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美食与读书之乐 午饭的时候,敖老爷子神态看上去有些萎靡,食欲也不佳,敖少广和敖子书便 也不敢多吃,子轩因为想二哥哥,也是没精打采的。站在一边伺候的沈芸说:“爹, 是不是嫌菜有些腻,让厨房再做点清淡的?” 敖老爷子抬抬眉毛,说:“不用了。”举箸夹了块“油泼童鸡”,放到嘴里慢 慢嚼着,到底还是难以下咽。说起来,老爷子精通养生之道,对吃食是相当挑剔的, 敖府现在养的几 个大师傅,多是从这一带的大酒楼请的,其中一位姓许的还来自省城的“妙啖 居”,有几味菜烧得堪称一绝。但今天为了谢天的事,他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勉强吃上几口,正要放下筷子时,老爷子突然闻到了一股诱人的清香,舒服得 他全身打个颤儿。廊上脚步细碎,珠帘一挑,大奶奶端了一个小钵进来,顿时,满 室皆香,闻而欲醉。在座的男人都被这碗奇异的汤吊起了胃口,眼瞧着大奶奶轻灵 地将土黄色的钵子放在老太爷面前。 “爹,这是我特意叫许大师傅给您做的汤,您尝尝?”盖子一揭,香浓得让人 垂涎。再看那汤汁,顶上漂着两块奶黄色的肉块,一呈三角形,一呈元宝形,显然 是主料,老爷子一时间竟不能确定是何物。其汤水清澈见底,里面加了三两片嫩绿 的菜心,几丝绛红的火腿,和两个黑褐色的香菇,色彩红绿相间,简直像一件艺术 品,竟是把江南的文化也煮进了汤里。 老太爷不觉食指大动,满口生津,用羹勺舀了些,却并不急于送进口中,而是 凑到鼻前,微眯着两眼嗅了嗅,才发出惬意的一声叹息。敖少广、敖子书和子轩都 眼不眨地看着他,暗暗地咽口水。 待美味入口,方知那三角形的是鱼肝,竟然触舌而化,送以清汤,醇厚润滑, 满嘴生香。老爷子不觉叹了声好!大奶奶一直屏息看着,待见他说出了这个字,也 跟着长长地舒了口气,泛起了笑容。 汤不多,钵子盛来也不过五六勺的模样,转眼间便被老爷子用尽,咂咂舌头, 觉得其味妙不可言,禁不住又赞了声好!久未品尝如此美味,老爷子一扫先前的沉 郁,眉飞色舞起来。“这是鲃肺汤?”老爷子意犹未尽地问。 大奶奶说是。原来,此汤虽名为鲃肺,其实用的却是鱼的肝。这鲃鱼为太湖的 特产,状似河豚,身长不过三寸,因它只在桂花开时才成群结队地涌现,桂花一谢 便难见影踪,捕捉旺季仅为四十余天,故而尤显珍贵。 这鲃鱼肉鲜肝肥,每一碗汤用鱼一斤,每条鱼仅有一只肝和背上的两块肉才能 入汤,实为无上美味。能在这仲夏捉到此鱼,实属不易,又经大厨妙手炮制,方才 得此一碗鲜美绝伦的汤。为了儿子,大奶奶当真是差点把自己的心肝都捧了出来。 “也真难为她了。”老爷子此时当然已品出了鱼汤的分量,便吩咐大奶奶道, “许师傅汤做得好,用了心思,要重赏!” “是!”大奶奶答应着,得意地瞥了沈芸一眼,后者似并没在意,正跟丫头一 起,忙活着给男人们加饭,倒水。 一碗汤叫老太爷喝得舒畅了,食欲也提了起来,其余几个男丁也都吃个饱。饭 罢,待喝过酽酽的茶,老太爷对大奶奶说:“你到我书房里来一趟。” 有了那碗汤的情分垫底,大奶奶心里踏实了好些,扶着公爹去到“德馨庐”的 书房,伺候他在太师椅上坐了,又含着笑问:“爹,你喝茶吗?” 但老太爷的脸色却从一进书房门起,就变得肃然了,他正襟危坐,慢腾腾地问 了一句:“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大奶奶见状,心头闪过一丝不安,赶忙道:“不知。” 老太爷拖长了腔子又问:“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啊?” 大奶奶低眉不语,心中暗自敲鼓,却又幻想着老太爷要问的是另一件事,别受 三奶奶话的影响,还盯着子书不放。谁想,老太爷关心的正是此事:“听说你又把 那抄书先生偷偷地给审了一回?