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第六章换灯泡的堂吉诃德(6) 其实还有一种触电,那就是挨了电警棍,如果想尝这味道可以去联防队试试。 我妈听了就很担心地说:" 那你千万别去摸高压电啊,免得我认不出你。" 我爸爸瞪着眼睛说:" 你当他白痴啊,没事去摸高压电,他够得着吗?" 我受了我妈的心理暗示,每天早上先是要担心自己被卡车撞,进了厂门就要 担心自己触电。这种心理对我学习电工技术没有任何好处,我干活的时候很谨慎, 用师傅们的话说:缩手缩脚好像一个冬天的鸡巴。鸡头说:" 做电工没有不挨家 伙(就是触电的意思)的,电工最牛逼的就是带电操作。" 我问他什么是带电操 作,小李在旁边解释说,就是在电闸不拉下来的情况下搞维修,有电的,技术不 过关就会闯祸,要么短路,要么电死。 这时,鸡头捋起袖子,在电工班里找了个电门,他把手伸到电门里摸了一下, 说:" 嗯,有电的。" 然后得意洋洋地对我说:" 怎么样?厉害吧?" 我看傻了 眼,拼命点头。鸡头说:你也来试试看。 我在鸡头的强迫下,把手伸到那个电门里,毫无疑问,我不是绝缘体,于是 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像被机枪扫射一样跳了起来。一股电流从我的手指猛蹿到 手肘上,触电的部位像火烧一样疼。等我猛地缩回手之后,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电还在电门里,我还在地球上,鸡头还在人世间。我看着鸡头,强忍着愤怒,没 有把拳头戳到他脸上去。鸡头轻描淡写地说,每天摸一次就习惯了,习惯了就不 害怕了。 不久之后,鸡头收了一个嫡传的徒弟,叫元小伟。元小伟干活也是缩手缩脚, 比我更缩,师傅们说:简直是西伯利亚的鸡巴。鸡头是班组长,当然受不了这种 羞辱,就把元小伟叫过去。鸡头照例把自己的手伸到电门里摸了一下,问元小伟 :怎么样!元小伟笑嘻嘻地说,这个电门没电。鸡头说,那你摸一下。然后元小 伟就主动把手伸了进去,发出了和我一样的惨叫。这还不算完,鸡头冷冷地说: 以后每天中午摸一次。此后的每一个中午,元小伟都会发出相同的惨叫,我们所 有的人都跑到门口去抽烟,实在太惨,听了晚上做噩梦。 小李曾经不屑地对我说,摸电门是有窍门的,像鸡头这么干,早晚会把元小 伟弄死。我已经不关心这些了,只要鸡头不让我去摸电门,随便谁死了都可以。 我还是继续扛着竹梯换灯泡吧,凡是遇上什么带电操作的技术活,我一概往后面 退,像意大利人一样耸肩摊手说:" 我不会,你另外找人吧。" 我现在住在上海一个爬满蟑螂的屋子里,老式的筒子楼,房间朝北,共用煤 卫,对家是一户退休夫妻。他们从来不跟我说话,相互之间也很少有交谈,用现 在流行的说法,这是得了失语症。我要是老了,不知道会不会变成这个怂样,我 是很啰嗦的一个人。 筒子楼里的电路很差,和工厂里几乎没有区别,一块红色木制的配电板上, 安装着电表、保险丝、闸刀。这里的电线都老化了,我掰开看过,是铝芯的,很 差。当年我在工厂里用的电线都是铜芯的。我对张小尹说,这地方很容易着火的。 张小尹和我住在一起,我们没事的时候就在屋子里喷杀虫剂,然后数蟑螂。 前几天屋子里忽然停电了,一秒钟以后电又来了,一秒钟以后又停电了,这 样往复了四次。当时我正在看足球转播,而张小尹趴在电脑前面写小说,她没来 得及存盘,写出来的2000个字全都废了,而我错过了一个不怎么精彩的进球。张 小尹说:" 这供电局怎么回事?" 我从沙发里跳了起来。我做过电工,知道不是供电局的问题,供电局的电工 都受过正规训练,绝不会这么干活。须知,这种干法会把所有的家电都烧成一堆 废铁。我冲出房门,破口大骂:" 操你妈!会修电路吗?" 结果我看见邻居老头 站在楼道的配电板前面,正拿着一把螺丝刀瞎捅一气。老头瞥了我一眼,冷冷地 说:" 我家停电了,关你什么事?" 我说:" 操,老鳖。有你这么修电路的吗?把你家的触报器推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