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3幽凉的洞穴(4) 这夜,苍木婴尔生怕我再次吐露我的请求,阴冷着面孔和我不说不笑。直到 那盏松油灯渐渐燃尽,她才坐到炕沿上,于黑暗中痴迷地讲起一段足以说服我的 往事。她说,那一年,夏天到了还下雪,下了六天六夜,三尺厚的雪盖得山林没 有了绿气儿。冻得几个钻山林寻野食的男人身上生满了红疙瘩疮。后来,从三尺 厚的雪下忽儿忽儿窜出几苗火焰来,雪叫火烤消了,人身上的红疙瘩疮也就烂了, 稠乎乎的脓水水像泉眼里冒出来的,越冒越多,冒了六天六夜。第七天,脓水水 干了山水又下来了。水是雪化的,从黑大山上流下来,冲得林倒木歪,土走石跑, 眼看就要淹人淹房了……她停住话,战战兢兢走过去,添上油,将灯重新点着, 好像黑暗中便有洪水的险峰恶浪。 这时,苍朴回来了,脸上阴瘆瘆的,烦恼地说,阿妈,该睡觉了。我焦急地 问道,后来呢? 她给儿子铺好被褥,才又坐到炕沿上说,那时候,苍家人里有五个通天晓地 的人,一个说,魔鬼神降世了,一个说,钻到那几个流脓淌血的男人的五脏里了 ;一个说,把他们请出家门,一个说,还要圈起来;最后一个说,就圈到岩洞里 吧。那洞是通着天的,谁身上的魔鬼神归天了,我们再把谁请出来。人们连夜动 手,将那几个烂身子的人刚抬进洞里,山水就小了,挨到天亮,水细得就像穿针 的线,天也晴了,水淹过的田地里齐齐崭崭冒出一层青苗。 我再也不想听了,用眼光呼唤着窗外的林涛:淹没这古老的信仰和陈旧的寓 言吧,我不相信。夜深林静,苍朴的沉睡早已经将母亲的声音遗落在了远方。这 声音也就变得微弱细软了,像荒梦中的呓语,像悠远的天籁。天籁中隐隐约约混 杂着几声苍狗獒拉的吠鸣。不知什么时候,它离开我们潜进如魔如幻的黑林中去 了。夜晚是它捕获猎物的好时机。后来,我也睡着了,快到天亮时,听到一阵瑟 索声。母亲问儿子,做啥起这么早?儿子说,野牛沟口的雪鸡天一亮就会飞走的。 门被打开了,袭进一股凉气来。儿子和往常一样,将母亲的夜壶提出去倒掉, 又从林间河溪打来满满一壶清水,面朝门外的黑暗,为母亲轻声祷祝了几句,才 披上一件鹿皮短袄,去逮雪鸡了。雪鸡是鬼不养兵娃每天必须吃的一餐饭。