不是都招认了吗。该罚的罚了,该骂的骂了,还有 什么难为的?” 大奶奶嘴唇颤动着,叫了声:“爹!”心里又骂了沈芸几句,不是那狐狸精传 的话,老爷子如何能这么快就知道。她的泪水从眼中滚落,马上擦去,一咬牙道: “那件事……是子书干的。” 老太爷突然嘿嘿了两声,“你总算说出来了。”大奶奶惊讶地看着他。老爷子 的眼睛里晶光闪烁,逼人心魄,一点也不像个快七十的人。他长叹了口气,“我本 以为你不会说呢。这些年来我把这个敖府里里外外都交给了你,看来还没走眼。” 大奶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叫声:“爹!”身子簌簌乱抖。 老太爷手抚胡须,“快起来!起来!这叫什么,有事说事。” 大奶奶抽泣着,说:“爹,是媳妇管教不严,给敖家抹黑了。” 老太爷把身子向后靠了靠,拉长了嗓门问:“那依你说,又该如何处置呢?” 大奶奶一狠心,说:“请爹把今日将谢天扫地出门的话……收回来。”老太爷 抬眼审视大奶奶。大奶奶颤动着嘴唇,始终说不出给儿子子书惩罚的话来,只能眼 巴巴等着老太爷发话,泪水在眼眶里直打旋儿。 “我这大半辈子,只做了一件事情。”老太爷站起身来,走到了大奶奶的身后, “那就是维护敖府的脸面,不能叫敖家的列祖列宗蒙羞,不能污了风满楼的这块金 字招牌。哪天我没了,你也得这么做,知道吗?”大奶奶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圣哲有云,君子一言,白布染蓝。又云至清则无鱼。有道理啊……”转到大 奶奶的前边,摆摆手,“你回去吧。” 大奶奶诧异地问:“爹!那子书的事……” 老太爷已在太师椅上坐下,闭目养神,只淡淡说了句:“我老啦,耳朵不好使。” 大奶奶含泪感激地望着老太爷,磕了一个头,说:“爹,我这就去跟子书说说, 日后好生跟您老人家学学做人。”忙转身退出去,关上房门。 书房里静得可以听清绣花针落地的声音。敖老太爷睁开眼,看着屋里的摆设, 眉头皱了起来,脸色看起来很沉重。子书这孩子从小由他言传身教,眼看这棵苗子 要成材,万万不可让他毁了,更何况他是风满楼的少楼主,他若坏了名声,书楼必 受牵连,所以保他便等于保风满楼的威名,保敖家的脸面;谢天呢,本就不是敖家 的种,若非少秋将他抱了来,指不定小命早完了。在敖家这十八年,吃穿住用不曾 有缺,也非寻常人家可比,算起来,敖家于他自有一份恩情,现今替子书顶这一桩 祸,屈是屈了些,也不枉敖家养他一场。 更有一点,这孩子身上有股子野性,太难驯服,每当看到他倔强的神态,敖老 爷子心头总泛出丝不详的预感,隐隐担心他骨子里的叛逆将会给风满楼带来祸患。 如今将他驱逐出门,正好了了老爷子心头的一桩心事。只是多少苦了少秋,毕竟跟 谢天父子一场。至于子书呢,也确实该从这件事中得点教训,所谓玉不琢,不成器, 若非如此,他老爷子又怎放心在百年之后,将风满楼交给这个长孙?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朝着门外招呼了声:“谁在外面候着?” 门轻轻推开,一个小丫头垂首站在那儿,正是茹月,她小声道:“是我,老太 爷。” 敖老太爷看着她苗条的身段儿,雪白的脸蛋儿,像闻到了鲃肺汤般,有些醺醉, 却又故作恍然,“我倒是忘性了,本月起,拔你过来使唤!”嘴里发出嘿嘿的笑声, “如何不进来,站在外边,就能伺候了?” 茹月怯怯地走了进来,头还是垂着,颤声问:“老太爷,您喝茶吗?” 敖老太爷走近前,伸出手托起了茹月的下巴,她的眼睛赶忙闭上,脸上画满痛 楚,老爷子叹息一声,“你这丫头啊,哪都好,就是有些犟。”收回手,转到茹月 的身后,拈须道,“到我这里伺候,就得读书识字,学吟诗对句,做不来朱淑真, 至少也得是个苏小小,我呢,便是你的主考官。像你之前的朝霞、丁香两个丫头, 天分不坏,一个中了探花一个取了榜眼。 你呢茹月,我想你能考取状元,做花中魁首。” 