鞋,那玩意抽在脸上比锉刀更疼,而且不算 凶器,而且很臭。 我那时候喜欢小噘嘴,后来我就不喜欢她了。训几句也没什么,我不会因为 一个姑娘训我而记恨她,但她吓唬我,说要把我送去劳教。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阿 三,厂里可以推荐一个人去劳教,这很吓人,连我堂哥都害怕劳教。劳教和劳改 不一样,劳改是判刑,判二十年还有放出来重新做人的机会,劳教就不同了,关 进去也不算判刑,但就是不放你出来,你搞不清楚自己还要在里面呆多久,希望 和绝望掺合在一起,人会发疯。我不可能喜欢一个要送我去劳教的姑娘,哪怕只 是嘴上说说而已。假如她说要枪毙我,那还可以当作是调情,但劳教不是调情, 劳教没有一点浪漫气息,而是赤裸裸的现实主义。用劳教来威胁我,这起码说明 两点:第一,她知道该怎么整我,第二,她确实也可以整我。 那天训我的时候,旁边办公桌后面还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他一声不 吭地看着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搞不清他是谁,后来有个干部进来打招呼, 叫他" 胡科长" ,我才知道,他就是劳资科的科长胡得力。很多人都说起过他, 厂里有一句谚语:" 上有胡得力,下有老牛逼。" 意思就是说,这两个人都不能 惹。我当时的感觉,就像是打电子游戏,干掉了倒B 和小噘嘴这样的小妖怪,后 面终于跳出来一个大Boss,但我已经没血了,随时都可能Game Over 。 关于我师父老牛逼,还有一点赘述。 他有一个女儿,叫阿英,三十多岁一直没结婚。这个老姑娘长得很奇怪,粗 脖子,窄脸蛋,乍看以为是个甲亢患者。说起来是我的师姐,其实我和她不怎么 熟,照老牛逼的审美标准,他的女儿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