茹月的身子颤抖着,不敢应声,也不敢动弹。只听老爷子像公鸡般发出一连串 古怪的笑声,“真被录取了,你也就离不了我。”说完,便走出了书房,茹月再也 支持不住,一下子坐在地上,捂住脸抽泣起来。 老爷子拿着拐杖出了“德馨庐”,走到仆人住的厢房前,招呼人前往风满楼。 他想尽快完结手边的事,赶回“德馨庐”。因为晚上还有一碗更鲜美的“汤”等着 他好好品尝呢! 虽是仲夏天,但风满楼因为敞亮,通风好,人在里边并不觉得燥热。尽管如此, 敖子书却无法定神读书,甚至连那本抄来的《椒考芬彩チ索攘Γ环萌揭 常愀樵谝槐叨?/p> 刚才他去见了谢天,兄弟俩有过一番长谈,虽然最终取得了他的谅解,但敖子 书心头却很憋闷,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哭一场。替谢天哭,也为自己哭。他甚至 想,这座风满楼到底算什么呢,是一座牢房?把自己囚禁在这里?人变得阴沉,心 胸也跟着狭隘,是不是跟成天关在这里面有关系? 处在风满楼的阴影里,敖老太爷的积威下,即便脑中闪过这么个念头,敖子书 依旧觉得有些胆战心惊。飞快地朝四下看看,书架一排排一列列,书盒一叠叠一层 层,那里面似乎藏着无数只眼睛,在窥视,在盯梢。他苦笑一下,伸手捶了捶天灵 盖。 便在这时,猛听得楼下的大门发出了一声闷响,敖子书跳起来,心说是谁来了? 恍惚间居然忘了这楼除了他之外,只有爷爷能登。待回过神时,脸色立时变得煞白, 手忙脚乱地把桌上的那本《山房集》藏了起来。 他拍拍胸口,竭力使急促的呼吸尽快平缓下来,楼梯口传来拐杖的啪啪声,敖 子书赶忙走过去,叫声:“爷爷,您怎么来了?”迎下去将他扶住,搀到椅子上坐 好。 老太爷只嗯了一声,然后便直勾勾地盯着他。敖子书心虚地笑笑,又问:“爷 爷,您是来瞧我读书吗?” 老太爷看看四周,顿了顿拐杖,说:“今天你读《孟子·论心》一篇。” 敖子书一怔,提醒他道:“爷爷,那篇文章我小时候就读过了。” 老太爷眼睛一翻,说:“爷爷想让你重读一遍。念你的吧,别管我,我坐一会 就走。” 敖子书尴尬地点头,摇头诵读起来。老太爷闭目一动不动地听着,像入睡了般。 敖子书咽了口唾沫,继续往下背,“孟子曰:君子有三乐,父母俱存,兄弟无故, 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 便在这时,老太爷突然发话了,“嗯,就这段,来回地读,好好地读!” 敖子书偷偷看了爷爷一眼,他的眼睛依旧闭着,虽然感到疑惑,但只能尴尬地 念下去:“君子有三乐……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 他的脸上已有汗珠,口干难耐。来回读了能有三遍,待再读到“父母俱存,兄 弟无故”这句时,老太爷终于睁开了眼睛,又顿顿拐杖。敖子书停下来,眼巴巴瞧 着他。老太爷面无表情地道:“讲讲。这一段儿到底说了什么?” 敖子书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就是说,父母都在,兄弟没什么变故,天伦无 缺,这是一乐。”老太爷点头,只说了三个字:“你乐吗?” 敖子书抹了抹额头的汗水,不敢回答。老太爷沉声道:“接着念!”敖子书颤 声念道:“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 老太爷干脆又闭上眼,冷冷地问:“你乐吗?” 敖子书的手颤抖起来,他偷偷打量着敖老太爷,那张脸板着,皱纹像是用刀子 刻上去的,拖长了嗓音道:“接着啊。”敖子书再也支撑不住了,扑通跪下去,带 着哭腔喊:“爷爷!” 老太爷只一顿拐杖,喝道:“接着背!”敖子书含着泪,只得又向下读:“得 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老太爷满意地点下头,“嗯,讲。” 敖子书的声音颤抖着,语气有些哽咽:“就是讲,得天下英才于门墙之内而教 育之,使我的道义得以传授,后世都受到好处,这是第三乐。”背完,敖子书呆呆 地看着爷爷,等着他发落。 老太爷终于睁开眼睛,他缓缓站起来,将拐杖顿了顿,一字一字地说:“前两 个,你不会乐。这第三条,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却该我乐不起来了。”长叹一声, 慢慢走下楼梯。只留下脸色惨白的敖子书,呆呆跪在那里。 风满楼里十分沉静,站在天井里,看着四面的楼墙,敖老太爷禁不住老泪纵横。 这座楼经历了几代风风雨雨,依旧好好地矗立在这儿,他委实怕它跟自己一样,也 走向了暮年。想想十年前还气势恢弘的南湖楼,转眼间不也变成了一堆废墟? 孔家的那个少楼主,叫什么孔一白的,还被落花宫的人弄瞎了一只眼,迫不得 已只得投奔他敖家,来替风满楼修书混口饭吃。那家伙也是个人物,只惜命运有些 不济,他是跟那个方文镜一起失踪的,那晚上风满楼失火,只怕跟他也有些牵连。 想到那晚上的火光,敖老爷子的身子不由得哆嗦起来,这十年来,在自己的主 持下,风满楼好歹从那场劫难中支撑下来。可要是这楼传到了子书的手里,再经受 这么一次劫难,以他的心性品格,还能挺过来吗? 能吗?敖老太爷在心里追问自己。天色有些昏黄,远处隐隐传来闷雷声,他摇 头叹息,背微驼着,慢慢走出了风满楼。 雨很快就下来了,打得竹叶簌簌乱抖,水池里激起无数涟漪。跟随们早就有所 准备,一边替老太爷撑着伞,一边引他在曲廊里走,快到“德馨庐”时,两只躲在 廊檐里的鸟雀引起老太爷的注意,它们拍打着溅湿的翅膀,发出啾啾之声。他不觉 又叹息了声,心说:“鸟雀还有个避雨的地方,也不知那谢天可找好了安身的去处?” 越发得闷闷不乐。 回到书房,茹月早候在门口,打伞迎老爷子进来后,待搀他坐好,忙又递上刚 沏好的茶。老爷子喝了一口,舒了口气,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丫头,怯生生的样子 又让他想到适才看到的那两只雀,不觉生出了恻隐之心,说:“茹月,你知道我今 天教子书重新温习了哪篇文章吗?” 茹月摇摇头,现在,她一听到读书两字就害怕。敖老太爷说:“是《孟子·论 心》一章,讲的是读书之乐。” 茹月还是垂着头不接话,十根手指使劲地绞着。老太爷叹了口气,“得天下英 才而教育之,三乐也。茹月,你既然不乐意读书,我又怎么乐得起来?”摆摆手, “去吧!” 茹月没想到老太爷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她,倒是愣住,待明白过来后,突然就跪 倒在地,伏下去抽泣不止。老太爷一皱眉,“怎么了这是,站起来说话?” 茹月已是满脸泪光,她颤声道:“求老太爷留下二少爷吧,茹月愿意读书,愿 意伺候您一辈子。” 老太爷只觉头轰的一下,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你在替谢天求情?”茹 月点点头。“茹月,你想嫁给他?” 茹月见老爷子的眼光像刀子一样射过来,吓得赶忙摇头,说:“不是的,老太 爷!” 外面雨声大作,风吹得窗户纸噗噗直响,敖老爷子将背慢慢向后靠去。他现在 明白了,原来这小丫头喜欢了谢天,这就无怪她犯犟呢!不觉便生出怒气来,这个 野种,临出门还要给自己绊跟头!鼻子哼了声,说:“茹月啊,我现在明白你为何 不想读书了,原来是为了谢天。 好,很好,他也是一个不爱读书的!” 听了这话,茹月的眼睛露出惊恐之色,慌忙道:“不,老太爷,茹月愿意跟着 您。” “那中啊!”老太爷的语气变得严厉了,“这个书怎么个读法,你应该清楚, 还要我再教一遍不成?” 茹月应了声,赶忙擦干眼泪,起身走去外间烫了一壶老酒。待她端着酒壶、杯 子进来时,老爷子的手上便多了一本书,正是李渔的《闲情偶记》,心下不禁苦笑。 这爷孙俩真是好“读”!轻声说:“老太爷,酒来了!”把托盘放在桌上,拿起酒 壶斟了一杯,递给他。 老爷子已将书翻开,却是《声容部》的第一章《肌肤》,便念道:“妇人妩媚 多端,毕竟以色为主。《诗》不云乎‘素因绚兮’?素者,白也。妇人本质,惟白 最难。”击掌慨叹,“好句,一语中的也!”伸手接过酒杯,眼睛却瞥向茹月。 茹月迟疑了下,一咬牙,终于抬手解开了扣子,一个一个地解,待最后一个扣 子也开了后,她的泪水哗的又流出来,心里叫了声谢天哥!这期间,老太爷一直微 眯着眼看着,酒一小口一小口地吮着,见她衣衫虚掩,露出肚兜的鲜红一角,忽联 想到“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的句子,暗叹道今天始领会了它的另一 桩妙处。 待见茹月停下手来,他鼻子里又哼了声,重念道:“素者,白也!”茹月手哆 嗦着,又慢慢将衣衫脱了,只剩下水红肚兜和裙裤,雪白的肌肤让老爷子见了眼花, 他一仰头,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发出惬意的叹息,耳热脸赤,哪里还听得到窗 外的风雨之声。 自己拿起桌上的酒壶复斟一杯,又翻到第二章《眉眼》,拣了一好段子念来: “目随身转,未有动荡其身,而能胶柱其目者;使之乍往乍来,多行数武,而我回 环其目以视之,则秋波不转而自转,此一法也!”连声叫好,值得浮一大白,便又 饮了半盅。 茹月知道今番是逃不过的,索性一狠心,便随了他的愿,就地徐徐转开圈子。 老太爷眼不眨地看着,心说这茹月眉有些粗,嘴有些大,但这“媚态”却是骨子里 生的,这六七分姿色,加上这“态”,便是绝色! 想到这儿猛地伸出手,抓住茹月的手只一拉,她便倒进了他的怀里,茹月羞得 叫了声老太爷!却哪里挣扎得动。他将杯中的酒徐徐饮尽,腾出手来在她脸上轻轻 摸着,滑腻的,湿润的,嘴里发出啧啧之声,“杏花带雨,我见犹怜!这眉眼传起 情来,真是叫人心痒痒呢!” 再斟一杯,却并不叫茹月起身,便让其坐在他腿上,搂将起来,却又翻开第三 章《手足》,读道:“……手嫩者必聪,指尖者多慧,臂丰而腕厚者,必享珠围翠 绕之荣。”便抓起茹月的手来细加端详,还用鼻子凑上去一个劲地嗅,像在看一件 稀罕物什,只臊得茹月满脸赤红。 “昔形容女子娉婷者,非曰‘步步生金莲’,即曰‘行行如玉立’,皆谓其脚 小能行,又复行而入画,是以——可——珍——可——宝。”他念的时候,脑袋向 后轻摇,声音渐粗渐重,一字字地徐徐送出,待念到最后的“宝”字时,满面红光, 手已挪到怀中人的腰上,猛地向下一扯,茹月惊呼一声,裙裤已褪到脚边,下体只 余一条窄小的内裤,露出两条纤细的腿来。 老爷子却就势将她的两条腿抬起,手一拨拉,茹月的两只绣花鞋便脱了脚, “老太爷,老太爷!”她像一只待宰的羊羔般哀求着,但那人呼哧呼哧地喘息着, 两只胳膊变得孔武有力,一点也不像个老人,猛然将茹月抱起来,走向里间。 外边雷声不绝,雨下得更大了,茹月已经放弃了抵抗,像面条一样软绵绵的, 被放倒了床上。老爷子压住她的身子,喘息着:“茹月,你听到雷声了吗,雨好大, 是上天发威呢!”他一下下地挺进着,汗水顺着鬓发滑下,“雷响了……怕不怕报 应,哼哼……我要好好地读你……读个够啊,老天爷……” 可自始自终,茹月不曾叫得一声,下身尖锐的疼痛阵阵袭来,她心里只说让我 死吧让我死吧,但却一直没昏迷。奇怪的是,她竟然也流不出眼泪了,只是木木地 看着帐子,屋外刮风下雨,电闪雷鸣,这雷闪怎么不再大点,将这个庄子都劈了? 只要不劈她的谢天。想到这个名字时,茹月便觉得心如刀绞,因为她知道自己已没 脸再见那个冤家了,只求他日后能少点灾难,多些福报。 “谢天哥,我们都是没娘可怜的苦命孩子。”茹月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